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朱勉一問,李巧奴頓時低着頭,並時不時瞅向武植了。
“奴家斗膽想請武大官人爲奴家起下拍子,不知武大官人意下如何?”李巧奴溫順的對武植問道。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一旁的慕容彥達和王爺都不禁動容了。
起拍子是宋朝青樓藝館特有的一種行當,就是在臺上藝人唱曲的時候拿着個竹棍按照節奏敲着器皿起個開頭,叫兩聲吉利話,然後就到處轉悠討賞錢的小廝,討錢的同時還時不時的跟着節拍敲打着,也有活躍觀衆氣氛的功能。
和後世電視臺做節目,需要有專人深入觀衆席鼓動觀衆配合搖手歡呼一樣,但是這種討錢的起拍子小廝在宋代地位就十分低賤了,和乞丐差不多。
李巧奴朱勉是在暗諷武植商人身份卑賤。
雖然臺下衆人譁然,雖然慕容彥達等人都變了臉色,可是大家卻不好說李巧奴什麼,甚至臺下看熱鬧的衆人已經有人起鬨要武植給李巧奴打拍子了。
因爲表面上來說李巧奴的要求並不是挑釁,尋常官宦人家在宴請朋友請歌妓來助興的時候,爲了活躍氣氛,主人家都會扮演起打拍子人的角色,然後嘻笑着向在座的賓客們“討賞”或者“勸酒”,倒也樂趣無窮,前朝大才子歐陽修就喜歡這麼玩。
不過顯然,此時此刻,武植若是真的答應了李巧奴的要求幫她打拍子,那就真是莫大的侮辱了,同樣一件事,比如富人吃糠咽菜就是妙趣橫生,而窮人吃糠咽菜就是困苦爲難,境遇不同,體會不同。
何況剛纔她還對武植盡情嘲笑,武植此刻再腆着臉給她打拍子豈不是自取其辱。
“武大官人,你就答應奴家吧!好嗎?”李巧奴裝作一副柔弱模樣,竟開始對武植髮起嗲了!
“呵呵!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不會。
”武植冷冷道,他雖然是玩陰謀詭計的高手,可是這種和女人之間瑣碎的勾心鬥角,武植是真不感興趣,也懶得接招。
女人玩的是心計,而男人玩的是城府。而武植從不和女人玩城府,也不玩心計。
“怎麼?我特意來青州爲武大官人你準備這麼一件賀禮,武大官人如此不給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我朱某人?”朱勉似乎早就料到武植會拒絕,他威脅道:“我可是身負皇命的,看不起我不要緊,但是如果敢藐視皇上,恐怕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而且驢脣不對馬嘴的威脅!
武植只是拒絕給李巧奴打拍子,朱勉居然敢往皇上身上硬扯,不愧是滅國級別的六賊之一!他不知道用這一招搞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朱勉這句話一說出來,連慕容彥達都只能暗暗瞪了他一眼,卻無可奈何,朱勉深得皇帝喜愛,當朝皇帝又不是那麼在意是非,被污衊後很可能會倒黴。
這邊武植突然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朱勉,緩緩道:“皇上受萬人敬仰,我自然愛戴,可我就是看不起你!”
一個朱勉而已,雖然負責浩大的花石綱工程,雖然受皇帝喜愛,背後又有蔡京當靠山……但他和武植一樣並沒有正式官職,惹毛了武植武植直接敢找人把他和李巧奴給強行趕出這裡!
他朱勉勢力再大在青州也大不過武植,先給一腳踹開,至於之後有什麼後果到時候再做周旋便是!
怕他個鳥!
武植的直白顯然讓朱勉始料未及,何嘗有人敢公開鄙視他,頓時他再也不那麼淡定了,氣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怒視着武植一時說不出話來。
場下衆人自然是聽到武植直接嗆聲朱勉了,朱勉賊名人盡皆知,可是迫與兩排御林軍的威勢,大家只能暗地裡爲武植叫好。
“哼!既然武大官人不願起這個拍子,那奴家也不強求,只是這個曲子也唱不成了!”李巧奴上前扶着朱勉,對武植換上了一副鄙夷的面孔。
這臉變的可真快。
“不稀罕。”武植冷笑道,他現在只希望把這兩個討厭鬼給嗆走,倒省了他動粗了。
李巧奴怨毒的瞥了武植一眼,突然也掛上了一絲冷笑道:“我可是聽說武大官人這青州學院裡面有不少奇石假山呢!想來是費盡心機尋來的吧?”說完,她又獻媚的對朱勉道:“朱公子不是爲官家尋找各地花石的嘛,何不給武大官人一個獻寶的機會?他剛纔可是說愛戴皇上的嘛,倒要看看他的心意是真是假!”
