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把天帝的旨意念完後,朝我說道:“魏枝,這個巡察令你收好,憑着這令牌,你不管到哪個城池,都可向當地城主要求調派兵馬,凡誅魔一事,所有修士都需聽你號令。”
說到這裡後,中年人笑了笑,他溫聲說道:“恭喜魏仙子,這可是一步登天啊。”轉過身,他又向天君說了兩句話,便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
中年人一退,花園中又變得安靜起來,我低下頭把巡察令收好,想要離開,不知怎麼的,卻又回頭看向天君。
我對上了光是站在那裡,便如玉如劍,無比的俊美威儀,卻也無比的冰冷無情的天君。擡頭對上他始終冷冰冰,毫無感情波動的眸,我心裡一堵,便彎着脣角輕笑道:“閣下,陛下說我可以自由出入天君城了,我是應該聽陛下的,還是聽天君您的?”
我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終究帶着種嘲笑,帶着種挑釁。
天君聽到我這問話,他擡起頭來,靜靜的,如以往的無數次那般,遙遠而又高高在上地瞟了我一眼後,他輕蹙着眉峰,說道:“天君城的結界已經解了,你以後可以去那裡。”
多平靜的語氣,彷彿他說出的是多麼簡單的事兒。
可我聽着他這話,胸中卻有一種莫名的鬱悶越堆越沉。
想來我也是可笑的,明明當初是我自己說,願意離開天君城的。可他真應承了,真說出那句永遠不許魏枝出入天君城的話後,我還是恨上了他。可不。這麼一會,我逮到機會便嘲諷起來了。然後,他現在順着我的語解了禁令,我卻更惱他了。
我嘴張了張,又張了張,半晌卻沒有發出音來。於是我衝着他昂起頭,睥睨地冷笑一聲。就在這時,靜靜看着我的天君。突然輕聲說道:“別哭……”
我哭了嗎?我怎麼可能哭了?我明明在顯擺我的不稀罕的!一驚之下,我伸手朝臉上摸去,別說,這一摸。我才發現自己的眼眶真溼了。
沒想到我還真哭了,這時刻,我又狼狽起來,狠狠地瞪了一眼天君,我冷笑道:“我纔沒哭。”我昂着頭趾高氣揚狀,“你眼睛有問題,我那不過是風吹迷了眼。”轉眼我又繼續冷笑,“你當你那破城,我就稀罕去麼?其實不用你趕。我自己早就厭了那地方,早就下定決心離開那鬼地方了。”
天君卻只是看着我。
對上他的目光,我莫名的又狼狽起來。重重瞪了他一眼,我嗆聲道:“姓炎的,你別以爲你多了不起,也別以爲你那破城多了不起,別以爲我多稀罕你……”我還待說幾句狠話,天君卻開口打斷了我的話。他聲音很低,“可以了。魏枝。這不是你的性格。”
說完這話,他收回目光,垂着長長的睫毛出了一會神後,天君又拿起玉笛吹奏起來。
這廝長得俊,可平素裡總是高高在上,萬千凡塵不入眼的態勢,那種俊美高貴也就變得遙遠飄渺起來。可他這般站在花叢中,玄衣當風,白皙如玉,卻讓我想到了魏國的那些王孫公子。那種公子如玉的翩翩風姿,直讓我又看癡了去。
不過轉眼,我便對上他斜挑而來的眸光,他的眸光澄澈神秘到了極點,這般斜挑而來,卻是萬千風情溶於冷傲當中,那眼神直似勾子一樣,勾得人心裡癢癢的。
我先是完全癡住,轉眼清楚地從他眸子裡看到自個的蠢樣,當下恨恨地把頭一甩,衣袖一揚快步離去。
也許是身後的目光宛如實質,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了後面幾乎是用跑的。
……
一曲終了。
天君慢慢垂下雙眸,他拿出一塊手帕,細細地擦拭着手中的玉笛。
青渙緩步走了出來,他來到天君身後,神色複雜地看了前方一會,又看了天君手中的玉笛一會,青渙說道:“炎越,你剛纔的表情,特別像個沾染了七情六慾的凡俗男人……魏枝每次出現,都會讓你心亂吧?”
天君卻只是扯了扯脣,他慢條斯理的,反反覆覆地擦拭着手中的玉笛,淡淡說道:“你想多了。”
“炎越!”低喝一聲後,青渙徐徐說道:“炎越,總之你這最後一次大劫至關重要,所以在它來臨之前,你必須正視自己的心,免得大劫來臨時陷入心魔中。”
青渙沉吟了一會又道:“這三天幾個長老都在研究雷電陣和魏枝的火球,剛纔才得出結論。”
聽到這裡,天君轉頭認真看去。
青渙說道:“他們的結論是,恰好含有你靈力的雷電陣,與含有魏枝靈力的火球術聯合在一起,便成了魔物們的致命剋星。也就是說,換了別人的雷電陣,不會有這麼驚人的效果,換了別人的火球術,那對魔物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他們剛纔又向天帝提了一條建議,那就是讓魏枝做你的副臣,一起解決魔物之患!”
