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女子不能當衆拖鞋,所以等宋歌幾個換下之後,天都快微微擦黑了。一天的功夫,竟都被這橫生的事端給耽擱。
襲城一雙雙拿過,第一個是司空翎的,沒有任何問題。第二雙是宋歌的,也完全不符合。最後的和朔和雲兒,倒讓衆人屏息以待了。
雲兒幾乎快要哭出來,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下襬,卻在和朔似有若無的目光下生生咬住下脣,一副爲主獻身的無懼模樣。
和朔很滿意,低聲道:“放心,沒事。”
結果果然很意外,和朔和雲兒的鞋,都不符合!
司空翊和司空翎同時一驚,對視一眼後直接看向宋歌。可宋歌雖聽得到結果,卻無法清晰表達自己的想法,只輕聲呢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皇帝呼出一口氣的同時,又轉頭怒問宋歌:“世子妃不是說,這腳印是你看到的那個和周嬤嬤密會的人留下的嗎?爲什麼搜索了一圈,根本沒有這個人呢?!”皇帝很生氣,不僅覺得宋歌滿口謊言,更是因爲她自己處處漏洞!
腳印無人符合,那麼當時和周嬤嬤在一起的只有宋歌一人!她左臂的傷勢又是人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宋歌真如和朔所言,貞操有異議,而周嬤嬤不小心發現了這個秘密,招惹殺身之禍!畢竟衆人都知道,周嬤嬤是皇帝送進成王府的,也是爲了監視這個和親公主。
司空翎呆呆地看着宋歌,不敢相信先前所做的一切根本毫無用處。點心渣沒有成爲堅不可破的鐵證,因爲它建立在那個腳印是和朔的基礎上,現在……她面色複雜,頗爲擔憂地朝宋歌望去。
宋歌心裡已經急出了火花,可她竟不知爲何現在自己不能完整清晰地表達觀點,甚至連說話都成了困難。就好像突然發病了一樣,有苦難言。
她急,越急越說不出話,聽着皇帝聲聲嚴厲,對面衆人眼神懷疑,竟真的有種自己走投無路的感覺。可惜,她連反駁申辯的機會,老天都突然不給了。
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宋歌再次嚐到。
司空璟剛忙完,司空祁面色青黑腳步匆匆回了來。不知是司空翊的錯覺還是真的如此,他明顯感覺到司空祁在經過自己身旁的時候,露出了譏諷又暢快的笑容。
司空翊一驚,有什麼不好的預感呼嘯而來。
“啓稟父皇,兒臣在成王府的馬車上,找到了這個。”司空祁在皇帝面前停步,向後一招手,隨從遞上一個托盤,上面蓋着白布。
其實都不需要打開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衆人的臉色都變了。連在皇帝身旁一向沉穩的司空震,都微微放大了瞳孔。
大皇子殿下受皇上之命,前去搜尋馬錢子,如今他歸來,那托盤上被蓋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還能是其他什麼呢?
