“兩位閻君,普善已經到了。”一道身影猶如鬼魅般地從馮九清身後浮現,若是林青鳳在此,定能認出此人曾是追兇緝盜司的金衣神捕,白無生。
白無生躬身許久,終於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迴應道:“白大人,你在追兇緝盜司已經是受盡敬仰的金衣神捕,現在卻棄明投暗,豈不是浪費了半生的努力。”
白無生擡頭,看見了說話之人是馮九清後,不禁冷笑一聲:“半生的努力……白某既無家世也無師承,爲朝廷賣命幾十年,除了這個金衣神捕的名號,還得到了什麼。”
“每年幾千兩銀子的俸祿?”
“只怕隨便挑出一個縣佬爺,一年榨取的民脂民膏,都要數倍於白某的俸祿。”
“嚴不屈的武功或許強過白某,可若沒有少林俗家弟子的身份,就憑他這個榆木腦袋,有什麼資格坐穩金衣神捕的位子。”
……
馮九清聞言微微側首,看見了白無生緊握的雙拳。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而一直保持緘默的宋帝王,突然用清冷的聲音說道:“那是什麼……”
話音剛落,馮九清心中猛地一顫,隨後一股冷徹靈魂的寒意瞬間襲來,他順着宋帝王擡起手指向的地方看去。
吞噬一切的暗幕已經展開,瞬間將沐浴着金光的金剛虛影吞沒……
馮九清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的瞳孔迅速擴大,雙目欲裂,嘴巴微微張合,反覆重複着一句話:“不可能,僅憑三張面具,他怎麼可能就練成了太陰蝕日!”
宋帝王緩緩扭頭看向了不斷喃喃自語的馮九清,藏於面具之下的雙目似乎閃過了一絲驚愕。
直至金剛虛影徹底被吞沒,馮九清終於平靜下來,只見他倒吸了一口氣:“他的太陰訣已經徹底練成,單憑普善一個人只怕壓制不了他了!”
……
齊宣還不知道自己此刻所用的乃是馮九清他們口中的太陰蝕日。
這是他通過陸頌的面具上的行功路線,花費了六十萬修爲補全了最後一部分太陰訣後,憑空出現的一種太陰訣運用方式。
已經將完整的太陰訣練至化境的他,已經突破了張鶴鳴所說的人類極限,掌握了純陰之力。
並且和唐天闕這種藉助外力的方式不同,齊宣的純陰之力乃是他自己“修煉”的。
張鶴鳴曾說過,單以人的肉身是無法承受住純陰或者純陽之力的,這二者對於凡身肉胎的人來說,無異於世上最致命,最無解的劇毒。
但是此刻的齊宣並未感覺到體內的純陰之力有任何的不對勁。
難道這也是外掛自帶的功能之一,自動祛除任何功法的副作用。
不過齊宣也來不及細想。
他的純陰領域正在迅速的擴張,所及之處一切事物都在恐怖的純陰之力徹底湮滅。
是湮滅而非毀滅。
縱使是地上的塵土,天地間瀰漫的空氣,凡是自齊宣身後的暗幕所及之處,一切都化作了虛無,徒留下了空洞的暗黑。
純陰乃是世間最極致的一種力量,它不單單只是陰寒冰冷等等摸得着的屬性。
“阿彌陀……”
十八名僧人神情一致,合十的雙手微微顫抖,儘管他們已經被某種方式控制,但是眼中仍舊是流出了一絲的恐懼。
一聲嘹亮的佛號還未來得及呼出,十八人幾乎是同時被黑暗吞噬。
潮水般的黑暗已經蔓延至了法寅的腳底。
他那如蛇一般細長的雙瞳,開始了劇烈的顫抖,籠罩雙目的金光隱隱有崩裂的跡象。
“阿彌……陀佛——”
呼出佛號的聲音一頓,繼而後半句出來之時已經變得綿長且滄桑。
法寅緩緩擡頭,雙瞳已然恢復成了正常人的模樣。
咔嚓!
遠處石丘之上的宋帝王手中猛地一顫,似是有什麼斷裂的聲響傳出。
“快走!”宋帝王根本不敢擡頭看向遠處的暗幕,嘴中冰冷的吐出兩個字後,便身形一晃,已然消失不見。
目睹這一切的馮九清面色一沉,旋即腳步輕點,雙手負於身後凌空躍起,繼而在空中連踏數步也跟着消失在天際。
眨眼間,只剩下了一臉疑惑的白無生一人。
……
齊宣側目,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縈繞於周身的暗幕,看向了遠方。
“何方妖孽,休要傷我法寅師叔!”
一聲怒吼在耳邊炸響。
原本密不透風的暗幕,突然被一道金光撕裂,一道金光縈繞的巨大掌影從天而降……
齊宣眼神一凝,他已經看到了掌影之後的灰衣僧人。
灰衣僧人所使用的這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竟能撕裂自己以純陰之力凝聚而成的暗幕。
不對!
