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現在真的是比較強大了,我明明睜着眼,明明只是隨手甩出兩個結界,可那些天界來人,在魏都轉了一個圈,特意跑到這裡轉了又轉,在我頭頂上飛了又飛,都一直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而這些人中,不乏白髮長鬚的高手大能。
到得傍晚,這些飛來飛去的人都離開了。而在最後一縷殘陽掛上紅豔豔的天空時,一陣低緩有力,無比熟悉的腳步聲緩緩傳來。
那腳步聲,先是出現在山峰上,似是圍着山峰轉了許久,他一步一步朝着潭邊走來。
天君出現在潭水邊了。
與初次見到,如以往的任何一次見到一樣,他依然是那般俊美軒昂,一襲淡金色的長袍穿在他身上,把這個人襯得非同一般的尊貴。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淡金色的袍服,果然不愧是要當天帝的人了,這衣裳一穿,一種凜然尊貴便撲面而來,他不再像以前身着白衣時那般遙遠飄渺,反而是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種讓人高山仰止的貴氣和威嚴。
如今,這個威儀赫赫的男人,正站在潭邊,眉間微鎖地看着遠方。
也許是因爲他威儀太重了,也許是因爲他已是稱孤道寡的人,光是站在那裡,這男人身上都如帶着薄冰,都帶着讓人退避三舍的薄涼。
我一直用神識看他,這時刻,我終於慢慢轉頭,終於用我的眼。靜靜對上他那華美的臉上深鎖的眉峰,對上那明顯消瘦的面孔。
他瘦了,我想。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這般看着他,看着他站在潭邊一動不動,看着他這般無比孤寂又無比威嚴地站在那裡,看着他眉間緊鎖眼帶憂鬱,看着他寒氣外泄無人敢親近。
我就這般看着他。
他在潭邊這一站,便是一整天。
直到一夜過去,東邊日出。他才眨了眨掛着露水的睫毛,拖曳着那身代表尊貴的金色袍服。優雅而又緩慢地轉過身。
我目送着他離去。
他離去時,腳步很慢,卻也很穩,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更顯得威嚴。
慢慢的,他的身影消失在山峰後。
在他消失的那一刻,我猛然向後一仰,兩串淚水順頰流下。
我一動不動地仰躺在潭水中,睜大眼流着淚看着天空中。
曾經有無數次,我體內屬於魏枝的那一部分,都在叫囂着跑出去,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雙腿。告訴着他,我會改,他不喜歡我的地方。我通通會改,只要他還在我身邊,我可以把自己改得和以前一模一樣。
可這種衝動,終是抵不住本能——抵不住鳳凰刻於骨血裡的高傲!那種翱翔九天之上,永遠不屑凡塵的生物,它不屑於向任何人乞求。縱使。它疼痛時,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來。縱使,它啼叫時啼出的都是血了!
天君當天早晨便帶着衆人離開了魏都。
他們在天空中傳送離開時,我還看到了那閃耀的白光。
而天君走後,也不知他說了什麼,魏國的上空,完全安靜下來,那些原本飛來飛去尋我的人,也都消失不見了。
我仰躺在潭水上,看着太陽一點一點西斜,看着月亮一點一點浮出雲層,看着又一天的東方日出。
天君成婚的那一天,陽光明晃晃的掛在魏國的天空上,這四月的天空,是那麼明媚,碧藍的天宇上連一片浮雲也沒有,而我的四周,杜鵑花開得豔得很,那股子張揚勁,似乎要把整個山峰都點得鮮亮鮮亮的。
我仰躺在潭水上一動沒動。
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麼漫長,也從來沒有一刻,如這一天那麼冷清得可怕。我在潭水上躺着躺着,居然還睡了過去。
只是不一會醒來後,我幾次沉入潭底,想讓自己閉了關去。因爲剛纔那麼短短的睡過去後,我居然夢到了自己闖入了天帝城,還釋放出鳳炎燒了未來的天后,最可畏的是,我在把新天帝的婚禮攪亂後,並沒有逃走,還燃燒了血脈,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引入迷陣中。
夢境的最後,我把同樣陷入迷陣中的天帝給剝光衣裳強行睡了……
……你看,現在的我強悍到了這個地步了。想十年前,我碰到這樣的事,只會向着他哭哭啼啼,只會傷心欲絕地去抱他求他。哪裡像是現在,連做個夢,都是動則喊打喊殺,不但敢在夢中殺天后,居然還不知羞恥地用那種事來強迫他迷戀上自己。