因爲馬錢子的揮發性,可以透過皮膚進入血液,所以連隨從抖不敢觸碰,只能放在托盤上,蓋上白布,杜絕一切可能的中毒途徑。
皇帝當然不會去看,那麼危險的東西,他只需要擡手示意鄭太醫道:“鄭太醫,你去看看。”
作爲大夫鄭太醫是清楚馬錢子的,也明白衆人的恐懼和牴觸都是源於它的毒性。但周嬤嬤中毒的那個馬錢子,聽那個溫公子所說,用量不足以短時間內就讓人斃命,所以鄭太醫手上套起專用的白布,小心翼翼打開了那個藥包。
一番檢查下來,鄭太醫面色微微驚惶,幾乎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他想擦擦額頭冒出的冷汗,又後知後覺發現手上的白布是摸過那藥包的,趕緊脫下來之後,他“噗通”一下跪在皇帝面前,在衆人或焦急或好奇的目光下斷斷續續開口。
“皇上……這、這……”鄭太醫不敢擡頭,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裡面確是馬……馬錢子……”
司空震身子一晃,帶着滿臉不可思議,慢慢轉頭看向宋歌。
“還有微量地葵,如溫公子所言……不、不假……一點不假!”鄭太醫最後一句話落地,整個人死死伏在地上。
司空翎驚呼:“不可能!你這個老傢伙——”她氣得很,甚至要衝過去踹鄭太醫一腳,卻被成王府幾個隨從給攔了下來,“亂說話!看我不揍你!竟敢冤枉我嫂嫂,你——”
“翎兒!胡鬧!閉嘴!”司空震黑沉着臉,忍着極大怒意,幾乎是在咆哮。
“不想活了”四個字生生堵在司空翎喉嚨口,她到底還是怕父親的,最後只敢惡狠狠瞪着鄭太醫的後背,轉頭求救似地看向司空翊。
司空翊的第一反應,不是疑惑爲什麼在宋歌馬車裡會找到馬錢子,也沒有懷疑司空祁爲了對付自己而造假,因爲隨着司空祁去的人裡頭也有成王府的侍從。他只是偏頭摸了摸宋歌的發,擔心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針對宋歌的。
眼下證據確鑿,所有矛頭都指向宋歌,幾乎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而宋歌正處於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溫自惜所說的突然被引發的蠱毒所致,他也沒有第一時間跟宋歌瞭解情況,導致現在竟連解釋或拖延的話語也說不出來。
今天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幾乎在電光火石間一件一件層出不窮。司空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就看皇帝怎麼說……
宋歌覺得自己就像個被封在鏡子裡的靈魂,她現在的感覺就是,聽得見外頭的聲音,但很虛無縹緲,看得見外頭的影像,但如霧裡看花。有一瞬間,宋歌甚至覺得自己會不會突然一下子就聾了或者瞎了。
皇帝長久的沉默下,衆人不停將目光停留在宋歌、司空翊還有司空震身上,又緊張又焦慮地等待皇帝最後的宣判。
司空祁和司空璟等在一邊,前者心情不錯,抱胸冷眼打量着司空翊,眉目間滿是諷刺。後者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淡拂額,更加關注宋歌突如其來的沉默。
“成王,你怎麼看?”皇帝想了許久,第一句話是問司空震的想法。
然而,這句話一出口,衆人都明白皇帝的意思了。這是要定罪了,看在司空震的面子上詢問隻言片語,表達皇帝對成王的重視與尊重。
果然,司空翊和司空翎齊齊變色,宋歌雖未擡頭,卻第一時間感覺到,司空翊始終握着自己的手,出了些細汗。
“全憑皇上意思。”司空震的鐵面無私是出了名的,他幾乎沒有多加考慮,就弓身回道。
司空翊霍然皺眉,瞬間便要出聲,卻不及皇帝氣勢如虹。
“好!成王世子妃——”皇帝氣沉如鍾,帶着君王所特有的威嚴,“涉嫌殘害無辜人命,又疑身有不染,更甚至口出狂言誣陷旁人!”皇帝幾句話一說,衆人便覺得,這罪定得極大,世子妃怕是麻煩了。
“着押入水牢,待證據完善再擇日定奪!”皇帝沉聲說完,一隊御軍瞬間出列。
“啊——”衆人異口同聲,幾乎驚訝不已。
水牢,是介於普通地牢和重兵把守的死牢之間的一個牢獄。裡面關押的,是身份高貴地位超羣的囚犯,他們大部分都是犯了大罪,罪不至死,小懲大誡又太輕,定不下具體罪責,只能關押在裡頭日復一日。還有小部分,是有免死金牌的死囚,也在水牢了此殘生。
司空翊拳頭緊握,一把將宋歌拉到身後,擋住御軍低聲道:“皇上——”
“別說了,”皇帝第一次對司空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直接一揮手打斷道,“你還能解釋什麼?馬錢子在她車上找到,可以冤枉誰栽贓了嗎?”
