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風這一驚呼,全車的人終於都驚醒了,紛紛跑到了前頭看熱鬧,只見那個司機似乎對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未聞,氣定神閒地握着方向盤,車還在往前行駛着。
那個司機穿着制服,和剛纔倒是沒什麼差別,不像坐在後車廂的兩個女鬼穿得如此古怪,只是那臉和神情絕對不是剛纔上車時那樣。
葉書北記得那個司機不過中年,可眼前的這個顯得有些老態,頭髮花白凌亂,最奇怪的是他似乎瞧不見四周的動靜。
那個一直矇頭大睡的中年男人,如今早已是神智清醒,他見狀驚恐地大叫着,“哎喲,我去,這不就是最近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巴士鬧鬼麼,我以爲是哪個無聊的人胡謅的,原來真有其事啊,哎喲,救命啊!趕緊停車啊!”說完就要去抓司機的方向盤。
葉書北抓住了他的手,“好膽量,竟然敢去碰鬼,嫌命長?”
中年男子瑟瑟地縮回了手,嚥了咽口水,默默地退到了最後。
整個車廂,除了這個中年男子和坐在地上的陸明風,其他人都一臉淡定,尤其是那兩個萬聖節裝扮的女生,竟然掏出手機不停地橫排豎拍,一邊竊竊私語着。
“我去,竟然還真有鬼,正是太棒了,千年難遇啊!”
“趕緊拍下來放朋友圈,誰有我們厲害,能見到這一幕!”
“這下拉風了!”
“我能不能上去跟他說說話?”
“。。。。。。”
葉書北拉起了陸明風,實在不懂爲毛白小生竟然會看好這個膽小鬼,還說他運氣爆表,他不懂爆表兩個字啥意思,現在看起來爆炸還差不多。
葉書北的手機又響了。
“兄弟,你們都擠在前門,可別忘記後門的兄弟兩個啊,我。。腿軟。”
蕭正義和宋豪情還坐在後車廂,一動不敢動,眼巴巴地等着求救呢。
葉書北擺了擺手,“你們過來吧,放心,傷不了你們。”
“你確定?”
“我確定。。。”
這兩個大男人縮手縮腳地慢慢起身,往前走着,突然鄰座的兩個女鬼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往他們那個方向飄來個陰鬱的眼神,“兩位帥小夥子,這就下車了啊!”
蕭正義和宋豪情步了陸明風的後塵,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靠,這兩人之前膽兒挺大啊,看來膽小這毛病會傳染啊!
那兩女生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高興得忘乎所以,“哎,後車廂還有兩個耶,我們過去拍照去!”
“。。。。。。”
葉書北對着這車上唯一一個不顯得驚恐也不顯得興奮,神色最平靜的鴨舌帽的男人說道:“你是幹嘛的?”
“我是警察。”
“。。。。。。”
鴨舌帽找了個空位坐下,開始了泛泛而談,“最近老是收到反饋,這些被害人都說公車有鬼,我們這種職業的絕大多數都不信鬼神之說,最多告訴他們,少走夜路,少坐夜車。可是我信這個,我年紀小,幹警察也沒有幾年,可我把檔案室的文件都仔仔細細看過了數遍,其中不乏一些帶着玄學的案子,比如校園的七大不可思議,比如佈滿走屍的古老村子,總之什麼都有,所以我覺得這次的深夜巴士案子也絕對不是正常範疇裡的案件。”
陸明風:“所以,你就一個人坐車來調查真相了?”
鴨舌帽:“沒錯,你們看上去年紀也不大,膽子倒也不小。”
陸明風似乎忘記了自己剛纔在地上坐了兩回的事,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是自然的,我們是誰,我們是專門來捉鬼的!”
