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屋門,裡頭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司空翊奇怪,這時辰尚早怎麼宋歌已經熄燈就寢了嗎?
“吱呀——”饒是動作輕緩,門開瞬間依舊起了悶悶的聲響。司空翊摸索着往裡走,聽到牀榻處傳來細細的呼吸,他一邊不解今日宋歌是累着瞭如此早睡還是身體不適,一邊抱着哀怨的心理偷偷往牀上撲去。
不給同房不代表不能吃豆腐,自己就單純地抱着睡總可以吧。司空翊憋着一股子委屈,袖子一捋大袍一掀將牀上裹在被窩裡淺淺呼吸的人兒抓了個滿懷。
“呀——”一聲驚呼,完全不同於宋歌淡定的聲線,不僅把司空翊嚇得頭皮發麻,那動作迅猛的手甚至順帶着給了他重重一巴掌。
“嗷——”司空翊被打的眼冒金星,不過還是很有意識地反肘抓住襲擊自己的手,剛要卸下那人的胳膊,身下又傳來一連串的大叫:“疼疼疼……”
司空翊一愣,屋角的燭火恰在這時燃起,他以爲身下的賊子還有同夥呢,下手直接乾脆了起來,隔着被子扣緊裡頭人的脖子,然後後踢腿就要去踹身後的偷襲之人。
“呃——”被子裡的人被掐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只死死掰着司空翊的手指。
司空翊使了大力,他不知道這些人是何方刺客,但必須第一時間解決。否則,現在宋歌和父親母親還不知安危如何,他要以防調虎離山。
“咳咳司空翊,你要掐死你自己的妹妹嗎?”然而一聲石破天驚從背後幽幽傳來,直接把司空翊嚴肅考慮生怕刺客來襲的周全想法擊了個粉碎。
宋歌毫不客氣把呆愣狀態下的司空翊從牀上推開,也不管他這一跌有沒有摔在地上,直接掀起被子解放了裡頭又悶又被掐差點窒息的司空翎。
司空翊第一眼看到從被窩裡可憐巴巴鑽出來的司空翎,掛着兩行眼淚鼻子紅紅的,還一抽一抽也不知道是哭噎了還是掐壞了,他真是想死的心也有了。
司空翎抱着宋歌又像哭又像笑哼唧哼唧鬧了一陣,擡頭淚眼婆娑掃到臉都綠了的司空翊,惡狠狠踢過去一腳,這一腳直接把司空翊踢得炸毛!
“司空翎!你不是去學院了嗎!別告訴我——”司空翊後半句“我屋子變你學堂了”被宋歌一把捂在嘴裡,他睜着好看的眸子也不知該瞪司空翎還是瞪宋歌,後來見兩人都沒把自己發脾氣的事兒放在心上,氣得乾脆合上眼睛直接視而不見。
司空翎抽抽噎噎抱着宋歌不撒手,彷彿要把司空翊的惡行告狀告到底,宋歌好一番寬慰才把她安撫好。等司空翎撅着嘴巴氣呼呼躺下繼續睡覺,宋歌纔好不容易把同時在一邊乾生氣的司空翊給拖到桌邊坐下。
“你生什麼氣呀?”宋歌好笑,頭一次覺得司空翊其實也是個很彆扭的人。她玩笑般朝他面門推一下,司空翊猝不及防人往後晃了晃,搖了一圈轉回來的時候瞥到宋歌在笑,忽然也就明朗了。
司空翊摸摸鼻子,有些無奈又佯裝氣憤地朝明明本該自己和宋歌睡的牀現在卻被司空翎給霸佔的地方看了好幾眼。可司空翎睡得心安理得,直接把後背亮給他看,小腿有時還歡騰地蹬兩下,司空翊差點臉又黑了。
臭丫頭!要是今天第一下自己沒忍着想對媳婦兒下手,豈不是犯了大大大大罪?!要是剛纔掐脖子的勁兒再使得大些,豈不是喉管都得被他捏碎?!司空翊覺得稍一回想就陣陣犯暈,兩種結果都能把他嚇個半死!