李巧奴是小聲說的,朱勉聽後立刻欣喜了起來,運青州學院裡的花石,他能保證在期間把整個青州學院都給拆了,這是他的絕活。
武植聞言眼神一寒,李巧奴說話直擊武植軟肋,這次他是真的有些忌憚了。
“你們到底想怎樣?”
“什麼叫我們想怎樣?”李巧奴得意的笑了笑,“奴家只是想讓武大官人給我起個拍子,這你都不肯,還問我們想怎麼樣……真是的!”
她的話句句聽起來溫柔,可是裡面的意思卻十分刻薄:不想讓朱勉用花石綱的皇差把你的青州學院給拆了,就老老實實的像個乞丐那樣給我敲瓷碗,起拍子!
武植猶豫了一會,他不是在糾結學院和尊嚴該捨棄哪個的問題,他是在思索,如果朱勉搬出花石綱這項皇差後,再派人強行把他們給踢出青州,會承擔多大的惡果?
“嗯,除了徹底和朱勉結仇外,有慕容老哥幫忙說上幾句的話,最多就是罰一筆鉅款罷了!值了!幹!”
權衡完畢,武植就打算找人來叉出面前的朱勉和李巧奴,臺下卻突然有一人輕飄飄的走上了臺。
“我來給你起拍子可好?”
朱勉和李巧奴同時轉頭望向那人,見只是尋常打扮的普通書生後,朱勉喝斥道:“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還不下去!”
李巧奴也見那書生一身粗布衣服,還戴着大耳帽,土裡土氣的,便輕蔑瞥笑了笑。
“我也會唱幾首曲子,武大官人教給我過歌詞,算是我的師父了,徒兒替師父打個拍子也是合情合理。”
那人聲音輕柔,一邊說着一邊緩緩摘掉了頭上遮了大半面容的大耳帽,等她摘掉帽子那一瞬間,臺上臺下所有人頓時都癡愣了起來。
這人不是別人,真是女扮男裝的李師師,李師師扮男裝時候雖然不再粘大鬍子戴眼罩裝野蠻大漢,可也還要戴上寬大的大耳漢帽,才能不被人注意到那嬌美的容顏和勾人的丹鳳眼。
後世電視劇裡被人詬病的一個老梗就是女扮男裝的女子,一旦被人鬆開了長髮就暴露性別了,這不合理,因爲古代男人也是長髮的。其實這並不算不合理,因爲男子的長髮和女子是有區別的,男子頭髮隨長,卻是硬邦邦的,而女子頭髮更柔更飄逸,一旦鬆散開來配合女子容顏一下就辨認出來了。
別說鬆散頭髮了,像靈兒李師師這樣的美女,即便是全男子打扮,如果不戴帽子別人也一眼就能認出其女子性別來,因爲她們就算梳和男子一樣的髮型,可額頭兩鬢髮際線上女人特有的細細絨毛卻是藏不掉的。
何況靈兒有美人尖,李師師有丹鳳眼。
李師師摘掉帽子後,頭髮雖然還是像男子一樣盤了個結,可是真容已經完全顯露,衆人就算全部是近視眼,也是一下就能看出面前這個人兒是個女人,而且還是那種特別白嫩,特別水潤,特別窈窕,特別美的大美女!
尤其是這種嬌媚的美人還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時候,這種別樣風情簡直讓衆人窒息。
武植微笑的看着李師師,他知道李師師這樣公然出面,就要暴露身份了,雖然她是爲了給武植解圍,可武植並不希望她或者靈兒參與進來,他自己能搞定。
衆人已經緩了過來,緩過來後就是好奇,這個絕色大美女到底是何方神聖,她爲什麼自稱武大官人的徒弟呢?莫非是武大官人金屋藏的嬌?
大家都一臉不解,場上唯獨一人依舊沒緩過神,還在愣愣的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美女,並且臉色已經變的煞白了起來。
這個人就是李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