並非是撕裂。
是消融!
掌影周遭縈繞的真氣赫然正在與暗幕互相消融。
能與純陰之力消融的,唯有純陽之力。
齊宣隨意的一掌揮出,霎那間一道白色掌影若隱若現,正與僧人的金色掌影對上。
轟!
兩道掌影接觸的瞬間,悶雷般地聲響不斷迴盪。
“噗——”
會議僧人的身前瞬間血霧瀰漫。
“普善!”法寅似乎恢復了神志,他一眼便認出了受傷的灰衣僧人,眼看着對方就要落入空洞的暗幕之中,法寅也顧不得許多,一聲低喝身上瞬間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金光,而後腳下用力一點,直接朝着普善飛去。
此時遭受重創的普善眼神逐漸渙散,半邊身體已然融入了無盡的暗幕之中。
法寅趕到之後臉色大變,隨後伸手扯住了普善的肩膀用力的想要將其拽出,口中同時大聲喊道:“齊公子,手下留情!”
齊宣並未理會法寅的呼喊,他的注意力已然落在了遠處。
法寅恢復神志的剎那,身上瞬間消失的那一道氣息,似乎和遠處有着聯繫。
齊宣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救灰衣僧人的法寅,旋即衣袖輕輕一抖,原本遮天蔽日的黑幕瞬間消散。
“嘭!”
隨着一聲聲悶響,原本被黑暗吞噬的十八名黃衣僧人整齊劃一的倒在了地上。
重見天日的法寅趕緊查看着師侄的狀態,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目光已然看到了周遭倒下的十八名黃衣僧人。
法寅的眼中頓時涌出了悲痛之色。
他的雙眼繼而看向了已經遠去的齊宣,眼神中寫滿了異樣的神色。
……
兩位閻君幾乎是逃似的離開,讓白無生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以他堪堪一流的武功修爲,很難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多年的江湖經驗還是讓白無生明白,此刻最要緊的事就是……逃!
他身形靈動的穿梭在山林之中,時不時餘光看向身後,心中不禁嘆道:“已經走出了這麼遠,應該沒事了吧!”
如此想着,白無生的腳下依然不敢放慢。
wωω ▪ttκan ▪℃o
時刻保持着警惕,是他能在追兇緝盜司效力幾十年仍能活下來的關鍵。
突然!
白無生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遠遠看去,能夠辨認出是個身形修長的男子。
那道身影就這樣佇立在白無生視線的邊緣,紋絲不動。
是友是敵?
白無生心中迅速做着判斷的同時,身形猛地一轉,逃向了他處。
管他是敵是友,別靠近就行了!
白無生心中想道。
嘶——
白無生擡起的目光一滯,旋即心底一道寒氣直逼咽喉。
在他前方視線的盡頭,赫然出現剛剛的那道身形。
“還想逃嗎?”幽幽地聲音從背後響起。
白無生機械般地轉過頭來。
“齊……齊公子。”
白無生是見過齊宣的。
兩位閻君的計劃,白無生也大概知道一些。
十八銅人聯手的金剛伏魔圈竟然沒能殺死他!
齊宣就在白無生身後不到五步的距離處,那張足以讓萬千女子瘋狂的俊美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
白無生嚥了口唾沫,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齊公子,不知道您找白……在下有何事?”
“白大人。”看着白無生緊繃的身體,齊宣不禁冷笑道,“都這時候了,你難道還想負隅頑抗嗎?”
說着,齊宣擡起右臂,打量着自己的右手,緩緩道:“白大人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在本公子手中,你的勝算能有幾分。”
一分都沒有!
白無生頓時咬牙切齒,眼中閃過了一絲絕望。
十八銅人組成的金剛伏魔圈外加法寅都沒有能夠留下齊宣。
更何況自己這個連羅漢堂俗家弟子都比不過的人。
“白大人,說出我大堂兄的所在,本公子可以留你一條命。”齊宣已經覺察出白無生眼中涌出的絕望之色。
對於白無生這種混跡追兇緝盜司多年的老油條來說,給他一線希望遠比任何嚴刑逼供都有效,這也是爲何齊宣一直不出手的緣故。
果不其然,白無生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之色,但是嘴上仍是緊緊咬住不放:“齊公子,請恕在下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剛剛和你一起的……還有馮九清吧。”齊宣突然調轉了話題。
白無生一怔,隨後眼中浮現出驚疑之色,但是並未開口回答。
“除了馮九清之外,還有一人。”齊宣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白無生的表情,“他是誰?”
