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請坐!”
和衆人一一見禮後,武植抱拳招呼衆人就坐。
他和慕容彥達坐在上首主位,宋鞏篤定的站在他身後,其餘諸位大人分列賓位。
看着衆人對自己那尊敬甚至敬仰的眼神,武植不禁有些小感慨,這些人在之前可是最喜歡找自己麻煩的,比朱勉都要不喜歡自己,動輒就上書彈劾自己,當初爲家中三位娘子爭取誥命的時候,唐耿就帶着一幫御史臺小弟各種上書討伐武植,着實讓武植難堪了一番。
還有左司諫官文唐,後面武植提議建足球場,以及後來接手開封府判官之職調查孫家案件的時候,他都是堅決上書反對的。
其餘諸人,包括宋誠在內都或多或少的上書參過武植。
………
但正因爲他們參過武植,恰恰說明了他們是不畏權臣的清流,要知道不止武植,六賊任何一人做了出格的事,他們都會參一本,且不說對錯,光是這股精神在現如今物慾橫流的朝廷中就是難能可貴的。
坐下衆官員見武植不說話,神情微妙,似是知道他們當初對武植太多誤解,也都有些羞愧了起來。
“武大人,您一直忍辱負重,一心一意爲國爲民,之前是我等錯怪你了,我在此代各位對您說聲抱歉。”
文唐率先起身,對武植躬身拜了一拜,其餘官員們包括唐耿在內也起身對武植拜了一拜。
看着那麼多比自己大好些歲的官員對自己拜大禮,武植哪裡受得起,連忙起身相勸。
“諸位!諸位!不必多禮!我雖然沒做什麼壞事,可所作所爲確實不像良臣,諸位當初參我又不是爲了一己之私,而是爲了國家社稷,何須道歉?”
“這世間萬象皆不能只看表象,武大人雖然象奸臣,卻偏偏是一心爲國的忠臣。
而有些人表面上看來一副悲天憫人愛惜百姓之色,實際上纔是禍國殃民的大奸大惡之徒啊!”
文唐頗爲激動的說完,又對武植拜道:“我等之前太過迂腐,武大人您給我們上了一課,請務必受我等一拜。”
武植滿臉不好意思,可見一旁的慕容老哥給自己使眼色,只好接受了。
同時武植也在暗暗讚歎文唐此人說話得體,且心胸豁達,不愧是文相後人。
文唐的爺爺是大宋名相文彥博,被譽爲大宋開國後最成功的首相,大宋首相被罷免是常態,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與別人被罷相後想方設法使手段重新上位不同,文相幾次罷相又被召回當首相的原因都是朝廷有難事沒人能處理的妥當,纔不得不請其出山。
這就是能力!蔡京也是和文彥博一樣在首相的位置上三進三退,可他靠的則是拍馬,當初文彥博在官場叱吒風雲的時候,蔡京還是個愣頭青呢。
文家從唐朝開始一直到這會世代都出官員,屹立幾百年不倒,到了文唐這一輩,以武植初看文唐的表現覺得,文家還會繼續繁榮下去。
反觀一旁滿臉僵硬的唐耿,武植不由的嘆了口氣,同樣是世家出身,唐耿的爺爺唐介在的時候連文彥博都不敢得罪他,可現在唐耿卻混的只能跟在文唐身後生硬的對武植抱拳。
重新落座後,武植看着衆人,直言道:“諸位大人這個時候就急急忙忙的趕到武某這裡,怕是爲了孫家滅門案件而來的吧?”
經過上次西夏事件,以及太學生們的美化宣傳,再加上這次武植一舉偵破了孫家案件,這些清流明顯已經把武植當成了他們同類的官員,所以武植對他們也就不玩什麼心眼了,直接詢問了起來。
“不錯,承蒙武大人英明,孫家案件得以昭雪,不過我們並不只是爲了案件而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等想向武大人問個清楚。
”文唐正色道。
一旁的慕容老哥悠閒的品着茶,並不插話,顯然他只是個引路人。
“問什麼,諸位儘管直言,武某必定如實回答。”
這些人本就是御史言官,武植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們只想詳細瞭解下孫家案件的全部偵查過程,這其中的幕後真兇到底和朱勉有沒有關係!”一直不說話的唐耿終於開口道。
“果然言官們也盯上朱勉了嗎?”
武植心中暗喜,朱勉這招偷樑換柱的手段能瞞過皇帝能瞞過百姓,可官員們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好!”
