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崎御坊是本願寺蓮如在文明三年(1471年),遭到比叡山延歷寺指爲佛地後一路逃到北陸避難時建立的第一個拠點,而後便依託吉崎御坊向四周佈教吸收信徒,因爲地處越前國的邊陲所以被當時的越前守護,朝倉氏初代家督朝倉敏景的默認,而後本願寺蓮如將信徒的傳播重點放在加賀國,並迅速獲取加賀國完整控制權,由此便建立起聲名赫赫的加賀一向一揆。
隨着朝倉家一步步增強慢慢穩固國主的地位,順利的完成下克上放逐主家斯波義敏之後,再回頭對付越前一向一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昔日毫不起眼的宗派勢力卻已經暴增成一頭噬血的怪物,因爲這股一揆所具有的特殊宗派屬性,使得他們可以輕易無視掉世間的所有朝廷律令武家法度,就是蠻橫不講理的擴張發展信衆,讓朝倉家的幾代家督爲之頭疼苦惱。
可以說這個越前一向一揆,就是存在於朝倉家已經是近百年前的歷史遺留問題,五十多年前在越前國阪井郡爆發的九頭龍川合戰,朝倉宗滴憑藉強有力的進攻成功將越前一向一揆的主力擊敗,並將吉崎御坊一度被兵火燒的七零八落徹底破棄,這曾給一向宗帶來重大的打擊。
但三十年後的大小一揆中吉崎御坊再次成爲小一揆一方的根據地,隨着超勝寺実顕在北陸大殺四方再次控制這處昔日的北陸佛教聖地,經過兩代人的重建這座吉崎御坊雖然已經不能和昔日的強大要塞相提並論,但作爲超勝寺教芳的一處拠點還是毫無問題的。
從側面說明朝倉家始終無法完全掌握越前國。即使他們在隨後的幾十年裡屢次越過大野郡襲擊加賀國。也仍然無法掩蓋控制力薄弱的難題。這次朝倉家似乎鐵了心要討伐越前一向一揆,把目標鎖定在吉崎御坊這個首要目標。
大軍的出陣可以說順風順水,越過九頭龍川竟然沒有遭遇任何阻撓,直到兩萬軍勢在越過越前國一向一揆的前線堀江館的勢力圈以後,沒多久才遭遇第一股反抗的力量,一支來大約由三百人左右組成的一向一揆軍勢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慌慌張張的拿起武器衝向朝倉家的軍勢,愕然的發現朝倉軍的隊伍長的一眼望不到頭。又急忙掉頭向自己的田莊拼命逃竄。
看起來他們不像是在打仗完全是聽到有入侵軍之後的自然反應,再從他們的表現上來看這些一向一揆似乎完全不像有所準備的樣子,這一詭異的反應加重朝倉家武士的懷疑,朝倉景冬疑惑地詢問道:“這一向一揆到底在賣弄什麼把戲?難道是誘敵深入之計?”
“看起來不太像!還是要謹慎一點萬萬不可中了一向宗的奸計!”朝倉景隆也很疑惑這加賀一向一揆在賣什麼關子,小心的吩咐道:“命令不得擅自應戰,更不得擅離職守,所有武士打起精神萬萬不可懈怠。”
在越前國阪井郡靠近吉崎御坊附近一處不起眼的村落中,幾十個衣衫破爛滿臉污垢的農民聚集在一起小聲的交談着,看起來交談的氣氛十分輕鬆期間還有說有笑着,完全不像是即將面臨兵火侵襲的鄉下農民。
從外表來看他們就是羣毫無特點的普通農民。屬於放在村莊裡不消一會兒就會被遺忘的小角色,硬要說他們有什麼相似之處。那就是長相都普通身材同樣很消瘦,但一雙眼睛卻不像普通農民那樣暗淡無神,而是散發着無法掩飾的精明神采。
沒人會想到他們就是聲威赫赫的吉良忍者,更不會有人想象得出這羣吉良忍者潛伏在這個小山村裡近一年的功夫,整個村子的原本村民全部被秘密控制住運往越中打散定居,村莊中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幼全部依照相似的年紀換成吉良忍者,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在不經意間變成越前國阪井郡內的一處忍者村。
早在年初的時候,吉良義時就下令要對付畿內三國同盟,他定下的基調是用外交調略的手段牽制三好家,用軍事戰爭的威脅壓制淺井家,用吉良忍者的刺殺擾亂掩藏等特殊手法來對付朝倉家,這一套策略分不同步驟由不同的武士來執行,彼此之間沒有特殊的命令就保持互不關聯的各自體系。
