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個傳奇,血是這世上最純淨之物,這個社會骯髒醜陋,所以需要血和傳奇來淨化。
一口纖細的短劍,遊蛇一般從死者身上盤繞而過,下一秒鐘,死者慘遭肢解,短劍鴻飛冥冥,除了屍體,什麼線索都沒留下。鮮血流了滿地,會議室裡的衆人看着這個鏡頭,個個心情沉重。
這案子就像一座大山,壓的這些人擡不起頭來。
李雲清教授摘下花鏡,深深打量着顧天佑。他已經兩鬢斑白,老態龍鍾,七十多歲的人,有許多事,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比如遠在合衆國的孫子說什麼都不肯回國,四十八歲的嬌妻慾求不滿的眼神,又比如這個案子。
“我的孫子李博文把你視作最崇拜的人,宗教辦這位孫主任不遠萬里把你請來,五年前你還在特調組的時候,我雖然覺着你是個很出色的年輕人,卻最終還是決定把你從特調組裡清出去,這個決定我至今不後悔。”李雲清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接着道:“你比我想的還要好,但同時,也比我想的還要壞。”
顧天佑苦笑道:“也許是您把事情想的太複雜,我其實還是我,從沒忘記我是個警察,所以我來了。”
李雲清點點頭:“來了就好,但願這曠世奇案能在你手裡告破!”
顧天佑正在跟所有人介紹寶劍流彩虹的來歷。那麼細的一口短劍,卻能輕而易舉的斬筋斷骨,其強度和密度都必須達到一個驚人的高度纔有可能實現。之前大家推測這口劍不是地球上的金屬打造的,現在顧天佑拿出了一把極有可能跟那口袖珍短劍相同材質的短劍,所有人都跟着興奮起來。
短劍流彩虹,清末龍泉鑄劍宗師陳伯雷,以隕鐵鍛打十五年成劍胚,精力耗盡而亡。其弟子,另一位承襲龍泉鑄劍工藝的鑄劍大師楊成奎,十年磨一劍,才鑄就這口短劍。此劍先落入李景林之手,輾轉又流落到中統大特務陳立夫手中,因有烈士仗此劍于飛機上刺殺日軍大將大角臣生而名聞一時。
我們假設這口劍與兇器是相同材質,確信相同的隕鐵不會太多,能夠把這東西打造成劍的人也應該不會很多。之前我用手機上網做了一些功課,當代龍泉鑄劍師很多,但傳承了陳伯雷一脈的古法鍛造術的只有一個,這人叫孫志堅,五十八歲,三年前癱瘓在牀,一生沒有收徒,這門技藝很有可能在他手上失傳。
顧天佑環顧衆人,繼續說道:“已經有人帶着短劍的圖樣去找孫志堅覈實了,接下來就我所見談談我對本案作案手法的一些看法,其中有的內容也許會很難讓人接受,各位如果有疑問,請不要當場質疑,因爲我不會接受,假如我說的讓哪位感到不舒服了,可以當做笑話來聽,起身離開,我不會介意。”
李雲清道:“我們來偵辦此案是在宗教辦的框架下進行的,既然宗教辦都可以接受,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超自然的東西是我們不能接受的,就請你暢所欲言吧。”
一把短劍,憑空殺人,沒有兇手留下的任何痕跡,無論是指紋還是腳印,甚至是一星半點的纖維毛髮。在這個攝像頭遍地,隱私權毫無保障的時代,一星半點的線索都沒留下,這個兇徒不是鬼神是什麼?
“我首先跟各位明確一件事,就是我百分百肯定這個兇徒是個人。”顧天佑站起身走到場間,指着屏幕上那把短劍,道:“各位注意看這把劍,看過修真小說的都知道有一種戰力驚人的職業叫劍修,口中藏劍如丸,口吐飛劍斬人於千里之外,還能腳踩飛劍遨遊宇內,小說家之言,誇張無稽,卻並非毫無根據。”
李雲清舉手插言道:“你是懷疑這個兇手是個劍修?”
顧天佑道:“不是懷疑,而是肯定。”轉頭看向孫京飛,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明王的眼睛是怎麼傷的?”
