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 爲了一大堆數據算得暈頭轉向的,唐槿有些蔫頭耷腦的跟在一羣年輕人身後下班。
太陽一曬,唐槿更覺得自己像被烤乾了的小菜, 剛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撐傘, 就覺得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她還沒來得及接起來, 就看見工資卡小弟走遠了又回來, 一臉憨厚的道:“唐槿姐姐, 準姐夫又來了。”
唐槿瞟了一眼手機,還真是裴彧打來的。
那人就捏着手機站在路邊,正看着他笑。
唐槿怔怔的看着裴彧。夏末黃昏時分, 陽光依然刺眼,他就倚着車站在路邊陽光下, 彷彿篤定她一定會走到他身邊去。
自從上次把話說開了, 唐槿就有些刻意避免去想他。
總覺得委屈、不甘和心酸都倒出來了, 現在心空着,彷彿也不太怎麼想他, 也許再過上些時間,她就可以把這個人完全塵封了。
可是現在,他就那麼站在那裡,就幾乎一下子牽動了她所有的情緒,讓她喪失了支配下肢繼續前行的能力。
裴彧臉上笑得煙花三月, 心裡卻是一聲嘆息。
他等了一會兒, 見唐槿遲遲不動, 便慢慢踱過來, 拉起她的手, 含笑說:“這陣子忙,正好出差剛回來, 老闆開恩讓我休息,讓你嚐嚐我的手藝。走吧。”
唐槿木然:“你怎麼還來?”
裴彧心想,就知道上次那話說開了事情就不好辦了,話在嘴邊轉了轉,問:“你回家有人做飯嗎?”
唐槿剛想說“我媽在家等我”,就聽見裴彧說:“你們單位大姐說最近一段時間你們家都只有你一個人。”
於是她默默的閉上了嘴,那個大姐是誰,她太知道了。
“走吧。”裴彧說,“吃飯,又不吃你。”
“你到底要幹嘛?”唐槿說,“不是失憶了吧?”
“是這樣的,小唐同學,”裴彧笑着說,“我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和反省,覺得你說的問題確實是一個問題,本着精神賠償的原則,我決定請你吃飯,我親自下廚,表示一下誠意,然後要殺要剮都隨你。”
“不用了,”唐槿皺眉,“一切都了了,大不了下次同學聚會再見吧。”言外之意,他們只是同學關係。
“你怎麼知道不是同學聚會的?”裴彧道,“盧嘉和徐妍來了,在我家呢,聽說你在這邊,都想見你。”
“盧嘉和徐妍?”這倆名字都有點兒陌生了,可是唐槿還是一下子想起來,那可是初中同學,多少年沒見過了,這一提起來還真就讓她拒絕不了。
裴彧悲哀的承認自己對唐槿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如果不是藉着同學的名號,他真的約不到唐槿了。
不過他是個十分有戰鬥精神的人,雖然形勢怎麼都跟樂觀沾不上邊,他還是相信自己有逆襲的能力。
“是啊,他倆搞到一起去了,你想不到吧?”
盧嘉是他們班的搗蛋鬼之一,也是當年裴彧最得力的小弟,沒有之一。
在歷史老師慷慨昂揚的講述大宋風雲的時候寫了十張“老師褲子前門開了”的紙條傳遍全班啦,悄悄用刻刀把同桌女孩的頭繩劃開一半然後等體育課上女孩一跳就散了頭髮他在一旁高呼“瘋子”啦,一說他的名字,唐槿就能迅速想起一大堆壞事。
徐妍就不一樣了,那是班花,像個雪娃娃一樣的白□□孩兒,乖巧安靜,成績不算很好,但是似乎所有老師都喜歡她。
腦子裡轉悠着這樣的信息,唐槿不由得就提起了興致,連被裴彧趁機拉上車都沒介意。
路上不是很順暢,又是週五,晚高峰還是挺耽誤時間的。路上裴彧和唐槿便聊了起來。
裴彧選的都是很安全的話題,都是在說同學們的情況,對於他倆之間的事兒,一個字也沒提。
唐槿跟着李秀蘭回雲州老家之後,也刻意疏遠了那些同學——她爸那事兒在當時簡直是家喻戶曉,她也確實有些膽怯。
至於後來,這些事已經不能影響她了,可是大家也都大了,各奔前程,聯繫得更少了。雖然有各個班的羣,也把自己的聯繫方式掛了出來,可是真正密切聯繫的也就是幾個原本就極親密的好友了。
如今聽着裴彧絮絮的講着誰誰結婚了,誰誰出國了,誰竟然當老闆了,誰家小孩兒特別可愛,也覺得頗有意思。
唐槿含笑聽着,發現裴彧說起這些的時候也是饒有興致,並不像當年那樣炫酷高冷滿臉不屑的彆扭樣子,倒是挺新鮮的。
裴彧其實一直在觀察唐槿的神情,見她總不說話,便問:“怎麼了?是不是好多人你都忘了?”