吉良忍者們並不關心其他兩個步驟的執行情況如何,但是他們很清楚自己執行的任務進展十分順利,只是策動幾個經過多年培養的死士混入被吉良忍者控制的國人衆隊伍裡,就輕而易舉的執行一套堪稱完美的刺殺計劃。
對於吉良忍者來說,損失的不過是寫因爲族仇家恨而加入吉良家的年輕武士,他們在執行任務前在吉良忍者的安排下留下後代,並領受一筆高額的撫卹金確保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成爲一個武士,然後坦然的作出自願放棄生命的承諾去執行一個必死無疑的刺殺行動。
朝倉家的武士猜的已經很接近事實了,這次行動確實是吉良家參與其中,唯一不準確的一點就是其中並沒有加賀一向宗的身影,所謂的三裡浜騷亂事件裡,從頭到尾就是吉良忍者一手策劃並付諸執行的刺殺行動,只不過爲達到誤導朝倉家判斷的目的而使用加賀一向宗的名號而已。
加賀一向宗從頭到尾都是保持矇在鼓裡的狀態,爲確保和阪井郡一河之隔的吉崎御坊以及阪井郡內的坊官,親一向宗的國人衆得知相關的情報,吉良忍者衆策動不下兩百名精英忍者,以及更多的低級忍者和數不清的外圍成員,生生的把三裡浜騷亂事件的事實真相給掩藏下來。
這條驚人的消息被吉良忍者掐頭去尾幾番藝術加工,再傳到超勝寺教芳以及大野郡內坐鎮的下間賴照耳裡就變成另一回事,三裡浜騷亂事件的“真實”情況。就變成朝倉家的寵妾小宰相恃寵而驕。幾次三番的在言語裡冒犯阿久姬。就使得這位淺井家的夫人懷恨在心,於是就想着在下毒殺害這個“狐狸精”小宰相,讓能夠專寵於朝倉義景不予她人分享的目的。
而小宰相恰好也正有此意,因爲越前國上下無人不知她盼望着當上正室夫人,卻不想事到臨頭冒出個阿久姬還懷上身孕,讓她感覺到壓力巨大不得不想到殺害阿久姬,讓自己順順利利的晉升正室夫人,身爲男人後宮的夫人也沒有幾種靠譜害人手段。最靠譜也最容易執行的就的毒殺。
日本武家也一直有毒殺的傳統,今川氏輝及其弟今川彥五郎在同一天死在小田原城,就被傳聞是被人毒殺而死,最常用到的毒液就是河豚身上的劇毒,便是平安時代就廣爲使用的方法,於是兩個心懷叵測的女人就各自調配毒藥混雜在日常的飲食裡送給對方吃。
爲防止當場毒發身亡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配的毒藥量比較小不會當場死亡,於是就在第二天兩人在不同的時間段中毒身亡引發騷亂,朝倉家爲遮掩這個巨大的醜聞,就把這場毒殺事件說成是被不明武士所刺云云。
雖然聽起來似乎有很多破綻的樣子。但可武家是什麼德行一向宗的僧徒彙總可是清楚的很,如同朝倉家這樣的武士家族可是什麼樣的奇葩事情都做的出來。父子成仇兄弟鬩於牆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兩個女人同時謀害對方或許不可信,更有可能藏着一些不可測的宮闈陰謀也說不定,但這和越前一向宗有什麼關係?隨便他們怎麼搞就是。
於是在這股陰謀的操控下,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騙住越前一向宗的僧徒、坊官等衆,讓他們誤以爲朝倉家爲尋找一塊遮羞布把這一切都給遮掩下來,卻不知道真真假假的情報掩蓋着一個驚天的陰謀,越前一向宗還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吉良家悄然定下。
這羣吉良忍者低聲談笑着偶爾還會朝院外瞧過去,又過一會兒院子外走進來一個頭戴藺笠胸前掛着法螺的山伏僧人,他好像是來討水碗喝似的,一進院子看到這麼多人有些驚訝就連忙雙手合十行禮表示歉意,扮作促民忍者們有些失望的取來茶水爲山伏僧人飲用,那山伏僧人又連忙行禮致謝。
待這一壺茶被喝去大半,那山伏僧人忽然摘下藺笠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還有一頭不應存在於僧人頭上的長髮,吉良忍者驚訝的稍稍一愣便連忙行禮道:“我等拜見服部殿!”