“看來你也不知道他是誰。”看着白無生的表情,齊宣微微嘆道,“一個連真面目都不敢對你展示的人,你爲何要相信他呢,白大人。”
“對了……林大人也隨我一起來了。”
齊宣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白無生心中猛地一顫。
已經將白無生表情盡收眼底的齊宣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林大人還不至於在我身邊丟了性命。”
聽到林青鳳無礙,白無生陰沉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輕易難以發現的輕鬆之色。
名利迷人眼,財帛動人心,紅粉佳人念。
人這一輩子所求的不都是這些嗎。
果然,只見白無生嘆了口氣,隨後緩緩開口道:“齊將軍他……”
“嗖!”
白無生話未說完,眼中精光一閃,旋即兩道寒光自他袖中穿出,直取齊宣的雙目。
“哈哈哈……”放出暗器之後的白無生放聲大笑,“你當真以爲白某是那反反覆覆的無常小人,區區察言觀色之技,白某已經玩了幾十年了!”
面對兩枚鋼釘奪目而來,齊宣身形紋絲不動,臉上一絲表情都無。
白無生的笑聲突地一滯。
那兩枚鋼釘已然停在了齊宣眼前數寸之處,彷彿時間靜止一般。
當,當。
眼看着兩枚鋼釘落地,白無生似是如釋重負地長嘆一口氣。
“此前我還不相信,會有人不及弱冠之齡便將武功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齊公子……你這樣的人,註定是無法在這場風雨中獨善其身的。”
“一場風雨而已,讓他停了就是。”齊宣神色淡然地迴應道,“白大人,若還有什麼遺言,現在可以說了。”
白無生目光微垂:“齊將軍究竟被關押在何處我也不知道,不過……在寧安府,能躲過朝廷視線的地方不算多。”
“多謝!”齊宣最終吐出了兩個字,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白無生仰面倒下,眼中的生機漸漸散去。
……
“師叔——”已經醒過來的普善看着正在徒手挖着坑的法寅,繼而目光掃過整整齊齊排列的十八名僧人,頓時臉上浮現出驚愕和悲痛之色。
“阿彌陀佛——”回頭看見普善醒過來,法寅手中一頓,旋即呼了一聲佛號。
而剛齊宣自山林之中走出時,普善眼中的怒意瞬間升騰。
“齊公子!”另一道聲音搶先一步,正是林青鳳。
自齊宣與十八銅人交手之後,她便因承受不了真氣的威壓而遠遠離開。
此時見齊宣平安歸來,林青鳳不禁心中一鬆。
“白無生已經死了。”齊宣直接告知了林青鳳白無生的死訊。
林青鳳聞言一怔,隨後目光幽幽地說道:“他既然背叛了朝廷,就該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這麼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齊宣不再理會有些失神的林青鳳,直接走向了法寅。
“魔教妖人,你要幹什麼!”一聲怒吼傳來,齊宣扭頭看向了掙扎着要站起來的灰衣僧人。
“阿彌陀佛——”法寅不顧手上的泥土雙手合十呼了一聲佛號,旋即對着齊宣微微躬身道:“齊公子,剛纔之事,少林一定會給您一個解釋的。”
態度可以說是恭敬至極了。
“師叔!”普善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法寅,“他是陰月教的餘孽,又殺了羅漢堂的十八位師弟,你爲何要……”
呼——
一道勁風朝着普善席捲而去。
普善便瞬間感覺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地朝着齊宣而去。
齊宣一把抓住了灰衣僧人的領口。
“我一直堅信一個道理,那就是當有人指責你身懷魔功時,你最好是真的身懷魔功!”
齊宣冷冽的雙目盯着有些失神的普善,身後的暗幕已然緩緩展開。
看着熟悉的暗幕再度出現,林青鳳不禁目露驚恐之色朝後退去。
“可以大大方方告訴你,本公子不但練了陰月教的魔功,還特麼的已經練成了,你們少林若是有意見,大可以找上門!”
說着,齊宣目光一掃一旁的法寅。
“阿彌陀佛!”
感受到齊宣的目光投來,法寅不敢直視,只能垂首低呼着佛號。
“唐天闕不就是一個人挑了你們少林嘛,惹惱了本公子,我不介意將你們這些大小禿驢一鍋給端了!”
“到時候再把你們少林寺改成窯子,天天帶人在大雄寶殿開無遮大會,我倒要看你們的佛祖會不會睜眼看看。”
說完,齊宣直接將已經徹底愣住的普善扔在了地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旋即開口問道:“你剛剛用的那套掌法,叫什麼名字?”
“大日如來掌。”法寅在一旁代爲回答道,“只有方丈一脈才能修行的大日如來掌。”
說罷,似乎感覺到齊宣眼中的不善,法寅繼續垂下了頭。
齊宣見狀不禁冷笑一聲:“什麼天下武學之宗,不過是巧取豪奪的一丘之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