說到這裡,青渙鎖緊了眉峰,他低聲說道:“炎越,我現在心裡挺不安的。你看你百般避開,反而越是逃離越是鎖緊,這是不是預示你這次的情劫關真是無比兇險?要不咱們別避了,你乾脆就按長老們說的,把她收在身邊?”
天君聽到這裡,臉上的表情轉冷,他平靜地說道:“你想得太多了。”
青渙聞言暗歎一聲,換了一個話題,“炎越,天帝城裡傳來消息,說是今番魔物的諸般異動,都是因爲魔界將要出一個前所未有的魔帝了。”
天君一怔,蹙眉回頭,“魔界要出魔帝?”
“是。”青渙的語氣中有着不安,他沉聲道:“魔帝一出,天界再無寧日,這個三界,真是大亂將至了。”
見天君蹙眉不語,青渙又道:“陛下大封魏枝後,羣臣議論紛紛,不滿的頗多,不過鳳凰最惡魔物陰邪,陛下此舉你我心中知道,那是無可非議的。”
天君恩了一聲,他緩緩說道:“召集衆人,看看他們對魔帝一事有什麼看法。”
“是。”
我剛剛跑回廂房,看到那剛睡了三天三夜的房間,又沒了繼續打坐修練的興致,乾脆轉過身朝着城主府外走去。
城中已是熱鬧非凡,我一路走過去,不時可以看到傳送陣的方向白光連閃,城上空更是高階修士們飛來飛去人聲鼎沸。
我走了不一會,便聽到有人在議論道:“聽說這些魔物能滅,魏仙子當居首功。”“魏仙子?就是那天君城裡美人榜上排名第三的魏仙子?”“就是她。”“原來她竟是如此了得!”“對了,據說城主正準備在這裡給魏仙子建一座雕像,這是真的嗎?”“滅魔之功無量,當然是真的。”
我一路走來,到處都是同樣的議論聲,不過如往常一樣,戴着紗帽的我,並沒有被衆人注意。
……自從在天君城,我得到前世所給的鳳凰真身修練法後,便有意識地把自身的氣息和魅惑收斂了又收斂,後來從紫華書閣得到那塊玉簡後,我那收斂自身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
也是這個原因,自從天君城開始,我便是被人看到面目,大多數人也只會想到,這個魏枝長得確實很美,可要說因爲這種美而產生多少喜愛追求之心,卻又不會了。
我逛了一會,開始朝着各大符籙器物店逛去,自從把傳承記憶中的那些知識吃透後,我在這方面也算得上高手了,一路看來,能入眼的靈器符籙都沒有幾樣。
又轉了一陣,眼看天都黑了還是沒有什麼收穫,我提步朝城主府走去。
來到城主府時,所行之處,看到我的人都恭恭敬敬行着禮。我也沒有在意,回到廂房後吩咐侍女弄了一桶熱水。
就在我躺在浴桶中,望着漸漸浮現在東邊的羣星發怔時,一縷笛聲嫋嫋飄來。
……天君又在吹笛了。
我仰頭看着屋頂,想道:這個人,倒真是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居然連凡間才子們喜歡吹的玉笛,也吹得這般上癮。
泡在暖暖的溫水中,我忍着想隨着笛聲起舞的衝動,閉上雙眼,心神隨着那笛聲飄蕩來去。
又過了一會,笛聲漸悄。
在笛聲完全消失後,我邁出木桶,披上霓裳,緩緩走出了木屋。
夜色下的城主府,依然是熱鬧的,畢竟這種黑暗對於修士來說算不得什麼。我聽着遠處傳來陣陣笑語聲,忍不住提起腳步,順着那聲音,緩緩走到了城主府的圍牆邊。
站在這裡,外面的笑語聲越發的燦爛快樂,便如我當年一樣的燦爛快樂。我一動不動地聽了會,一時只感到無比的寂寞。
這是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裡,孤獨前行,只能自己與自己對話的寂寞。
這是一個生靈,在渴望了太多之後,卻發現永遠只是自身一人,永遠只有自己才能長長久久地陪着自己的寂寞。
我又想跳舞了,回頭看到四周寂寞無聲,我慢慢的舒展開雙臂,讓自己的孤影與天上的星辰一道,舒展着那屬於寂寞的,屬於曠古的孤魂之舞。
我跳得緩慢又無聲,周圍沒有燈光,天上沒有明月,有的,只是無數遙遠天空上的羣星,以及外面傳來的陣陣笑語歡歌。
我的舞,本是隨性而來,這一跳便是許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二個時辰,直到遠方不再傳來笑語聲,我才慢慢停下了舞蹈。
就在我爲自己跳了一支寂寞的舞,又無聲無息地回去廂房裡,卻發現廂房門口,站着青渙頎長清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