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蟲災(上)
天氣逐漸轉涼,一轉眼又是一年的秋天到了,“五二零”四面的羣山披上了彩色的盛裝。層林盡染、五彩斑斕、景色宜人。
南山更是疊翠流金、絢麗多彩。一羣羣的大雁,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成人字,襯托着南山的背景,面向廣闊的藍天,展翅向着南方飛去。還有一羣羣的綠頭野鴨,會在南飛的途中停下來,落到“五二零”的池塘裡遊弋,夜晚就棲息在河心的蘆葦蕩裡……
田裡的莊稼成熟了,豐收的莊稼也引來了山中的狍子、馬鹿和野豬。這些動物趁着夜色,潛入莊稼地偷糧食吃,每到這個季節大隊的幹部和宿舍的年輕人就會組成夜間巡邏小分隊。徐南隊長、喬七和巡邏隊員們帶着獵槍,在還沒有來得及收割的莊稼地裡來來回回的巡邏,驅趕這些貪吃的傢伙。
臨近西河的莊稼被糟蹋的最嚴重,那裡已經成熟的大豆,成片、成片的被馬鹿啃食,這種動物極爲敏感,警惕性也極高,每時每刻都會轉移地方,不容易發現他們的行蹤,等到發現時,它們已經吃飽喝足,逃之夭夭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快收割速度,用最短的時間搶收完畢。
秋天的早晨,天剛剛矇矇亮,人們就進地了,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才收工回來。只有當所有的糧食全都收回到場院,秋收纔算結束,幹部和職工家屬纔會長長的舒一口氣。
收下來的糧食像小山一樣堆放在場院晾曬,東一堆、西一堆整齊的分着類,場院中間有一盞廣場燈,徹夜明亮,照的場院像白天一樣。
倉庫每天都安排有人值班,守護着金燦燦的大豆、黃澄澄的玉米、黑白相間像寶石一樣的葵花籽……
人們把晾曬好的糧食裝上袋子,一袋一袋碼整齊,裝上車全部送往總場糧庫。送糧的日子裡,三肥子和戶先進每人開着一輛膠輪拖拉機,每天下山往返一次,送走的是大豆、玉米、小麥和葵花籽,拉回來的是大米、白麪和豆油。
分糧的日子裡是幸福的,每家每戶來領糧食的人們臉上都洋溢着歡樂的笑容,李華剛和會計秦林也迎來了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刻。
送走的糧食要出庫、計秤;拉回來的糧食也要入庫、計秤;分出去的糧食還要計秤。李華剛和秦林每天忙的不可開交。可看到大夥高興地拿着米袋子、面袋子、拎着豆油桶高興而來,滿意而歸的幸福樣子,李華剛覺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五二零”糧庫裡的糧食實行配給制,職工一類勞力每人、每月大約分三十六斤糧食,二類勞力和幹部能分到三十二斤,家屬三十斤,孩子比家屬減半。
這樣的數量基本也就是解決了溫飽的水平,每家、每戶都沒有多餘的糧食。即使這樣年年豐收的日子裡,也還有個別的人家依然要領救濟糧,生活還是非常困難的。
合廣志家就是一個例子,他們兩口子只有老合一個人是職工,媳婦是家屬,家裡有六個孩子,老大是男孩已經十八歲了,由於小兒麻痹後遺症,依然沒有處對象。中間四個都是姑娘,最小的也是個男孩。
孩子們都是正在長身體的年齡,隊裡分的糧食根本不夠一家人吃。每次分糧的時候管理員李華剛都會按照徐南隊長的吩咐,找機會偷偷地多分他家三斤、五斤的糧食,又生怕被別人看到有意見。老合每次領到徐南隊長給特批的糧食心裡都是熱乎乎的,可是這樣也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
總場糧庫給的救濟糧是玉米麪,老合就會把領到的救濟糧換成黃豆,回到家裡把黃豆炒熟,他家每天吃飯之前,先要每人分一小把炒黃豆。吃完炒黃豆以後一家人再圍坐在一起吃飯。在他家這樣的生活已經成了一種習慣,雖然不一定會吃的很飽,但一定不會餓肚子。
老合嘎嘣、嘎嘣地嚼着炒熟的黃豆,一股濃濃的豆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很香很香。可是再香的味道,老合嚥下去的滋味都是苦澀的,這是來自內心深處的苦澀,一種無可奈何、心有不甘的苦澀。
雖然老合在隊裡很能幹活,有一身的力氣,一個人頂得上兩個好勞力,可是乾的再多也沒有用,一個一類勞動力最高工分就能換每月三十六斤糧食,多幹了也不會多分。