對了……一開始自己撲過去的時候,手想放哪兒來着?胸嗎?噢……司空翊自己翻了個白眼,臉又綠了。
宋歌知道司空翎也就是個表面大大咧咧內心還是嬌羞的姑娘,所以適才她和自己說的一番話是絕對沒法和自家哥哥說的。要在王爺王妃眼皮子底下把司空翎藏好,沒有幫手是不行的,宋歌把主意打到了司空翊身上。
好不容易將司空翎的想法給傲嬌着的司空翊說明白,對面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司空翊反推宋歌面門一下,皺起眉頭滿臉不可思議:“那丫頭犯傻你怎麼還跟着攪和呢?父親母親要是這樣也能被騙過,我這麼多年還能被打成那樣?”
宋歌被逗樂了,捏捏司空翊的臉,觸手手感極好,她又揉了幾下才溫聲道:“那是因爲你這麼多年沒有我幫忙啊,有我你肯定不會再被父親母親打了呀。”宋歌不動聲色瞥了窩在被子裡的司空翎好幾次,想着小姑子啊我這是多費心要幫你啊平常我都不跟司空翊打情罵俏的。
這招倒頗受用,司空翊被捏得舒服,享受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雙臂交叉託着下巴支在桌上,甚至還晃盪起腦袋調侃道:“爲什麼有你在我就不會被父親母親打了呀?”
他滿心期待,等着宋歌再說點什麼窩心又中聽的甜言蜜語。如果這妮子一反常態對他如此溫柔,自己幫這一把也不爲過,畢竟自家妹子的幸福做哥哥的再怎麼說也放在心上。
那句話叫什麼來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雖然自己最大的成就還停留在脣齒間偷香,但來日方長,他總能步步逼近全線攻破的。
司空翊滿臉殷切期盼的神色,宋歌都快被眼前這個面若桃花熠熠生輝給折服了,都說好皮囊壞事,司空翊這副皮囊,的的確確要壞她一貫鎮定自若的性子。
宋歌嘿嘿一笑,在司空翊半眯眼間脫口而出:“因爲該換我打你了呀。”
“……”司空翊睜開眼睛就差流兩滴眼淚了,他看了宋歌許久,無語凝噎。
宋歌等他表態,可司空翊這一副心靈受傷的模樣真是怎麼看怎麼委屈,好半晌都沒回答,直到一道哀怨又無奈的嗓音從被窩裡弱弱傳出。
“嫂嫂,我哥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像剛纔我吧唧你那樣吧唧他一下,這事兒就板上釘釘了。”司空翎悶悶說完,把被子捂得更嚴實了,心下嘆息:怎麼他們倆秀恩愛她都不覺得拉仇恨啊,要不要這麼平淡!
司空翎握拳,暗暗下定決心:等日後自己和柯容秀恩愛,一定要把他們牙根都給酸到!吃飯秀走路秀睡覺秀,酸死他們!
美好的願望還在腦袋裡瘋狂規劃,冷不防有個大力從外頭襲來,司空翎來不及回神被子已經被生生扯掉。擡頭,她從黑暗的被窩裡出來還沒適應屋裡的光線,就看到司空翊一張俊臉直接在跟前放大,鼻尖都快頂到她眉心了。
“司、空、翎!”司空翊一字一頓像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兩隻手捏着司空翎的肩膀恨不得抓出洞來,“你丫還吧唧我媳婦兒?!”
司空翎痛得嚎了一聲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被外頭聽見,她對上司空翊又像吃醋又像不滿還有點忿忿不公的眸子,故意犟着拿話頂他:“吧唧了!不僅吧唧了這兒還吧唧了這兒!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被我承包了!”