“沒,都記得呢。”唐槿笑道,“好久沒提起來了,你這一說挺親切的。”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好象還在想別的呢。”
“你看出來啦?我就是覺得,你在我心裡的人設好像崩了。”說到那些久不見面的名字,唐槿確實心情輕鬆起來,對着裴彧也沒了那種不知道要怎麼和他相處的尷尬感,“沒想到你聊起八卦來也挺生動的。”
裴彧就笑:“你沒想到的還多呢。”
一路說笑着,時間過得倒也快。
等到了裴彧的公寓,幾個人久別重逢,都十分驚喜,又加上裴彧真的下廚,叮叮噹噹的炒了一大桌子菜,還真是賓主盡歡。
有菜就有酒,考慮到徐妍和唐槿,他們今天喝的是紅酒,度數不算很高。氣氛熱烈的時候,盧嘉笑嘻嘻的說:“我看你這兒有烤箱,那什麼,剛纔我們倆出去買的串兒,咱們擼串吧。”
裴彧又端出兩箱啤酒。
徐妍話不多,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大多數時候都安安靜靜的,只是水潤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放鬆和喜悅。
盧嘉打小就壞,就是現在也不老實,時不常的就調戲徐妍一下,不是親親臉就是捏捏手,再不然就是一邊跟裴彧說話一邊跟徐妍做個鬼臉,弄得徐妍一直漲紅着臉。
唐槿瞧着有趣,便總是忍不住眼光在他們兩個身上打轉。
盧嘉發覺了,嘻嘻的笑:“怎麼着,羨慕啊?”
“嗯是啊,”唐槿嗤笑,“你說你這是走了什麼運?”
“哎我跟你說啊,這你就不明白了吧。”盧嘉說着,又在徐妍臉上吧唧了一口,惹得徐妍推了他一把,又連忙去找紙巾擦臉。
“我媳婦兒好看吧?我都豁出去不要臉的對她好了,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嗎?其實吧咱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說啊,我都眼饞她眼饞了好多年了,所以這不是我一時走運,是我真心感動天地……”
“呸。”唐槿斜着眼看他,“你就吹牛吧,欺負徐妍話少。”
“哎我說啊,我覺着你這模樣有長進啊,”雖然多年不見,盧嘉還是很習慣自己被唐槿嫌棄,反正多年前就這樣。
他彷彿忽然發現了一塊寶貝似的,“就說比不上我家徐妍吧,你也不難看啊,是吧裴哥?”
裴彧含笑不語,眼睛盯着唐槿,慢慢喝着酒。
唐槿卻不敢正視裴彧的眼光,只和盧嘉鬥嘴,“吃都堵不上你嘴,我還用你說?”
“這不是咱倆好嘛?別人我還懶得說呢。”盧嘉撇嘴,從竹籤上撕下一塊兒肉來,“都這麼大了還嫁不出去,你也夠慫的。”
“你是不是找打?”唐槿哼一聲,放下手裡的羊肉串,又問徐妍,“我揍你老公了啊?”
徐妍含笑點頭。
“哎寶貝兒,你不能向着她啊,我是爲她好!”盧嘉不樂意了,“說起來你看我裴哥也單着,你倆湊合湊合唄!”
“管得倒寬你!”唐槿到底沒忍住,一巴掌呼過去,拍在盧嘉背上,引來一聲誇張的嚎叫。
但是盧嘉是誰呢?從來都不知道臉是什麼,馬上便把唐槿面前的杯子蓄滿,討好的笑:“行吧行吧,我敬你一個,行了吧?”
唐槿知道要是真比不要臉比擡槓,估計自己就是有徐妍圓場也贏不了,見好就收,便也就幹了一杯,也沒留意盧嘉十分狗腿的又給她滿上,還十分感慨的對徐妍說:“其實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你倆走一起去了,實在是反差有點兒大。”
徐妍臉色緋紅:“也是上大學以後的事情……”
盧嘉也笑:“咱們同學那會兒我就記得搗蛋了,哪有那個功夫,不過說實話我一直以爲你是我們大嫂來着,也不敢問,裴哥一直不讓提,這些年咱們都看不明白,這你倆真是純友誼?”
唐槿哼一聲:“要不說老師天天罰你站,你說你腦子都用哪去了?”
盧嘉卻看着裴彧笑。
等到夜色深濃,飯廳裡一片狼藉的時候,徐妍已經被盧嘉哄去睡了——人家說了,媳婦兒漂亮,更得好好養,到時間就要睡,說着還十分鄙視的斜眼看唐槿,意思就是:你這樣的,養不養都一樣!
唐槿這個暴脾氣,控制着手癢,看在徐妍的面子上沒動,只是恨恨的瞪着他。
盧嘉卻低了頭親親懷裡的徐妍,嘟囔一聲:“你瞪裴彧去啊,別這麼對我,我怕犯錯誤。”
酒不怕多也不怕度數高,就怕混着喝。
唐槿的酒量又不是很好,這會兒其實已經有些醉了,所以她自己覺得坐得挺直,十分義憤,其實卻是軟軟的倚在沙發裡,臉色緋紅,橫過來的一眼頗有媚態,也聽不大清楚盧嘉說了什麼。
盧嘉叫了廚房裡的裴彧一聲,指着沙發上的唐槿道:“醉了啊,你看着辦,我們睡你客房吧,我先伺候媳婦兒了啊。”
裴彧正收拾善後呢,聞聲出來,就看見唐槿正直戳戳的站起來,搖搖晃晃的找包要回家。
他連忙走過去,扶住她的手,輕聲道:“太晚了,別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