孫京飛一皺眉,道:“我記得你說過有
一隻眼球是被人用拳勁震出來的,另外一隻眼睛是被箭射中的?”
顧天佑點點頭,道:“你我都知道明萬軍當時的實力,就算當世最強的一百把弩箭交給最強的一百名弓手,站在十米之外齊射,也絕不可能有機會傷他半根汗毛,但那個射出這一箭的人,卻只用了一箭便得手了,那支箭要比這把短劍還小,而且還是從口中噴出來的。”
李雲清微微變色,道:“從嘴裡噴出來的箭傷人?”
顧天佑糾正道:“傷的是當世最強的人,真正能夠復活上古名將萬人敵風采的男人。”
孫京飛道:“我記得你說過那個人叫柳生石舟齋,你的意思是?”
顧天佑斷然否定道:“兇徒是什麼人我不能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絕非柳生石舟齋,他當年身負重傷靠着依附李天一才僥倖活命,一身功夫廢掉了大半,這個兇徒能在至少二十米以外控制短劍殺人,本事比他可大多了。”
孫京飛沉聲道:“記得當日胡前輩講道曾提及劍修一道。”
“過去高術江湖上有傳說,一些劍修術士善於養劍之術,這個劍其實借的是古今劍者遺存於天地間的膽氣劍意來修養,用的時候突然從口中吐出,這劍雖無形,卻有殺魂破膽的威力,煉到最高境界甚至能斬人身魄,道理跟武道的聲打有些類似,柳生石舟齋打瞎明萬軍一隻眼,用的便是一種與此術近似的奇術,那根屠神箭是他用血養了幾十年才練成的,隨着槍炮的普及,劍膽琴心負劍江湖的人越來越少,真正修劍氣之道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顧天佑點頭道:“胡如夢當時就是這麼說的,注意,他當時說的是越來越少,可不是說沒有。”
孫京飛道:“我之前也往這個方面想過,但總覺着不太可能。”頓了一下,又道:“你我都是行內人,隔空控物之術大體有兩種途徑,一種是外力,借陰靈祟物之力來控制些小物件兒,第二種是念力,需要施術者天賦異稟,自身的神魂道相與某一種物質完全契合,纔有可能控制這種物質,所能控制的物體的體積,距離、運動方式都與這個人的能力大小有關,能把一口劍控制的這般如臂指使,甚至能把一個人肢解成無數塊,還能在水泥地面上刻下字,這已經超出了隔空控物的範疇了。”
顧天佑道:“是劍修,服劍氣煉劍膽的有道之士,跟西方八大神族的血脈天賦不是一回事。”
沒有人離席,儘管顧天佑說的內容太過荒誕,已經完全超出了許多人的理解範疇,但考慮到本案的離奇過程,顧天佑所說又似乎還有其合理性。在排出了一切可能後,剩下的可能不管有多荒誕,也許就是唯一的答案。
李雲清忍不住舉手表示有話說,得到許可後才道:“我沒有質疑的意思,只是你們剛纔所說太過匪夷所思,對於我們這些辦了一輩子常規案件的人而言實在是太過離奇,遠超過了我們的理解力。”
“我在合衆國的時候曾接觸過一件特別的案子,一個德州連環殺手作案數十次,在被警方當場擊斃後又突然復活殺人,最後由特殊部門出面才解決掉,我的意思是,我能夠理解一些超常識的現象是真實存在的,但我不能確定聽懂了你們剛纔的對話,所以,我需要一些眼見爲實的東西來堅定對你們的信心。”
顧天佑衝老教授一擺手,道:“您先請坐下說話。”
李雲清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卻忽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完全徹底的,連一根小手指頭都無法挪動,整個身體忽然就不聽指揮了。顧天佑道:“別擔心,只是一個小把戲,您身體裡主導一切動作的魄出了一點小問題,所以您動不了了。”說着,一擺手,李雲清又恢復了活動能力,驚訝的看着顧天佑:“你是怎麼做到的?這算是異能嗎?”