司空翎手舞足蹈,一會兒指着自己嘴巴一會兒又去指額頭,鼻尖臉頰甚至耳垂都被指了個遍,每指一處司空翊的臉就更黑一層,捏着她肩膀的手也更用力些。
宋歌站在司空翊身後想拉他,卻被司空翎逗得不行,本還剋制着笑聲,漸漸地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開懷。
似乎很久,都沒這麼開心得笑過了,幾乎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司空翊不見宋歌反駁,身下的丫頭又耀武揚威拿眼睛瞪他,還是一副足夠令人後悔剛纔沒把她掐死的模樣。
就這樣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肯服軟僵持了好久,久到司空翎都快撐不住要打哈欠睡着了,司空翊才發狠地把她往裡頭一推,氣急敗壞說出一句被宋歌嘲笑了近半年的話。
他說:“好!你最好祈禱別把柯容拿到手!否則,成親那晚爺把你夫君給吧唧個遍!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全部吧唧個遍!”
……
那晚宋歌和司空翎睡在大牀上,司空翊悔得腸子都青了,躺在軟榻上直勾勾看着宋歌睡的方向哭喪着臉默默無言。冷靜了大半夜,到現在他都無法接受和消化自己說完那句話後司空翎瞬間爆發的大笑,以及艱難轉身後宋歌不願看他正臉反而別過腦袋使勁忍着從而導致肩膀抽搐的崩潰場景。
翌日,司空翊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從榻上爬下來,正好瞅見司空翎盤腿坐在牀上歪着腦袋看他。司空翊不給她機會直接暴喝一聲“不想父親母親知道就給我閉嘴”,然後在司空翎怔怔的目光下強自鎮定走了出去。
“啪——”司空翊黑着臉踹了門檻一腳,叫你絆我!
宋歌和司空翊給司空震和泠蘭王妃請安的時候,王妃還頗爲擔憂地把司空翊扯到一邊吞吞吐吐叮囑道:“兒啊,孃親知道你年輕氣盛的,可身體總要注意着,別折騰過頭啊——”她憂心忡忡,一直盯着司空翊的黑眼圈看。
司空翊冤枉得都快吐血了,孃親啊!你兒子壓根連媳婦兒衣角都沒來得及掀開呢!折騰,我要是能折騰倒好了,是你女兒折騰我!
心裡再怎麼想,話還是滴水不漏,宋歌在那頭瞧着呢,說錯了話晚上估計連軟榻都沒得睡。司空翊默默掰着手指頭,今天才新婚第二天,自己前世是造了什麼孽……
司空震沒一會兒就去上朝了,泠蘭王妃最多也就在後院澆澆花之類的,基於現在是冬天外頭比較冷,沒事就會窩在屋子裡念念經做做女紅,這對於宋歌他們來說倒是好事。
司空翊掛着個內閣虛職,屬於無所事事的類型,好不容易陪泠蘭王妃吃了早點,攜着宋歌就退下去了。王妃也不阻撓,畢竟不能強迫年輕人老是陪着自己,她喝了會兒茶就進祠堂唸經去了。
宋歌小聲吩咐瓏錦去小廚房找點吃的端去屋裡,司空翎的事她只跟瓏錦說了點皮毛,理由就是小郡主跟王爺王妃發了脾氣又不高興上學,這才躲在自己屋裡。
這邊剛交待完一個轉身,宋歌就看到周嬤嬤朝房間走去。她一驚,昨天事情多竟沒發現周嬤嬤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司空翎還在屋子裡呆着,可不能讓她發現了。
宋歌面上不動聲色,急走兩步擋在周嬤嬤身前:“周嬤嬤,”她一頓,看到周嬤嬤眼神躲閃了一下,心中奇怪卻還是平靜道,“以後屋子就交給瓏錦打掃吧。”
周嬤嬤福了一禮,聽罷宋歌的話已經明白她開始對自己防備,和朔要求的可能愈發難辦了。周嬤嬤抿了抿脣,袖子下的手攥緊和朔給的小藥包,低低應了一聲也沒反駁就退下了。
宋歌眼看她走遠,目露狐疑。
