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范特西。”比德爾塔高出一個頭的學徒迪亞哥向他打招呼,他的宿舍在隔壁,是偶爾能和德爾塔說得上話的人。
“早啊,迪亞哥。”德爾塔回過頭看向迪亞哥,這個精靈混血臉上皮膚紅潤光澤,絕不是沒休息好的樣子。但他的眼睛卻黯淡失色,讓迪亞哥想起來商店裡的木偶,或是父親的收藏室裡野獸頭顱標本的眼睛。
直直地看向你,卻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某種更深層次的事物的樣子。
“你..你怎麼了,沒休息好嗎?”
德爾塔舉起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爲什麼這麼說,我可是精神的很。”
他沒說謊,精神的確好得很,就是意志在夢境中被摧殘了27次。
27次的死亡體驗,鬼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整一個晚上都在用法術戰鬥,先是用陰影觸手擰脖子,然後被羣毆,卒。
後來學乖了,用陰影觸手纏住兵器揮動,大範圍羣攻,殺完那些普通的士兵基本沒壓力,畢竟他們自己也在互相消耗。但是那些普通士兵死後,戰場上又出現了開位的騎士,雖然只是初位騎士。
騎士在前期的等級和法師是一樣的,從低到高是初位、中位、上位、冠軍,後面的等級法師稱之爲權杖,而騎士則對應爲傳奇。
同等級的騎士基本都要弱法師一頭,但這不代表他們好惹。
昨晚德爾塔就因爲低估了這些騎士的力量,他們射出的箭矢比普通士兵快的多。德爾塔根本來不及擋就被一箭穿胸。用陰影觸手困縛住也會被他們掙開。
一個晚上他都在跟這些初位騎士較勁,在死了10次後終於全殲了他們。
然後穿着全套式鋼鐵板甲,頭戴桶盔,拿着長矛揹着標槍的精銳初位騎士出現了。普通的兵器根本打不破他們的鎧甲,唯一可供攻擊的缺口只有桶盔上眼睛位置提供視野的一條小縫。然而德爾塔的【陰影操縱】精密度不夠,不能利用這個缺口。
他又試着把他們拋起來摔死,但這些騎士連人帶甲普遍超過150公斤,舉起來沒問題,拋動他們就很有難度。而且他們的長矛和德爾塔的陰影攻擊範圍差不多長,一不留神就被捅死了。
然後就是一直死...一直死......
迪亞哥提醒他:“今天就是晉升考試了,眼睛受傷的話很吃虧的。”
“謝謝你的提醒,我沒事,只是需要一小會兒的調整。”德爾塔聲音中彷彿帶着無盡的疲憊。
他感覺自己好像玩了一個晚上的真人版黑暗之魂,甚至更過分。那些遊戲裡的怪物雖然難,而且血條奇長,但就算修腳也能慢慢磨死。戰場夢境中的那些武裝的像鐵桶一樣的士兵,不破防就完全無法造成傷害。
“你沒事就好,那我先走了。”迪亞哥朝自己的小團體方向離開了。
“嗯,再見。”德爾塔臉上是禮節性的笑容,揮手的樣子也無可挑剔,但因爲雙眼不含感情色彩,整體看起來會讓人以爲鍊金高塔研發出了什麼新型仿生魔像。
“我說,不用強撐着了,你用這個狀態去考試,及格肯定是神明庇佑。”哈斯塔冒出來自告奮勇道,“還是我來代考吧。你會的知識我也會,不用擔心考不過。”
“那今天就拜託你了。”德爾塔恍惚道,他在夢境中鏖戰了一夜,收穫不少,正是需要消化的時候。面板上的技能數據提升了很多。
【假動作】提升到了三級,更名爲【戰術假動作】。
夢魘之靈的融合度達到了3%,
【陰影操縱】連跳兩級,提升到了四級。白天的攻擊範圍成長爲1.1米,力量達到60公斤,精密度雖然還是釐米級,但德爾塔已經能夠一心三用,同時操作三根1.1米的長觸手進行精準打擊。
現在他要休息了——不做噩夢的那種休息。
意識逐漸沉寂下去,當了十四年輔助的哈斯塔的精神力從德爾塔的靈體無中生有一般擠了出來,和身體中的各個神經元聯結,逐步探索着活動身軀的刺激指令。
身軀動了起來,和過去一樣獨自跟隨人羣潮流。
早上八點,步入考場,這裡依舊是一間階梯教室。考生們按不同的高塔科系排座位,防止串通作弊。這些不同系的學徒混坐在同一個考場,雖然只有一個講師監考,但空氣中漂浮着密密麻麻半透明的魔眼,威懾考生們不敢輕舉妄動。
事實上也沒人敢動,在晉升考試作弊只有一個下場——被驅逐出學院。
這個年紀的學徒比起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權利更願意提升自己的個人魔法實力,用火球炸點什麼在他們眼中簡直是世界第一有意思的事。
所以沒有人願意接受這樣的懲罰。
哈斯塔和德爾塔雖然共用一具身體,但他們的外在表現就像鈷藍色和正紅色一樣分明。德爾塔是表面客套實際疏遠,哈斯塔則是...看起來像貓,實則是狗一樣活潑的那種性格。