服部正成是此次行動的執行官,肩負着制定調整監察懲戒等多項大權,對這些吉良忍者有着莫大的威懾力,他只是隨意的搖搖頭說道:“你們還是太大意了,以爲我只是個山伏僧人就放鬆警惕,焉知我這身裝扮不是其他武家派來的忍者呢?
比如同體系內的軒猿忍者就很擅長裝扮成山伏僧人,甲斐的透破則很擅長裝扮成浪人武士,或許你們碰到過的老人、孩子、遊女等等都有可能是敵方的忍者,不提高警惕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藏,進而給我們忍者衆帶來巨大的傷害。”
吉良忍者被他訓的不敢插言辯解,作爲名門吉良家的武士自然要遵守一大串規矩,即便是隱藏在不可見之處的忍者也是如此,這不同於甲賀伊賀的忍者衆更多是依託上忍族長的威望和能力支撐村子的發展,那種形式更類似於惣村集團的宿老長者制度,吉良家的忍者是成體系的武家制度則擺脫那種個人威望支撐小團體的制度。
服部正成緩緩的走到忍者羣落中,仔細掃過每一個忍者的面龐好像要記住他們的長相似的,然後緩緩地說道:“我知道你們很苦很累,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一窩就是近一年,換做任何一個武士也要感到失落痛苦,但你們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作爲一名不用上戰場殺敵就能獲得功勳的特殊武士,你們所期望的不就是子孫擁有一個不次於那些滿載榮耀者的地位嗎?
公方殿下可以滿足你們的一切需求,無論是地位錢糧的供給,還是自我才能的施展平臺都可以給你們,但是有多少恩賞就要有等量甚至更多的奉公,給予你們武士所擁有的一切的代價,就是需要你們奉獻出自由乃至生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們一定可以理解的吧!”
“哈!我等明白!”忍者們躬身答道:“我等已經作出犧牲自我的覺悟了,請服部殿示下!”
服部正成啞然失笑道:“你們誤會了!公方殿下並沒有要犧牲你們的意思,而我這次過來是要提前預祝你們行動順利,公方殿下誇獎你們做的非常好,但不可驕傲自滿仍需謹小慎微,把剩下的誤導行動圓滿的達成,另外就是挑撥朝倉家的計劃暫停執行,親近福岡義清的那條線要儘快掩藏起來,一切以保存自己爲最終目的,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緊急撤退,切不可自作主張牽扯進更深的動亂裡暴露行藏。”
衆多吉良忍者隨之躬身應諾,作爲吉良家吉良忍者衆內新生代第一人,服部正成對吉良忍者的訓練有素十分的瞭解也非常滿意,他對自己以及忍者衆的定位十分清楚,就是吉良家的鷹犬爪牙爲吉良義時做一些不方便做的陰損事情。
他始終堅信世間的萬事萬物就像黑夜與白天那樣來回交替着,幕府需要光明正大討伐敵寇的仁義之師,同樣也需要掩藏在角落裡幹刺探情報殺人滅口的忍者亂波,不管他們的名字變化成什麼模樣,但總有一些人依然會去做這些髒活累活。
服部正成很快就要從他的叔叔服部正清手裡接過伊賀忍者首領的位置,屆時他將成爲第二代服部半藏統率數百名精英忍者馳騁在看不見的戰場上大顯神威,而在那之前他需要面對的就是眼前這個關卡,這就相當於對他的一次個人考覈。
在吉良忍者看不到的角度,服部正成暗自長出一口氣:“公方殿下只負責給予我幾個關鍵點的資料,還有一份最上京兆殿設謀的初稿,剩下的就讓我放開手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執行,這是信任更是壓力!還好我最終給挺過來了!下一步就是單方面的誘導,還有引動一場內部騷亂來配合勘助殿的軍事行動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