鴨舌帽眯了眯眼,話還沒問出口,公車又停站了,這次上來一個佝僂着背,拄着柺杖的老婆婆,慢悠悠地上了車,一邊嘮叨着,“今天好像晚了些嘛,老李你是年紀漸長,老眼昏花了,不如早早退休吧,省得哪天就撞車了。”
老婆婆淡定地望了眼這些人,又說道:“怎麼都擠在門口啊,有位子不坐,傻,下車請走後門,現在的年輕人懂不懂規矩啊!”
“。。。。。。”
“讓一讓,讓一讓啊!”
後車廂的兩個女鬼發出了一陣滑稽又滲人的笑聲,“王婆,你可當心着些,這些人啊看得見我們,又不怕我們,都是膽兒大的。”
所以,她們是來看笑話的嗎?
陸明風傻了,“我們到底在怕些什麼?”
鴨舌帽:“不是我們,是你。”
陸明風:“問題來了,這些東西既然不怕我們,也不想害我們,那幹嘛喊停車還裝作沒聽到?”
陸明風腦袋被狠狠地一擊敲打,那個叫做王婆的掄起柺杖就是一打,“現在的年輕人不僅沒有道德心,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了,什麼叫做這些東西,我們各個都是你長輩!”
“。。。。。。”
“李叔年紀大了,耳揹你懂伐?你要湊到他耳朵邊大喊幾聲他才能聽得見,哎,可惜他以前開了幾十年車,最後自己倒被車撞死了,連腿都找不到了,這做鬼了還心心念念着開車,你們不能怪他,要下車啊,得湊到他跟前喊去。”
葉書北摸着下巴,“我懂了,這輛鬼車是陽間和陰間的相交處。”
“啥?”
葉書北撓了撓腦袋,想着要怎麼說得清楚,“很簡單的道理,開車的時候的確是一輛正常的公交車,也許是開在某段路上的時候,來了一輛鬼車,和這輛車合併爲一了,所以導致活人和鬼都在同一輛車上,而那個司機也是如此,他既可以說是人,也可以說是那個李叔,也許要等鬼車分開的瞬間,一切就會回到原樣了。”
葉書北湊到了李叔耳邊,氣充丹田,大喊一聲,“李叔!”
李叔還在開着車,頭也不回,但是顯然這次他聽見了,大喊一句,“幹嘛!沒看到我在開車啊,開車的時候不要打擾司機,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一點規矩沒有。。。”
陸明風懵逼,“所以說,這鬼車到底用來幹嘛的。”
王婆掄起柺杖又是一擊,“你是不是傻子啊,車當然是用來坐的,你們人要坐車,鬼也要坐車啊!”
“。。。。。。”
王婆開始絮絮叨叨,“上了年紀,就會想去以前的地方走走看看,這車的路線好,又能上鬧市,又能回家,當然要時常出來走走了。”
葉書北點點頭,無法反駁,又問向了後排的兩個女鬼,“敢問兩位姑娘,坐這車是要去哪裡?”
“今天萬聖節啊,當然出去玩了,真是熱鬧極了,這裡真不錯,有的玩有的吃,還有車坐。”
“本來嘛,我們打算走回家的,可是這走來走去都走不回去,就看到個車站,然後就上車了。”
原來是出來玩的,葉書北想起了那個大南瓜,又問道:“那個大南瓜,可是你們的朋友?”
“大南瓜?”
葉書北掏出了那些蠟做的糖,“這總不見得是給活人吃的吧。”
那兩個女鬼也掏出了這些糖,“哎,你不說我都沒注意,難怪我覺得這麼好吃呢。”
“。。。。。。”
葉書北問道:“你們打哪兒來?又該回哪兒去?”
“都好久啦,不知道有沒有個一百年,反正那個時候大家都留着長長的辮子,難看死了,哪兒有現在的小夥子這麼好看,這麼帥氣,這麼陽光,我們當然要常常出來走動走動了。”
難怪蕭正義兩個喜歡看美女,女鬼還喜歡看美男呢,葉書北似乎知道了爲什麼。
“那你們呢,這麼晚了還不回家是要去哪裡,其實這班巴士很少有人的,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幾周人多了起來,我們已經儘量縮在後面不給你們看到了,可還是常常把人嚇得半死,我們真不是故意的啊!”
