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槿定定的看着手機屏幕,直到屏幕黑下去,她到底沒有再回復,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也沒有刪除那條記錄。她心中恨恨:這人嘴上這麼不着調,顯然是沾花惹草慣了的,可是自己也是忒不爭氣,剛纔可不到底還是心裡一跳麼?
強壓住心裡那種貓撓了一樣的感覺,唐槿好歹把手上的數據分析寫完,還是忍不住滑開手機屏幕,再沒有未讀消息了,她一時鬆了口氣,又覺得彷彿有些失望:這人總是這樣,明明打多少年前就守着好朋友的位置了,還時不常的就抽個風。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那什麼,她唐槿姐姐,您給籤個字唄。”熊哥捏着幾張紙悄沒聲兒的站在了她身後,猛然一低頭,彷彿就要在她耳邊說話了。
“喂!我兩天沒教訓你就忘了是不?學會嚇唬人了唄?”唐槿一驚,沒好氣兒的道,“要不你媳婦兒都不帶理你的。”
其實小灰灰這名字還是唐槿起的,那時候這小丫頭還沒被熊哥騙,不對,追到手,名字裡有個輝字,唐槿順口叫了一句,結果小姑娘真的露出了灰太狼他兒子那種溼漉漉的小眼神兒,從此大家再沒人叫過她的真名。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唐槿看見她那眼神兒就起雞皮疙瘩,別人叫開了的外號她反而不敢叫了,幸好她的好搭檔熊哥用他的花言巧語騙取了這個無知少女的芳心,唐槿便一直稱她熊哥媳婦兒。
這孩子也有意思,平常工作的時候叫唐槿姐,私底下了老是再加上一個字,非得叫唐槿姐姐,結果不知怎麼就讓人聽到了,整個大廳的小姑娘小夥子都湊熱鬧,弄得唐槿直想再開個公共信箱,人家知心姐姐心理諮詢,她準備專門修理各種不靠譜。
“她?她早就不理我了,人家忙着呢,”熊哥把幾張報表放到唐槿桌上,“跟對面部門幾個小丫頭看她們歐巴呢,現在的小崽子忒沒良心,就咱發工資的時候認識我。”
“少扯淡,就你這德性,人家比你小五六歲呢,你還不老實兒哄着,這就夠好了,擱我我得天天照三頓飯抽你。”唐槿拿起報表,當時就皺了眉,“你這怎麼弄的,好好的紙怎麼皺巴得跟手紙似的,哦對,還是最便宜那種,你幹嘛了?”
“不是,你這怎麼話說的?”熊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情,“我都沒往上滴答飯湯都是不錯了,哼,你現在又不坐我旁邊了管我那麼多,趕緊趕緊。”
唐槿一邊在業務系統裡查詢審覈報表上的數據,一邊在桌子下面毫不淑女的朝後踢腿,猛地踹在熊哥腿上。
熊哥誇張的朝後一蹦,“我去,你這不至於吧,力氣又漲了啊。”
“跟你說一萬回了,東西弄利索點兒,我這都不跟你搭擋了還得給你收拾檔案,你都不慚愧嗎?”唐槿頭都沒擡,按着計算器點點算算。
“要不你再回來唄?咱倆接着搭檔,多好啊。”熊哥腆着臉笑,“你不知道我可想你了。”
“滾蛋。”唐槿核完了結果,拿起人名章按了一下,沒出字兒,好吧,沒墨了。她認命的拿起筆一張一張的簽名字。
熊哥便站在一邊看,搖頭晃腦的道:“唐槿姐姐就是字兒好,真漂亮。”
“甭在這兒捧臭腳,等着。”唐槿不太喜歡寫連筆字,特別是簽名字的時候,總是一筆一劃的。
“死胖子,你又給唐槿姐姐添麻煩呢?”熊哥猝不及防的被小灰灰推了一把,剛纔還大放厥詞,這會兒卻一臉誇張的驚喜:“哎喲,你怎麼來了,你們科忙不忙啊?”