周嬤嬤走到無人處,解開藥包怔了許久。她在宮裡摸爬打滾那麼久,就算和朔再和自己親,也不代表就能讓自己失去該有的警惕。
如果這一包根本不是和朔所說的發熱藥,害死了宋歌和朔是得逞了,可自己就是毫無疑問的殺人兇手。她纔沒那麼蠢,下藥之前總得試試吧?和朔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出王府找大夫驗證,也不敢隨便把藥交給別人看,可這不代表自己不能證實。
周嬤嬤打開後院養雞的籠子,把藥粉倒了一些在手心裡,老母雞“咯咯咯”湊過來,還以爲她要餵食。周嬤嬤從旁邊的食桶裡抓了一把飼料,想起和朔說的要放在水裡攪拌,又從水桶裡舀了一勺子放在小碗裡,把飼料和藥粉都撒了進去。
藥粉一碰到水就是“哧”的一聲,泛起好大的霧氣和水花。周嬤嬤被嚇了一跳,好不容易等老母雞吃了幾口,也沒見它倒下,反而撲棱着翅膀又啄了好幾下。
“咦?”周嬤嬤好生奇怪,又等了許久,那母雞依舊沒什麼大反應,就是看起來兩隻爪子走得歪歪扭扭,並沒有她想象中抽搐猝死的樣子。周嬤嬤撓撓頭,覺得自己還是多心了,和朔到底怎麼說還是個孩子,心腸應該沒有那麼狠的,自己人情世故經歷得太多反而多慮了。
周嬤嬤放下心來,把一切還原之後邊往回走邊開始思考今夜就該行動了吧?
司空翊跟宋歌說了幾句話,再瞥一眼窩在牀上嘎吱嘎吱啃着雞腿的司空翎,抽抽嘴角朝宋歌道:“我真不知道柯容喜歡什麼,他那個性子你也知道。”
宋歌不回答,挽起袖子把毛筆甩來甩去,墨汁滴在宣紙上化開旖旎弧度。她皺着眉頭看司空翊,右手頓了頓艱難寫下兩個字——過去。
司空翊瞥了一眼,把含在嘴裡還沒來得及嚥下去的茶水一口噴了出來,他好笑:“國宴上已經見識到東衡公主‘出彩’的筆墨功夫了,如今還是令人歎爲觀止啊。”
宋歌面無表情噢了一聲,淡淡說了句:“多謝誇獎,大殿下。”
“……”司空翊將話題轉向宋歌寫的那兩個字上,手指關節一下一下敲着還沒完全乾的墨汁上,手背擦到了淡淡墨黑,顯得白皙手掌愈發精緻如玉。
宋歌表情鬆了一下,餘光瞥到牀上吃得正歡的司空翎動作停了,雞腿皮還掛在嘴角來不及吸溜進去。
“司空,柯容的性子是早年造成的,如果不解開他的心結他的過去,他永遠不會打開他的世界,他走不出來,別人也走不進去,”宋歌想起在郭宅的時候,自己一句質疑忠心的話惹得柯容幾欲拔劍相向,那時她就隱隱覺得,這個冷漠的男子一定有不一樣的故事,“翎兒是你妹妹,你不想幫幫她嗎?”
司空翊只聽了一句就明白宋歌的意思,可就是因爲司空翎是自己的妹妹,他才明白柯容的不合適。司空翊緊了緊拳頭,柯容的過去他是無論如何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包括宋歌。
宋歌見他一臉複雜,笑了一下解釋道:“你不必跟我講,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不會打聽任何。只是我想提醒你,有些事你比我更清楚,更清楚怎麼讓翎兒離柯容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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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妞兒們今天更得那麼晚,其實從吃完午飯就開始思考準備寫了,可惜狀態不好寫不出感覺,心塞塞。
明天可能會寫些類似番外一樣的關於柯容的事,也可能依舊進行正文,明天更新還是不會早,最近卡得厲害,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