……真是,太不知羞恥了。
這樣的我,也難怪他說我現在面目全非,不再喜歡了。
天君大婚的這一天,我一直看着虛空,一直都在微笑。
便是夢中一次又一次地殺了那幾個面目模糊的天后天妃,就算在夢中一次又一次地抱着他的腰,求着他回頭,醒來時,我也一直是微笑的。
我的微笑,在太陽落山時也謝了幕。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的那一刻,我重重地閉上眼睛,大笑出聲。
據後來魏國的人說,在太陽最後沉入天際的那一刻,從帝都方向傳來了一陣清笑聲,那秀聲如歌如泣,動聽無比的同時也悲傷無比,不知引得多少人落了淚。
那些人還說,當時有不少人點亮了火把,順着笑聲四處尋找,不過他們當然什麼也尋不到。
因爲尋不到,所以所有的人都不曾知道,就在那一刻,在我放聲大笑的那一刻,我的周圍燃起了無邊的火焰。
這種火焰,與往時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
黑色的火焰在一瞬間便把潭水完全燃空,再一轉眼,火焰燒到了我的身上,它在把我身上穿着的法衣燒了個乾淨後,我還在大笑。
所以我並不知道,那時刻的自己,是虛浮在潭上的,當然更不知道那時候的我,一頭烏黑的秀髮在肉眼可見的變長變長,當它們長到我的腳踝處時,我的面目也在變化。
短短的一瞬間,我原來的面容上,那剩有的幾分稚氣一掃而去,剩下的只有無法形容的美麗,高華,清豔,還有尊貴。
我也不知道,那一瞬間,我的雙翅伸了出來,我的尾羽也長了出來,因爲沒有旁人在,所在無人發現,我的雙翅也罷,尾羽也罷,比我往昔時要長大華麗一倍有餘。
我更不知道,我的頭頂,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皇冠,那皇冠彷彿天生便帶有威壓,美麗高貴到了極點。
……我更不知道,只那麼短短的一瞬,我便跨過了千百年的光陰,直接由幼生期進入了成長期。也就是說,我終於由一個四五歲的稚兒,變成了十七八歲的少年了!
從此後,我不需要激發血脈,也足以對抗許多大能了!
在我身上那黑色的火焰,燒空了潭水,繼續灸燒着潭底下泥土,直把它們變成一大塊晶瑩剔透的寶石後,火焰繼續燃燒,直到把周圍十里方圓的樹林,全部燒成一根根樹狀的晶瑩鑽石!而這些鑽石樹,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還在迅速地開花結果,最終結出一粒粒葡萄大的鳳凰果。
這種鳳凰果我傳承記憶中有,它具有活死人醫白骨的奇效,是傳說中只聞其名不見其物的十大奇寶之一。
而現在這片樹林裡,便足足有十萬計的鳳凰果!
不止是樹林,潭下最先承受黑色火焰的泥土裡,也有奇寶存在,不過我沒耐心去點看。
我在火焰中慢慢站起。
我站起身,隨手從儲物袋中拿出法衣穿上,然後,我披着長髮,便這般一步一步朝天空中走去。
走到半空時,我仰着頭看着天界與凡人界的結界處……這結界,我以前是萬萬看不到的,可我現在,不但一眼可以看到,甚至還能輕易地找到其中的結點。甚至有一種感覺,我只要輕輕一指,便能破了這結界!
我低下頭來。
看着底下那一大片大片,綿延了十里的寶石和寶石樹林,我五指一陣翻飛,一個法訣打出後,它們整片整片的被挖出,轉眼被我收入了體內。
是的,體內,我的眉間意識海中,新有了一片虛無空間,它可以收入這些東西。
這座山頭都被我搬空了,明天天一亮,便會有人發現異常,看來要我搬家了。
心神一動中,我遁入了東海,帶着熊熊火焰潛入海中的那一瞬,偌大的東海,瞬時氣化了一半,無數隱藏的海底的島嶼和鬱鬱蔥蔥的陸地,重新出現在世間。
我在東海沒有呆多久,當我的進化完全停止,自身不再變化,火焰也已消失時,我出現在海面上。
我出現後,打出了一個法訣。
幾乎是我的法訣一落,只聽得嗖嗖嗖破空聲不斷傳來,轉眼間,孔秀朋爭等數百妖修齊刷刷出現在我面前。
這些妖修看到盤膝坐在海面上的我時,先是一怔,轉眼他們臉露喜色,在孔秀的帶領下,妖修們齊刷刷跪倒在地,齊刷刷興奮地叫道:“恭喜吾皇成功進入成長期!”
“恭喜吾皇順利長大!”
我擡頭,金色的眸光瞟去,“都起身吧。”
衆妖修站了起來。
他們呼的圍上我,孔秀最先開口,他激動地叫道:“閣下,你現在實力大增,已是當之無愧的妖皇,我們以後可以喚你陛下麼?”朋爭也叫道:“這下好了,吾皇長大了,看看天下間誰敢欺辱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