情緒外露的痕跡根本遮不住。
監考的講師詫異地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哈斯塔,這個美少年學徒自信滿滿,手上的鋼筆轉出了小型聚風術的效果,彷彿今天就要成爲大法師。
不過這位講師年輕時也曾出國到其他法師組織學習,算得上見多識廣。在他看來,學徒有自信是好事,意味着他不但能通過考覈,而且有極大可能是學徒中的佼佼者。
只要不是無端自信就好。
他將厚厚的試卷豎立起來往桌上一頓,將它們整理齊。旁邊還有同樣的五疊試卷,對應不同的五個學科。
“第一門考試從8點半開始,考一個小時。科目的順序是秘文、鍊金、元素、召喚、魔化生物、星象。”這位講師一邊說着,一邊用精神力操控粉筆將這些信息記在黑板上,他甚至背對黑板,整套流程熟練的一塌糊塗。
一陣大風在教室裡刮動,講臺上秘文的卷子張張飛起,在空中飄舞了十幾秒才安安穩穩地落在每個考生的桌上,不多不少。
“不簡單,這個考場有一百二十人,要做到這一手非得是上位法師不可。”哈斯塔眉頭一皺,發現監考講師並不簡單。
秘文系的題目相當的難,對於導師不在秘文高塔工作的學徒來說是這樣。
秘文即隱秘的語言,
精靈語、龍語這種本身蘊含魔力的語言不提,就連某些組織爲了保密性創造的暗語和符號文字也算秘文。一些貴族爲了打擊對手而引經據典地寫出暗含諷刺意味的詩歌,這竟也算秘文。
學徒沒有學習魔法的資格,而他們在獲得這個資格前接受的培訓也是不同的。他們的導師會把學徒帶向自己的專業。而秘文這種很考驗歷史素養、表意(表音)文字知識乃至想象力的學科,沒有導師專門帶,只靠講師一星期一節的頻率根本難以掌握。
考場裡大部分學徒陷入沉思,好一會兒才寫出一點。只有本來就是秘文系學徒的考生一直在運筆。
哈斯塔這邊也是如此,他的知識庫與德爾塔共通,做起題來基本沒有壓力。
期間考場內的擺鐘報時一次,考生們知道時間已經過了一半,不管題會不會做,多少又寫了一點在上面。
秘文卷的最後一題是解析詩歌寓言中隱喻的歷史事件,原文如下:
“無聲無息中,荊棘在生長。
尖刺堵住道路,根系掠奪水分。
空間被侵佔,水源不再有。
動物們陸續死去。
可恨的荊棘吶!
斧子劈斷了,它們繼續生長。
森林逐漸凋亡,守林人年老無作爲
生死存亡之際,高潔的夜鶯出現,展翅飛向遠方。
太陽升起又落下,月亮彎了又圓。
夜鶯終於帶着盟友歸來,那勇猛的黑耳鳶!
尖銳的喙啄斷尖刺,鋒利的爪破開外皮。
森林的災難度過......”後面沒有了,句子在這裡戛然而止。
“什麼情況?”哈斯塔左右張望,考場內其他考生也是如此。不止一個人發現詩歌是殘缺的。他們猜測隱去的部分非常重要,是歷史上出名的特點,一想到這一點就肯定能確認是XX事件的那種。學院爲了增加難度就把詩歌攔腰截斷了。
雖然記憶共通,但思維模式是不一樣的,或許德爾塔本人能很輕鬆地通過已有線索進行推斷聯想做出這道題,但哈斯塔明顯不能。
哈斯塔檢索了幾遍記憶庫,也沒有發現相關的詩歌暗語。
“要死,這要是考砸了德爾塔不得和我翻臉!”
他不敢叫醒德爾塔,生怕交換身體掌控權的時候被講師發現什麼。只好換一個思路重新檢索。
首先是森林,基本確定是一個勢力的代指。而荊棘沒有提到是外來物,所以是勢力內團體腐化奪權。斧子劈斷了卻依舊生長意味着其暗中支持者衆多,打擊明面上的存在不起效。
“森林逐漸凋亡”表示“荊棘”奪權影響到勢力整體安危。“守林人年老無作爲”可以理解成勢力首領年邁昏庸。
“高潔的夜鶯”這裡就有點難以抉擇。迪索恩的詩歌裡鳥類通常指美麗的女性,但“夜鶯”這個詞有時還可以代指善於交際的年輕男子。
太陽升降月亮圓缺的那一句,是說時間過了幾個月。
而黑耳鳶是生活在嚴寒中的鳥類,迪索恩獨有。
哈斯塔突然明白是什麼事件了。
大概在上一個紀元,也就是第七紀迷失紀元,貝林沃大陸上的國家範圍劃分基本穩定,也就是北方山脈王國迪索恩,大陸中部的大片平原是卡勒度拉和金苟、南方被路奈恩獨佔。
其中金苟王國曾發起一次嚴重的叛亂,忠誠於王國的貴族無論是兵力還是情報都不如叛軍,甚至國王的軍隊都被叛軍滲透了。那一仗打了七個月,從夏天一直到冬天都在死人。後來國王的女兒——大公主安娜離開王城向迪索恩求助。那時候兩國還是友好關係,迪索恩的國王就借給她六千名騎士平叛,最終王女平叛成功,事件結束。
“能在短短時間內靠分析得出答案,我果然是個天才!”哈斯塔雙眉一橫,自信感慨着填上答案,然後無聊地在桌上畫起了自畫像,等待考試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