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攻勢依舊。因爲第四道壕溝已經填平,我們爭也是徒勞。於是楊長風下令死守三道壕溝。可是屍體畢竟不是平地,呂公車體塊太大,壓過第四道壕溝的時候顛簸不止,有兩座當時就散了架。這樣齊軍只得放棄呂公車的方案,我們終於喘了口氣。
不幾ri,齊軍後方塵土大作,我們從城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齊軍有一半部隊在拔營撤圍。我和楊長風猜測有可能是齊國南北兩線壓力大了,只能抽兵。事後證明,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可那又怎麼樣?面前的齊軍也夠我們喝好幾頓的了。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有時候打打停停,有時候停停打打,每次攻城他們都得扔下幾百具屍體。爲了試探他們防守虛實準備伺機突圍,每隔幾個夜晚,我們就派出幾百人趁夜攻擊齊軍。他們爲了防止我們突圍,都是用馬軍站崗,我們則等他們疲乏之際,繞道馬隊側後突然襲擊,步軍防守不嚴的時候就攻擊步軍。他們防守的薄弱點沒有探出來,不過一到月黑風高的夜晚,齊軍基本上沒人敢睡覺了。
我們僵持到了十月底,冬天來臨。冬天來了,才知道什麼叫絕望來了。我們身上除了盔甲只有一套單衣,每天晚上睡覺都凍得瑟瑟發抖。城裡逃走的百姓搬家搬得太徹底,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多少棉被,全城搜刮出來的棉被平均下來五六個人只夠一條,楊長風只能乾着急,下令所有人晚上睡覺必須相擁同眠、共御風寒。
在軍隊裡有一個不得不說的事情就是男男之好,這種東西有的人是jing力旺盛純屬發泄,有的人就是被迫的。現在天氣轉寒,實在是不適於做這項運動了。楊長風下令,如果發現有人進行**,棍六十,再犯者棍一百;睡覺的地方可以任意調換;舉報者重獎。
現在的處境棍六十無意於找死,而隨意調換鋪位則可以讓那些害怕舉報遭到報復的人免除了後顧之憂。下達命令的第二天,還是抓到了十幾對,我們通過看腚眼來確定誰是施暴者,然後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士兵,扒光衣服棍六十!
我對着楊長風直搖頭,說道:“縣官打屁股只扒褲子,而且屁股上還要蓋個薄布呢。你把人上身都扒下來,實在是太傷人了。”
“‘亂世之中用重典’,何況現在是非常時期。”
我回到住所,抱來了分給我的兩牀棉被給了楊長風,他問道:“幹嘛?想挨凍?”
我說道:“你說得在理,現在是非常時期。‘人不患貧而患不均’現在只有以身作則才能讓將士用命,畢竟現在的處境軍紀只能約束一部分人。”
楊長風從住所裡報出三條被子,說道:“咱倆加起來有五條被子,都給馬伕吧,他們天天晚上只能鑽進草料裡邊睡覺,那東西怎麼能抗風呢。”
我問道:“你還有幾牀被子?”
“沒了,一共就三條啊。你難道還有一條?”
“你不給自己留一條嗎?”
“靠!你這個小滑頭,不是‘患不均’嗎?自己還留了一牀被子啊。”
十一月底到臘月初,一連降了幾天雪。天氣真的轉涼了,有時候出門走在街上想事,想着想着就忘剛纔想的是什麼了,只得站在原地茫然發呆,嚴寒使我們完全麻木了。齊軍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再發動進攻了,雙方好像都進入了冬眠期。這還不算最糟的,嚴寒終於開始摧殘我們。
我是留了一牀被子,可是那是一牀薄被。十月左右還勉強能撐一下,到了臘月那就和沒蓋一樣。士兵就更加悲慘了,五六個人蓋一牀被子只能橫着蓋,士兵被凍得全身現凍瘡,手背、足背、耳郭、面頰等部位紅腫發涼、瘙癢疼痛,甚至皮膚紫暗、潰爛。風寒都算家常便飯,被凍瞎的,被凍掉手指腳趾的,被凍死的時有發生。士兵都擠在城中的屋子裡,平時沒事就抱成一團,相互腿靠腿、背靠背,再搭夥蓋上夾衣,勉強抵禦嚴寒。乾草都沒人再敢點着生火了,全當被褥用。有的人早上起來會發現,自己的手和身上的甲衣粘在了一起。
糧食也到了引起注意的地步,城中的馬很多,一匹馬一天的飯量頂三個人,爲了節省糧食我們只好殺掉一部分馬。都說馬革裹屍,殺掉的馬正好把馬匹剝下來裹住士兵的遺體,不再讓死去的士兵曝露在冰天雪地之中。馬肉則煮了分給大家吃,開始一聽說能吃到肉了,大傢伙別提多高興了說起話來也氣力十足。可是伙頭軍手裡沒那麼多鹽,馬肉幾乎都是白水煮,白水煮肉不加鹽,那味道誰吃誰知道。
馬肉吃了沒兩天,很多人都吃不下去了,以至於很多人看到馬就想吐。畢竟大家都是騎兵,自己的坐騎殺了誰也不捨得,可是我們現在缺糧食不缺馬肉,馬肉只能天天吃。後來有畫邑之戰活下來的老兵開玩笑地對我說:“副指揮,你就是把馬肉清蒸、紅燒、熱炒、油炸之後擺在我面前,我要是動一下筷子都是你兒子。”我也只能一笑了之。
不知道爲什麼就算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我和楊長風都沒有放棄畫邑監獄裡的那幫囚犯。按理說他們生死我們是管不着的,但是我們還是堅持給他們派飯,讓他們不至於被餓死。
臘月底,大年三十來了。城外的齊營歡聲震天,到處點着篝火,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大家心裡默認這幾天是過年,雙方都“歇息”近兩個月了,這幾天更應該歇息了。城中則死氣沉沉一片,我們連火都不敢點,人們全都和身邊蜷縮在破屋子裡,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哀嚎。
我找楊長風說:“今天是除夕,過次年吧。”並且說了我的主意,楊長風木然地點點頭。
沒過多久,畫邑城北門打開,我帶着士兵把前段ri子倒在陣地上的呂公車拆了擡進城裡。於是呂公車上邊的牛皮和木頭被劈成了無數份分給大家烤火。管物資的把少量的白麪摻合到大量的棒子麪裡邊交給了伙頭軍,楊長風說道:“過年了,今年回不了家,咱們自己過一個吧。說說想吃什麼?”
“只要不吃馬肉就行!”一句提議引起了所有人的贊同。
伙頭軍犯難了,大鍋平時都用來煮馬肉了,上邊做出來的東西肯定帶着馬肉的味道。我心中想出了一個辦法,下令各個隊的伙伕把面都分給大家,然後把麪粉和上水烙餅,全糊在各自的頭盔裡,最後把頭盔加在火上烤。沒過多久,外焦裡嫩、香脆可口的玉米白麪餅就出鍋了。楊長風吃着自己烤得餅高興得不得了,拍着我說道:“小子真有你的,哪兒學來的。”
我笑着說道:“給你長點知識,這個東西叫鍋盔。武周時期,官兵爲武后修建乾陵。因工程巨大,大量民工需要忙碌工作,且工地無烹調用具,所以官兵只能以頭盔爲炊具來烙制面餅,故取名鍋盔。”
楊長風笑着說:“你小子就是鬼主意多,看着你屁股跟長了釘子似的,有事就說。”
我臉上一繃,說道:“還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