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食堂中,天花板上的鐵雕花吊燈火光搖曳,爲內部僅有的五人提供明亮。
“范特西,讓我們聽聽你的故事吧。”安佩羅姆咬了一口麪包,這麼說。坐在長桌兩側的朋友們也看過來,眼神帶着好奇。
“好啊,”德爾塔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面對朋友的請求,他總是不能拒絕。
在很契合氛圍的暖黃色燈光下,面對一雙雙期待的眼睛,他開始訴說自己的過去,
“我在來學院前,一直居住在一個叫揚斯克的小城,那是比學院更南邊的城市。我的父母在招惹到一些不幸的事後就無力撫養我,把我送進了城中的鬱金香孤兒院,唯一留給我的是范特西這個姓氏。”
【太慘了。】安佩羅姆後悔自己爲什麼這樣的話。
“後來因爲戰爭,領主的補貼越來越少,孤兒院倒閉了,我和其他孩子只好自生自滅......”
氣氛更加沉重了,這裡的其他人都沒有想過坐在這裡的同伴會有這樣的遭遇,這裡家境最差的貝克,父親還是珠寶匠。
但是德爾塔突然展露笑顏,清澈見底的祖母綠色眼睛彎彎,彷彿沒有煩惱:“然後我和其他人在城外開墾了一小片地,因爲都沒有到交租的年齡,所以能夠自給自足,甚至還有盈餘。到了第三年的時候,我們已經買了兩頭牛了,如果不是我的導師奎斯加突然騎着獅鷲找到我,可能我現在已經是個牧場主了。”
突然走上致富道路......
少年們鬆一口氣,雖然結局有些猝不及防,但至少不是什麼更黑暗壓抑的發展。
繼續放鬆吃喝,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德爾塔到底隱瞞了多少。
孤兒院的孩子最大也不過十四歲罷了,毫無經驗的二三十個孩子在冰天雪地裡第一次種地能有多少收穫,平時平時生活來源主要還是靠乞討。爲什麼收穫能自給自足,只是因爲收穫的前夕死了人,本來不夠分的東西就能滿足需求了。至於牛和種地收穫也沒有關係,純粹是一位貴族的馬踏死了一位孩子給的補償。
不過這種黑深殘的東西還是不說爲好,太影響心情了。
....................
星象高塔中部,公共休息室。
這裡已經被改造得像個集體辦公室了,法師們在一大堆桌椅間埋頭處理事務,隨時拿起旁邊的食物吃一口。
講師食堂也被炸了,按星象科主任胡安大法師的話說,那就是正好工作進餐兩不誤。
而且直到第七高塔的辦公室和食堂清理好爲止,他也堅持所有法師要在星象高塔工作。
“主任,最後一個人也通知到了,他明天應該會來。”之前在宿舍層找人的黑袍法師向胡安彙報道。
“明天才來,你沒直接和他接觸?”胡安不耐道,突出的鷹鉤鼻將這個表情的效果起碼放大了五倍,栗色地中海也在配合,讓他看起來是個脾氣又怪又臭的老頭,而且事實確實如此。
“沒有,不過沒有參加巡遊,一同留下的學徒答應會把這件事轉達給他。”
“行了行了,這樁事我就當你完成了,趕緊走吧。”胡安的態度好像在趕走一隻蚊子。
等到黑袍法師離開後,他又叫來財務主管布萊納。布萊納雖然只是中位法師,但高塔內大大小小的器械材料變動都由他管。
“布萊納,月底前必須將所有器械工具重新置備好,不能耽誤學生在暑假的特殊課程安排。”
布萊納對於胡安的性子見怪不怪,只是攤手說:“星象儀的零件下部倉庫還有兩臺備用的量,到時候改造一下第七高塔的上部教室,裝上就能使用。繪製星圖用的陶板也已經下了訂單,三週後就能送達學院。”
“但是天文望遠鏡就得等好久了。”他爲難道,“那玩意的鏡片很容易磨損,放久了又容易受到污染,降低清晰度,所以學院倉庫沒有備用,都是先用着現成的,再提前半年向珠寶匠下發訂單,不然質量達不到要求。”
“如果是急用的話,可以把深淵觀測站那裡的天文望遠鏡調回來,這樣就有兩臺了。”
反正深淵也沒有星星,儀器擺在那裡完全是浪費,布萊納這麼想。
“兩臺,兩臺根本不夠,起碼六臺。”胡安急了。
只有兩臺,那學生們豈不是寫個作業都得排好久的隊去借用儀器。
“六臺是我們星象高塔完好時期的配置,月底前是湊不出來的,不要任性!”布萊納主管也有些激動,不過很快冷靜下來,說:“非要月底前配置好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只要在本週的報告中留下消息,請院長給國王寫封信。”
“請國王下達命令,讓自然科學院輔助外面重建星象高塔,將我們需要的器械快速製作完成送來,他們的精度和效率就都是最好的,比那些普通的工匠......”