他認爲這個分配方式對於他家來說不是很合理,憑他一身力氣,如果自己單幹,讓孩子們吃飽飯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怎麼才能這樣呢?那可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啊!面對現實他真是沒有辦法,無可奈何。
老合常常因爲害怕孩子們吃不飽飯而苦惱,他經常去大隊部找李書記,談他家的實際困難。李書記總是勸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什麼時候才能讓這些吃苦耐勞,真正付出辛勤勞動的人們好起來呢?李書記有時候也會陷入深深的沉思。
這一天,輪到合廣志和黃朝舉在場院值夜班,看到場院堆得高高的糧食,他常常想,如果把地都分給每家、每戶單獨去耕種,這裡的糧食可能還會堆得更多。
夜晚,老合依靠在廣場燈杆下,藉着明亮的燈光,他一邊抽着旱菸,一邊想着自己的心思。合廣志多麼渴望,能擁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種啊,但是在那個年代,土地都是國家和集體的,單幹是堅決不允許的,這是很危險的想法,有時候他也會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到,禁不住打個寒戰。
正當老合沉迷於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打在自己臉上,而且越來越多,噼噼啪啪的落在臉上、身上,他不停地用手撲打着,順手捉起兩隻,一看是蛾子。
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蛾子,嚇得他從地上軲轆一下子蹦起來,大聲地喊黃朝舉,“朝舉,朝舉!來蛾子了!你在這裡看着,我去書記家報告去!”說完撒開腿飛快的向李書記家跑去。
接到合廣志的報告,李書記、徐隊長和所有的幹部都來到了場院,場院裡廣場燈下,大道兩邊的路燈杆下,伴着明亮的燈光,成羣的蛾子撲棱撲棱的上下飛舞着,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李書記緊鎖着眉頭,這麼多年來,他和大家一樣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蛾子,而且集中爆發的這麼厲害,大家議論紛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無奈地搖着頭。
問題已經相當嚴重了,如果不及時撲殺,後果可能不堪設想。人們用驚恐的眼光看着李書記,希望他能想出好辦法。
李書記的臉上本來就長滿了麻子,現在陰着臉,更加難看。他很嚴肅地問楊柳,“楊柳你是搞林業的,你看看,這是什麼蛾子?有什麼好辦法進行撲殺嗎?”
楊柳仔細地觀察着,他捏着蛾子漲的鼓鼓的肚子,對在場的人說,“大家看看,注意一下,這蛾子肚子裡面全部都是蟲卵。”
大家也都認真觀察着抓在手裡的蛾子。果然,有的蛾子趴在人的手上還不停地抖動翅膀,蠕動着大肚子在產卵,產出的卵象深褐色的高糧米粒一樣大。
楊柳對書記說,“李書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蛾子的學名叫天蠶蛾,它的主要特點是體型短粗,翅展十二到十五公分左右,翅膀呈濃豔的褐色,大家看一下,蛾子各翅中央的擬眼紋有鮮豔的桃紅色。”
大家仔細一看,果然和楊柳說的一模一樣。
楊柳接着說,“這種蛾子喜好夜間活動,晚上有趨光性,這也是爲什麼在燈杆下聚集了這麼多的原因,不過它們產下卵後就會死亡。天蠶蛾主要分佈於中海拔的山區,咱們‘五二零’的地理和氣候條件就很適合它生存,但是在通常情況下這種蛾子的棲息量比較少,這麼大規模的出現是極爲罕見的現象。”
有人問到,“那可怎麼辦呢?這麼多蛾子,要是吃起樹葉來,兩天不就把咱這兒的樹啃光了啊。”
楊柳又說,“這個不用擔心,蛾子破繭後就不再進食了,這種蛾子的主要危害不在成蟲,而是幼蟲,成蟲產下的卵會在第二年春季孵化,幼蟲在地下會啃食樹根,鑽出地面後爬到樹上啃食樹葉。對森林的破壞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