司空翊無話可說,馬車從始至終都由晉宵看守,他絕對信得過。他現在不是怕宋歌在水牢受苦,畢竟具體罪罰還沒定下,只要給他時間,他一定能將真正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可現在擔心的是……蠱毒已經發作,沒有溫自惜在身邊,宋歌在水牢,會不會有危險?
司空翊血紅了眼,猛然轉頭看向和朔,目光如火。
和朔嚇了一跳,竟不敢直視。她心一陣慌,卻更多的是寂涼,想自己付出那麼多,最後只得到這樣一個憎惡的眼神?她笑,幾乎笑出悲慼。
“司空翊,你給我讓開——”司空震幾步過來,一把推開司空翊,看到身後怔然狀態的宋歌,說不出心裡是何滋味。
他其實也是不信的,可現在由不得他們懷疑,所以司空震大力將司空翊扯到一邊,突然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現在不能硬碰,皇上在氣頭上,回去從長計議。”
司空翊一愣,就是這個檔口,御軍已經將宋歌給拿下。
司空翎瞬間衝過來,擡手就劈到其中一個御軍後頸處,恨恨罵道:“別碰我嫂嫂!”
司空震一把扯住司空翎,將她直接塞進司空翊下意識要去拉宋歌而敞開的懷抱裡,回頭怒道:“都給我閉嘴!”他聲音洪亮,容不得兩人抗衡。
司空翊右手伸出,眼睜睜看着宋歌保持那迷茫甚至帶點小小無措的表情,被御軍給押住。他忽然心裡一陣難受,宋歌下意識回頭想看他,卻被一個御軍給擋住,在皇帝一聲命令下,踉蹌往後走。
司空翊抿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硬了,他只聽到溫自惜在旁邊深深嘆了口氣,然後感覺懷裡司空翎動了動。司空翊手無力垂下,虛虛搭在司空翎肩頭。
司空翎忽然淚如雨下,她淚眼婆娑,卻在朦朧間看到和朔突然走到即將被帶走的宋歌身邊。
宋歌如行屍走肉,但卻能明白,自己一轉身,似乎又和他分開了呢……
和朔仔細瞧了瞧宋歌,像是要把她此刻憔悴頹敗的表情給深深印在腦海裡,這樣日後回憶起宋歌如今這灰頭土臉的模樣,哪怕在夢裡,也能高興地笑醒呢。
“你知道爲什麼腳印不對嗎?”和朔湊到宋歌耳邊,用氣音低低道,明顯帶着笑意。
宋歌肩膀抖了抖,卻沒有說話。
和朔不在意,依舊愉快地小聲道:“因爲我和周嬤嬤碰面的時候,穿的是宮女的鞋子呢,”她一陣笑,“所以說現在這雙和那腳印,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你真以爲我蠢嗎?”
和朔收回身子,沒有看宋歌的表情,直接揮手示意御軍可以離開了。她又看看侍女雲兒驚惶但又疑惑的臉,好笑地跟她小聲道:“都說了沒事,你怕什麼。”
雲兒如蒙大赦,看着和朔的目光充滿了感激。
其實和朔一開始是穿了雲兒的鞋子,也做好了如果事情敗露就讓雲兒頂罪的打算。可臨到最後她心軟了,或者說是想考驗一下雲兒,畢竟現在少了周嬤嬤,她的心腹真的除了雲兒,再沒有其他人了。
所以和朔把雲兒那雙鞋,隨身帶在身上,卻在雲兒這裡從始至終裝着讓她頂罪的假象。如果雲兒突然背叛她將她供出,那自己也不會放過她,如果雲兒真的願意爲她背鍋,那自己就放她一次,徹底相信她的忠心,也爲自己留下最後一個親信。
司空翎不知道和朔說了什麼,卻覺得自己倚靠的胸膛,有一些顫抖。她眼裡全是淚,使勁揉了一下擡頭,卻覺得司空翊有點不對勁。
“哥哥……”她伸手摸上司空翊的臉,“你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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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歌兒進牢獄了,和世子又分開了,我發現自己總不能讓他們安穩地在一起過日子,該打!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