小灰灰嫌棄的撇嘴,“你起開,我有事兒跟唐槿姐姐說。”
“唐槿姐姐,你爲啥叫這個槿啊,沒見你之前我都不認識這個字兒,一般不都是王字邊兒的瑾或者錦繡的錦嘛。”小灰灰一轉臉對着唐槿就成了乖巧可人的小姑娘。
唐槿覺得有趣,隨口說:“其實是因爲我媽懶,我出生那會兒,家裡還住平房呢,院子里正好開木槿花,就這麼起的名兒。”
“啊?那幹嘛不換個好寫的花起名兒啊?筆畫這麼多,你上學考試的時候多吃虧啊。”
“不錯啦,我是秋天生的,得虧了院子裡有木槿,要不然我就得叫唐菊花或者唐桂花啦。”唐槿淡定的說着,總算把一堆表都簽好,回手遞還給熊哥。
小灰灰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那,那就還是叫這個吧,挺好的。啊,胖子,去跟你們部門內勤說,給唐槿姐姐換名章!”支使走了熊哥,小灰灰才問:“唐槿姐姐,問你個事兒唄。”
“你說,咋了?”唐槿平常挺喜歡看這一對兒老牛嫩草的樂子,這會兒情緒也好了起來。
“你到底有男朋友不啊?”小灰灰一臉正氣,“我不是八卦啊,就是有人來問我,我老姨不是老來辦業務嘛,覺得你可好了,想介紹給她侄子,讓我來問問你呢。”
唐槿呆滯了一下,“這,這是從哪兒說起啊?”
“我家胖子說了,你就是有中老年婦女緣,”小灰灰一臉與有榮焉,“你還別說,唐槿姐姐,你這面相也是老太太們最喜歡的,一看就是大老婆。”
唐槿下意識的摸摸下巴,圓的,真是讓人惆悵。
旁邊葉子姐已經樂不可支:“小灰灰啊,你唐槿姐姐早上剛說自己的臉跟圓規畫的似的,你這會兒真不是來補刀的嗎?”
小灰灰大驚:“怎麼能?這種臉型最有福相了,而且多討喜啊,看着超可愛的!我的意思是說跟那些錐子下巴頦不一樣,特別賢妻良母!還顯年輕呢,你能看出唐槿姐姐其實比我大五歲嗎?”
唐槿已經喪失了繼續說話的慾望。
換了衣服,坐在下班的公交車上,唐槿百無聊賴,拿着手機卻不知道幹什麼,不知怎麼就又翻到了上午的聊天記錄,她一時煩躁,便又回了一句:“沒空,要相親。”
然而不知道裴彧究竟在幹什麼,她一大天沒回復他也不再發任何消息,可她剛一回復,他的信息馬上就來:“什麼時候?哥給你把關。”
果然還是想多了吧,這年頭,偶爾曖昧一下是有可能,別的,還是不要多想了。她自嘲的笑,手上不停:“管得倒寬。”
“不是管得寬,是覺得要是條件還不如我,你就別浪費時間了。”裴彧彷彿也在閒着,回信息極快。
“你是誰啊?”自我感覺不錯啊。
“我不是你青梅竹馬芳心暗許的鄰家哥哥嘛。”
唐槿覺得有點暈車,收起了手機,閉上眼睛,思緒卻飄回了久遠的從前。
“你叫裴彧?”那是初中一年級的時候,教室門口貼着老師用毛筆寫的新生座位表,唐槿和裴彧同桌,就記住了他的名字。看着皺眉坐在他身邊的男孩子,她問。
男孩兒的反應有點出人意料,他眼睛一亮:“哇,你認識?”
唐槿點頭,不過還是說:“都是一個音,幹嘛不叫玉石的玉?又好認又好寫。”
“我家老頭子起的唄。”裴彧撇嘴,想到什麼,扔下書包跑到教室外面,一會兒又回來坐下,才問:“你叫唐槿?”
唐槿點頭,在教室裡尋找認識的小學同學。
裴彧卻說:“也不怎麼樣嗎,要不是我有文化,你以爲誰認識你叫什麼啊。”
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都對對方有着幼稚的鄙視和隱秘的好奇,特徵就是都不好好說話,成天互相不服氣。唐槿便不讓步:“那怎麼了,不認識的人最多叫我唐懂,那你呢,賠貨?幹嘛不賠錢啊?”
後果就是兩個人第一個星期誰也沒再搭理過誰。
十一二歲的孩子可真幼稚啊。唐槿想着,那時候吵架吵贏了能得意半天,誰能想到以後那麼多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