葉書北迴答得相當認真,“哦,也是,這還真是不怪你們。”
“你們幾個這麼晚了還不回家,要去哪裡啊?”
陸明風一定是剛纔被嚇傻了,腦子缺了根筋,直接來了句,“出來抓鬼啊!”
“。。。。。。”
葉書北望向了鴨舌帽,“他們倒也沒做錯什麼,人生自由,總不能困在一個地方,出來溜達溜達倒也沒錯,就是嚇着了人,這點不太好。”
鴨舌帽表示理解。
葉書北又湊到了李叔跟前,“李叔,你以後開車能不能換個路線啊!這嚇到了人,都上網路了,被其他一些道家看到,會來抓你們的!要是還想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着,就換個路線吧。”
李叔這次聽見了,但是沒有回話。
王婆找了個空位坐下,竟然帶着幾分愁容,“你們別怪他,他是想他女兒想的,以前這條路是他女兒上下學上下班的必經之路。”
葉書北剛想問得再詳細些,只見車身來了個大轉彎,一陣響亮又令人厭煩的噪音劃破了深夜,前方突然行駛而來一輛白色的跑車,差點來了個兩車相撞。
巴士停下了。
車門一開,那個中年男人嚇得趕緊跳車逃走了,葉書北發誓等他回家睡了個大頭覺後,一定會覺得今天所見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那輛跑車的主人就是白小生,他顛顛兒地上了車,四處一環顧,“喲,出師告捷啊你們!厲害!”
“你幾個意思?”
“意思就是鬼車和真實的公交車合併一體的機率並不算太高,這就是爲什麼之前那些人都抓不着的原因,我就說了嘛,帶着陸明風,那就相當於帶着顆幸運星,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陸明風聽着自己似乎是立了個大功勞,一臉得意,“哈哈,果然沒我不行吧。”
“你想太多了。”
被這麼一幢,鬼車和公車算是徹底分離了,那個司機恍若未覺,只看見前面橫臥着一輛白色跑車,不禁大怒,“你怎麼開車的啊!要找死別礙着我!逆向行駛,膽子不小啊,我給你車牌號記下來,你等着警察來找你吧。”
那司機一邊罵罵咧咧,邊開車走人了。車上那兩個女學生還戀戀不捨地和他們揮手告別。
鬼車停留在了原地,葉書北覺得事也弄清楚了,說白了就是想出來逛逛,不小心和真實的車合二爲一了罷了,實在說不上什麼大事,關鍵是得把網上的議論給壓下去。
白小生和陸明風表示他們能幫上門,花些錢請些水軍刷一刷就好,但是得確保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了。
王婆表示她一定和李叔好好說說,怎麼着也錯開一個小時纔好。
白小生的職業病又犯了,“你們不打算投胎麼?”
“暫無此打算,我老太婆辛苦了一輩子,就想見見和諧的新世紀,目前沒有離開的打算,看夠了完夠了自然會走。”
“我們也是,這裡多好玩,玩夠了再走唄,你催個什麼勁兒。”
白小生拿出了印好的一沓名片,上面印着道宗威武四個字,後面是幾個手機號碼,分別對應的是野狗散人,百曉生。
“你們拿着名片,要是想離開了,就來找我,我會幫你們超度,保證不痛不癢,速度賊快,一睜眼又是好漢一條了,記得打上面的電話就好。”
陸明風咕噥了一句,“爲什麼沒有我的名字,不開心。”
白小生假裝沒聽到,一揮手,“走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話音落,“突突”的聲音響徹在空曠的街道上,又一輛黑色的保時捷橫空出世,閃耀耀地停在了鬼車和白小生那輛白色跑車中間。
葉書北皺眉,今天晚上可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