“算了吧,”胡安沒好氣地打斷他,“我胡安就是當場魔力反噬,暴斃在學院外面,骨灰被人揚到深淵裡,也不會要自然科學院一點東西!”
“不要再守舊了,自然科學院不是我們的敵人,本紀元開始就不是了。”
“我知道,我只是......”胡安突然露出頹喪後悔的神情,聲音也沉悶起來。也就是在平級的老朋友面前他纔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
“難不成你還在爲謝瑞德·布萊特的事情嫉妒。”布萊納吃驚道,他換了一個坐姿看着胡安。
“學院就是學院,學生培養出來去哪可不是我們能隨便決定的,自然科學院那裡是有我們畢業生的分配名額的,而且你的得意門生也是自願過去的。”
“正是因爲這樣我才生氣!我已經不承認他是我的學生了!在我的設想裡,他應該在王都莫克然有一座自己的魔法塔,然後每天接受國王接見,在戰局上各種運籌帷幄......”
“呵,不承認?謝瑞德送你的眼鏡還戴着臉上呢!”這回輪到布萊納打斷胡安了。
胡安老臉一紅,把眼鏡從鷹鉤鼻上取下,意識到不妥,又重新裝上,辯解道:“我不會因爲和他的關係變差而捨棄對自己有利的事物。”
“那你倒是接受自然科學院啊!”布萊納震聲道,“我們都看得出來,謝瑞德在無論哪個方面都是天才,而且他也喜歡鍊金不是嗎?他輔修科目報的就是鍊金。”
“別沉溺於幻想了,老傢伙,謝瑞德去自然科學院是必然。現在告訴我,你到底要不要向自然科學院求助?”
胡安斬釘截鐵道:“絕不。”
這一聲過於響了,工作中的法師們茫然地擡起頭,發現和自己無關後又繼續埋頭工作。
“好,這可是你的決定,這方面的事之後我就不接手了。”穿着紅色法袍的布萊納頭也不回,大踏步地離開了。
胡安輕揉眉心,他有點後悔狠話放早了。
“皮埃爾!”他呼喚着自己做講師的學生。
庫裡·皮埃爾嘆了一口氣,放下手頭的工作站起身朝這走過來。他這位導師某些時候對他的工作要求過高,而且往往後面往往接一句“謝瑞德能做的更漂亮”。
可我不是謝瑞德啊......他很想這麼迴應。
“怎麼了,先生?”當他也在學院工作的時候,對於曾經導師的稱呼就必須變了。
胡安指尖在胡桃木的桌面上敲擊了兩下,精神力屏障將這一片區域圍了起來,什麼聲音也傳不出去。
“秘文科主任西索·克雷夫通過塔內魔網給我們發了一條通知,說是有一個法師成了竊賊,要到這座破損的高塔偷走250磅的硫磺送到學院外。現在我將這件事交給你辦,你打算怎麼做?”
庫裡·皮埃爾沉思一會兒纔開口道:“他應該要藉助傳送陣前去深淵觀測站採集硫磺,我會帶着一些多年沒有和學院外聯繫的助教假裝要撤離觀測站的儀器,同時把撤離的假消息放出。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想辦法找我混進去的。”
“不錯。”胡安難得誇他一句,“明天就這麼做吧,今晚這個竊賊也要忙着自己的工作呢。”
胡安撤銷精神力屏障,庫裡·皮埃爾就要回到座位繼續計算數據,胡安又把他叫住了:“對了,順便把那邊那疊空白的報告表拿過來一份。”
“好的,先生。”庫裡走過去從頂端抽取一份,再回身過來交給胡安。
“沒你的事了,去吧。”拿到了想要的東西,老領導立刻翻臉不認人。
庫裡·皮埃爾一臉無奈地回到座位,繼續他的工作。
胡安看着辦公桌上的空白報告表,手中的鋼筆帽蓋被拇指指甲撬開再被按回,反覆多次他才下了決心。
“我要爲學生着想。”他用這樣的理由勸說自己,然後在最低端落筆寫下文字。
“爲防止星象科學生特殊課程中斷,在月底前必須補完教學用具。現缺失天文望遠鏡六架,鑑於附近工匠難以在限期內提供完成品,請求向自然科學院徵集巧匠鍛造,務必在短時間內恢復星象科教學能力。”
在最後署上姓名,胡安扣上筆帽。
“沒準新學生中會出現第二個謝瑞德呢,可不能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