武植點頭答應一聲,旋即指着宋鞏道:“這位是我們開封府的首席提刑官,此次案件多虧了此人的神奇手段發現了諸多線索,否則憑我一人萬萬是破不了案的!”武植介紹宋鞏也是幫他建立響亮的官聲。
“就讓宋提刑把案件過程給諸位複述一遍吧。諸位聽完就知道和朱勉有沒有關係了。”
宋鞏絲毫不含糊,往前走了兩步,便對衆人將案件偵查的始末娓娓道出了。
“案件的線索還要從發現鄭開說起…………”
等宋鞏說完案件的全部偵破過程,在座的所有官員,包括慕容彥達在內都一臉驚訝,他們之前只是看過了武植的奏章,奏章上呈報的只不過是偵查結果,現在他們聽了偵查過程,自然如聽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
他們想不到,想不到這個案件如此複雜,如此兇險,如此的艱難,但凡有一丁點步驟走錯,或者一絲疏忽,那麼這個案件想要偵破就難了。
震驚的同時,他們再看武植和宋鞏的眼神就充滿了敬佩,甚至崇拜!因爲他們知道,自己沒有宋鞏那種神奇的勘察和驗屍水平,也沒有武植那種看似平常實際處處切中要害的領導能力。
若是換他們任何一人接手這個案子,只怕這個案件永遠破不了了。
“如此說來,幕後真兇定是朱勉無疑了!朱文只不過是替罪羊罷了!”文唐下了定論。
“豈有此理!朱勉竟敢如此猖狂!”唐耿也憤怒了。
其餘官員也都一臉憤然。
“我們定要上書稟明陛下,以嚴懲朱勉!”
“對!參他!”
…………
羣情激憤,武植卻苦笑着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
“我剛從宮裡出來,陛下那邊對朱勉深信不疑,想要參倒朱勉怕是不易啊!”
“武大人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既然知道朱勉就是真兇,那就要盡臣子的職責,拼死也要讓陛下認清朱勉真面目,豈能讓真兇逍遙法外!”唐耿激動的站起了身。
“唐大人稍安勿躁,武大人也是陛下寵臣,他若都不能讓陛下認清朱勉,我們也不能貿然行事啊!”文唐勸道。
“武大人又不是言官,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做,還要我們言官來做。”唐耿甩袖道。
武植苦笑一下,心說這唐大人倒是真性情。
“不錯,有些話我說起來確實不如你們言官方便。”武植點頭道:“但是一味的魯莽行事也是不妥的,我們要想好計劃,然後再對付朱勉,方纔不會亂了陣腳。”
告狀黑人這件事情必須要準備周全,因爲這關乎心理學,所謂黑到深處便是粉,粉到深處便是黑,萬一遇到豬隊友,那麼再多努力都會白費……比如某個御史爲了更好的揭露朱勉的罪惡,大肆渲染其黑點,甚至不惜捏造事實給朱勉網羅莫須有罪名,本意是爲了打擊朱勉,可一旦被朱勉發現,他就可以藉此讓趙佶對他所有真實的罪行都不相信。
這就是豬隊友………告狀黑人也是一項技術活。
“就請武大人指點我們一二吧!”這時,末座一名年輕官員起身對武植建議道。
武植看了看那官員,濃眉大眼國字臉,穿綠色從五品官服,武植認得他,他是太常寺少卿李綱,太常寺卿已經官職不算高,少卿更是打醬油的,和開封府不能比,所以他才坐在末位。
“對啊!就請武大人爲我們牽頭,我等願意聽從武大人號令!”
衆官員居然一致的請武植當起了老大,這是要認武植當清流領袖的意思啊,武植在朝廷中最缺的就是同僚勢力,這批清流若肯認武植當老大,那武植的勢力一下子就真正和六賊持平了,不虛任何一人。
“這個,我不能帶頭。”武植搖頭拒絕了他們,“我不止不會帶頭,而且我後面絕不會上任何一本奏章彈劾朱勉。”
武植說完,衆人臉色都變了變,他們不明白武植爲何說這種話。
“武大人,你明知那朱勉是真兇,爲何不與我們一起彈劾他?”文唐忍不住質疑道。
“因爲這樣會得罪陛下。”武植如實道。
“哼哼!既然武大人怕得罪陛下,那麼我們不強求大人,這等得罪陛下的事情就交由我們去做吧,我們不怕得罪陛下!”唐耿冷哼道。
“呵呵,你們誤會了,我不上書並不代表我就不問此事了。”武植搖頭,笑道:“我問問諸位,這些年你們一直不斷的揭發朱勉罪行,一直彈劾他,爲什麼朱勉能逍遙到現在,你們想過原因沒有?”
被武植這麼一問,衆人都默不作聲了,彈劾朱勉那麼多年都沒有效果,確實挺丟人。
“因爲你們在陛下身邊沒有人!”
武植一語道破,衆人不禁擡頭一起看向了武植。
“武大人你的意思是,你要在陛下面前當內應,配合我們彈劾朱勉?”
“我不一直都是如此嘛!”
武植不可置否。
衆人都是一喜,人情方面從來都是清流的短板,他們沒一個人會討好皇帝,然而現在武植這個角色完全填補了這點,倒讓他們生出了許多安全感來。
“以後你們在朝中無論做什麼,只要不觸犯國法,我都會護着你們。”
武植這番話是接受了當他們老大罩着他們的意思了。
衆人眼裡閃過欣喜,不過出於矜持他們並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那麼,在朝廷彈劾朱勉的時候,誰帶頭呢?”
衆人都看着武植,其實這裡面最有資格帶頭的就是文唐和唐耿,而他們一起看着武植,就是希望武植來親自指定一人,也算是給老大第一次行使權力的機會。
“我來當這個帶頭人!”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兀的從外面傳來,聲音鏗鏘有力,帶着幾分怒氣!
衆人目光匯聚後,包括武植在內,竟都齊刷刷的站了起來,樣子比迎接皇帝都要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