顧天佑搖頭道:“這是術的一種,並非天賦異稟的技能,是
宇宙自然世界中客觀存在的一種能力,每個人經過一些艱苦卓絕的訓練後,都有可能擁有它,當然這其中的過程會有些難甚至是兇險,我們都知道東方生命學領域有魂魄之說,我這種能力針對的就是您身上主導動作行爲的魄。”
眼見爲實,李雲清通過切身體會,總算可以確定一件事了,這個世界的某些角落裡一直存在着他不能全然瞭解的東西。之所以會覺着不可思議,不是因爲事件本身神秘玄奧,而是因爲我們自身的無知。李雲清的認可讓特調組其他成員跟着一起釋懷了,一些本來存疑的人也都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顧天佑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個體差異這回事的,人與人之間的天賦不盡相同,有的人天生怕狗而近貓,有的人則相反,有的人能見祟物,有的人天生神力無窮,再比如,東西方人種之間存在很大差異。”
這些都是比較常見的現象,用來舉例卻很能說明問題,很容易就得到了在座衆人一致認可和理解。
顧天佑接着道:“這幾年我在北美接觸了一些生命學的科學家,他們早已經把經絡和魂魄作爲研究實驗的課題,通過研究明顯具備超凡能力的個體,將所得到的成果應用於醫藥,基因生物學,甚至是軍事領域。”
“在他們看來,人體所有奧秘當中,靈魂是最不可思議的,他們的研究成果證明,每個人的靈魂都具備獨特性,也因此決定了一個人的天賦特點。”顧天佑道:“而我認爲劍修這種存在是跟天賦有極大關聯的,這個殺人的兇徒一定是個具備極高劍修天賦的奇人,結合過往經驗,我認爲我們要找的人大體是這樣,這是一個孤僻的,甚至是很難相處,寡言,倔強,憤世嫉俗,脾氣剛烈,在他生活的周圍環境裡經常能夠接觸到劍。”
會場陷入無聲的沉默,每個人都在想哪裡有這樣的人。老關忽然擡頭道:“我想起一個地方有些可疑。”孫京飛立即問道:“哪裡?”老關不確定的語氣:“迪化城北有一個刀劍鎮,那地方有許多小作坊,專門用軸承鋼製造一種極鋒利的小刀小劍,作爲地方很具代表性的特色產品一度暢銷全國。”
顧天佑道:“除了製造刀劍外,還有什麼可疑之處?”
老關道:“因爲案犯殺的都是警察,所以我們一直把警民矛盾作爲重點偵破方向,這個刀劍鎮大約在一年前出了一件很轟動的事情,城管和鎮民發生肢體衝突,警方奉命到現場制止,結果在衝突中警方槍支走火,當場打死了一個女人,因爲這個女人,全鎮老少跑到準東市裡來鬧,當時這個事情傳的沸沸揚揚,最後卻不了了之,所以那個鎮子上的人一直對準東警方有很大怨氣,我們曾懷疑是那裡的某個人設計某個精巧的殺人機關連續作案。”
顧天佑眯起眼,繼續問道:“你們可曾對鎮上的男女老少可疑人物進行過排查?”
李雲清接過話頭,面色不善,話中帶氣:“還需要排查嗎?那鎮子裡凡是到迪化市裡告過狀的,全都被抓起來了,我們一說進鎮查案,人家就差沒拿刀子把我們捅了,雖然如此,但該做的調查,特調組也都做過了,這鎮子人口很少,具備作案可能的人不是已經遠走他鄉,就是被抓進準東看守所了,我的建議是想要去那裡開展調查,最好是先把無端抓起來的人放了。”
特調組是個很有意思的部門,權限很大卻不具備管理職能,最多隻能提出來,案情需要,請地方相關部門給予配合。但地方部門究竟能提供怎樣的配合,或者說要怎麼配合,特調組根本無法控制。這個刀劍小鎮裡的事情聽着就有貓膩,所以地方公安機關一直以來都不大願意配合特調組的工作,就這一點便讓李雲清十分惱火。
顧天佑想了想,又問道:“你們剛纔說鎮子裡的居民爲一個女人去市裡告狀,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