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既然回來了，還是進村看看吧。”我說。
“嗯……可是我還是怕……我們走回去吧？”
下了車，小蝶偎依在我身旁，緊緊抱着我的胳膊，朝着沙河村的方向緩緩的走去。
月光裡的沙河村，清晰而又朦朧，切近而又茫遠。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那般親切，卻又讓我莫名其妙的害怕。
這裡有我的童年，也有小蝶的童年。這裡有我們的哭，有我們的笑。此時卻都如夢境一樣，那麼虛幻了。
在輕柔的晚風裡，在水一樣清涼的月光裡，沙河村越來越近……
到了村口，小蝶停下腳步，身子忽然一陣劇烈的顫抖，怯怯的道：“沙子哥哥，我怕，我怕……”
小蝶轉身逃一樣往回跑去。
“小蝶,你——”我追上小蝶，小蝶撲在我的懷裡，肩頭劇烈的聳動着：“沙子哥哥，我怕……”
“怕什麼啊？這裡是你的家，無論你怎樣，都會寬容你的。”
小蝶搖搖頭：“我知道。這個叫做家的地方還在，可是給生命的爸爸媽媽，疼愛我的奶奶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啊……我怕，我怕再見到那座承載着我所有快樂時光的叫做家的老房子，我會崩潰的，我會崩潰的啊……沙子哥哥，快帶我離開這裡啊……”
“可是這是你的家啊，終究還是要回去的，不是嗎？”
小蝶沉默了半晌，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還是算了吧。就讓它留在夢裡吧。”
回到車上，小蝶躺在我的懷裡，身子不再發抖，靜靜地躺着。月光透過車窗灑在她的臉上，恬靜的微笑在月光裡靜靜的綻開……
“花兒都開了，楊柳樹枝對着我們彎彎腰；
蝴蝶姑娘飛來了，蜜蜂嗡嗡叫。
小白兔兒一跳一跳又一跳，
春天天氣真好。
花兒都開了，燕子雙雙歸來銜泥築窩巢；
蝴蝶姑娘飛來了，蜜蜂嗡嗡叫。
樹上鳥兒有了可愛的小寶寶，
春天天氣真好。
……”
小蝶輕輕哼唱着當年在小學禮堂裡唱過的兒歌，我眼前又出現了當年翩翩起舞的那個小蝴蝶。只是小蝶的聲音沒有了當年的清澈和純淨，那種
蒼涼的風塵味道卻更加有感染力，讓我也無限悲涼。
故鄉，牽絆靈魂的地方，當年的小沙子和小蝴蝶已經是縹緲的夢境了，白雲蒼狗，滄海桑田，早已經物是人非，當它近在眼前的時候，那種我卻想着要逃離了！
“小蝶，我們離開這裡吧，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一個屬於我們的地方。”我說。
小蝶淡淡的一笑：“去哪裡啊，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香格里拉了。”
“我們去西藏，那裡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我們一起騎着馬兒，在藍天白雲下，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牧牛放羊。那早地上那麼多野花，五顏六色的小蝴蝶在花間自由自在的飛翔……”
“多美啊，沙子哥哥，我們真的可以嗎？”小蝶的眼睛裡閃着明亮的光。
“當然，我們找藏民老鄉，花幾十萬就可以買一大羣羊。我們一起放牧，再也不和誰去爭，和誰去鬥了！”
“好。我們就在這離家最近的地方，睡最後一個夜晚，看看能不能夢見我的奶奶，明天我們離開這裡，離開沙城，去西藏，去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小蝶和我相互偎依着，沉沉入睡了。睡夢裡，我和小蝶騎着馬兒在遼闊的草原上自由的馳騁，空氣裡瀰漫着花香，小蝴蝶張開自由的翅膀……
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小蝶恬靜的臉上，她嘴角微翹着，臉上帶着甜甜的微笑，臉色也不那麼蒼白了，兩頰被陽光塗上一抹紅暈。
我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我輕輕一動，小蝶便醒了。
“沙子哥哥，我夢到奶奶了，她還給我買了糖葫蘆，一大堆糖葫蘆呢！”小蝶咂了一下嘴，意猶未盡道，“全給你弄沒了！”
“等一會回沙城，哥哥賠你一大堆糖葫蘆！”我又吻了她一下，笑道。
“回沙城？”小蝶的身子一顫。
“當然啊。我把工作交接了，我們一起去西藏啊！”
“啊？真的啊？”小蝶睜大了吃驚的眼睛。
“當然啊，我怎麼會騙小蝶呢？”
小蝶的眼睛忽然一亮，瞬間又暗淡了。
小蝶望望車窗外的朝陽，臉上掠過一絲迷茫。
“太陽出來了，
又是新的一天。會和昨天有所不同嗎？”小蝶出神道。
“當然不同。今天是我們新的開始。”我說。
“嗯，”小蝶淡淡道，“我們走吧。”
又回到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小城，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奔忙着。他們都以爲自己奔走在尋找幸福的道路上，可是誰又會停下腳步想一想，自己也許走錯了方向，離出發時的初心越來越遠了呢？
路過一家婚紗攝影店，小蝶忽然說，沙子哥哥，我想披一次婚紗，爲沙子哥哥披一次婚紗。
小蝶的眼睛裡閃着亮晶晶的光。
我沉默了一下說，好。
婚紗攝影店的老闆顯然認識我，但看看我身邊的小蝶，把拜年的話又咽回肚子裡了。
“挑最好的婚紗，要最好的化妝師和攝影師。”我說。
老闆讓兩名化妝師領着小蝶上樓去了，衝我神秘一笑，道：“老闆，請到貴賓間等候。”
進了貴賓間，老闆附在我的耳邊悄聲笑道：“沙書記，小的一定會保密的。”
我說，不必了。來的都是客，這裡沒有沙書記。
老闆身子一哆嗦，連聲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今天的是要是從我們店裡傳出去，您拆了我的店……”
老闆說着，連忙退了出去。
在貴賓間裡等了許久，美女攝影師終於領着小蝶回來了。她的頭髮高高的盤起，髮髻上彆着玫瑰和百合，臉上鉛華覆蓋下，已經看不見歲月的痕跡；一襲潔白的婚紗，襯托着她花兒一樣綻開的笑臉，宛如仙子，宛如天使，美得驚心，美得動魄！
“小蝶，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新娘！”我情不自禁道。
小蝶含羞一笑，道：“每一個新娘都是最美的——在愛她的人的眼裡。”
美女攝影師插話道：“新娘子說的真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絕對的美與醜。是因爲可愛而美麗，而不是因爲美麗纔可愛。我姥姥都八十了，姥爺還整天誇姥姥是最漂亮的老太太呢！”
我說，你眼前這個女士，將來也會成爲最漂亮的老太太的。
小蝶的眼睛裡掠過一陣蒼涼，幽幽笑道：“我可不做老太太，一臉皺紋，癟着嘴，難看死了，咯咯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