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雙屍再現

綠衣少婦格格笑道:“你話沒說完,我不許你走。”

尹天騏抱劍卓立,冷笑道:“在下早已說完了。”

綠衣少婦道:“你說完了,我可還沒問完呢!”

尹天騏道:“你要問什麼?”

綠衣少婦俏目流盼,瞟着他笑道:“多着呢,譬如你是何人門下?什麼人叫你的?找田仙子究有何事?你說完了,我自會放你。”

尹天騏冷嘿道:“在下無可奉告。”

綠衣少婦嫣然一笑道:“你這般口氣對我說話,那是還不知道我是誰了。”

尹天騏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此女口氣不小,不知究是什.麼來歷?”心念轉動,依然冷哼道:“在下正想請教”綠衣少婦嫣然一笑,風情萬千道:“我早知道你嘴硬骨頭酥,心裡急着知道我是誰了?嗯,你有沒有聽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叫萬花仙姑的人”

尹天騏聽她說出“萬花仙姑”四字不由的心絃猛震!自己曾聽師傅說過,萬花仙姑在江湖上,素有人妖之稱,五十幾歲的人,看去只不過二十出頭,以擅長使毒物著名……

萬花仙姑見他沒有作聲,笑盈盈的道:“小兄弟,你聽了我的名字,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尹天騏道:“在下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萬花仙姑格的笑道:“這樣就好,其實我若真要傷你,十個小兄弟,也早已倒下去了。”

尹天騏心中一動,問道:“你可是和田仙子有仇麼?”

萬花仙姑道:“誰說我和田仙子有仇?”

尹表騏道:“那你爲什麼要在這裡埋伏?”

萬花仙姑口中哼了一聲,嬌笑道:“瞧你,我問你的還沒有回答,卻反而套起我的口風來了。”

尹天騏哼道:“在下不過隨口問上一句。說不說都無關重要,在下無暇和你多談……”

萬花仙姑沒待他說完,截着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想走?”

尹天騏道:“不錯,仙姑可是有攔截之意?”

萬花仙姑道:“憑你這點能耐是闖不出去的。”

尹天騏少年好勝,聞言冷哼道:“各憑真實武功,在下不見得就被困住。”

萬花仙姑一雙妙目之中,神光閃動,格的笑出聲來,說道:“別拿話激我,你道我除了役使毒物,沒練過武?”

尹天騏道:“在下並無輕視仙姑之意。”

萬花仙姑踏前一步,拍拍手掌,說道:“來,小兄弟你接我幾掌試試。”

雙手作勢,直向尹天騏身前攻來。

她這一出手,便顯得與衆不同!

但見她雙手所作形狀各異,右手五指併攏,狀若蛇頭,手腕柔若無骨,低昂屈曲,蜿蜒作態。

左手五指鉤曲,狀若蠍尾,隱藏身邊,具有隨時出擊和防敵護身之妙。

尹天騏早巳知道難免一戰,只要萬花仙姑不使毒物,自己未必落敗,此時一見她出手襲來,口中叫了聲:“來得好。”

腳下斜退半步,右手食中二指直豎,捏了個劍訣,朝外劃去。

他不好使出師門來歷,是以第二招上,以指代劍,使的是“天機劍法”的招數。

是他今晚看了黑衣婦人和萬鎮嶽的比劍,才領悟出來的,他自幼就練“先天無極氣功”,這一記劈擊,指風嘶然,着實凌厲。

萬花仙姑真沒想到眼前這個弱冠少年,出手會有這般功力,一時倒也不敢輕進,右手倏然縮回,左手疾發,五指鉤曲,染着鳳仙花汁的腥紅指甲,直抓過來。

這一抓之勢,竟然藏了幾個變化,伸縮舒捲,真如毒蠍運尾,快捷無比!

尹天騏右手劃出劍式,左手同時駢指如戟,朝萬花仙姑抓來的左手“臂儒穴”

上點去。

對拆兩招,各人心頭已識對方厲害,出手招數,一發即收,各自展開了快攻。

萬花仙姑格格嬌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

妖笑聲中,右手如靈蛇出洞,左手如毒蠍運尾,一啄一鉤,板盡靈巧,也極盡詭異,眨眨眼之間,已搶攻了七八招。

尹天騏左手使的是劍招,右手使的是點穴手法,同樣以快打快,和萬花仙姑爭先發招。

這一陣搶攻,他發覺萬花仙姑在七八招之中,右手捷如靈蛇,連攻了五六招,左手只攻了兩招。

但這兩招,變化之多,卻遠超過右手的五六招攻勢。

似是她右手蜿蜒盤旋的蛇頭,只是迷亂敵人的虛招,真正出奇制勝,卻在左手,自己必須特別加以防範纔好。

心念轉動之際,萬花仙姑忽然後退兩步,望着尹天騏,訝異的道:“小兄弟,你兩手使的招式,居然會截然不同!”

要知一個人心無二用,在同一時間,左右雙手,不可能使出兩種不同的武功來。

但她不知鐵面神判耿存亮教他“天龍三十六式點穴手法”之時,從小就要他右手練正的,左手練反的,然後一正一反,同時練習,自幼練慣了,自然並不覺得困難。

尹天騏朗笑道:“這有什麼稀奇?仙姑兩手使的招式,不是也截然不同麼?”

萬花仙姑道:“你說的倒是容易,我這‘靈蛇毒蠍手’,化了我二十年心血,乃是我萬花仙姑的獨門功夫。”

尹天騏道:“在下這‘劍指雙絕手’,也是我師門獨得之秘。”

萬花仙姑半信半疑,問道:“你師傅究竟是誰?”

尹天騏道:“家師息隱林泉,久已不問世事,在下無可奉告。”

轉眼之間,又打了十餘招,兩人倏分乍合遠攻近搏,招招不離要害。

尹天騏只是防範着她左手忽張忽收,蠍尾似的指抓,尤其她五個尖尖指甲,腥紅得有些異樣,極可能還練有奇毒!

不知不覺又拆解了十來招,正在快打疾攻之際,萬花仙姑忽然嬌笑一聲,右手快似靈蛇循着尹天騏左腕,蜿蜒而上,一下啄上了“肩井穴”!

尹天騏大吃一驚,百忙之中,來不及閃避,驀地振腕一指,急點而出!

雙方距離既近,這一指又發的快如星火,萬花仙姑不防尹天騏有此一着,身形一偏,但依然閃避不及,“撲”的一聲,還是被點上了“華蓋穴”。

但聽萬花仙姑口中嬌哼一聲,連退了四五步,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她那一張鮮花般的粉臉,登時煞白,擡眼望着尹天騏,慘笑道:“乾元指,你……你是盟主……門下。”

尹天騏只覺她蛇頭般的五指,只是輕輕在“肩井穴”上啄了一下,並無異樣,心中稍寬,揚眉道:“在下邛崍門下。”

萬花仙姑探懷取出藥丸,迅快納入口中,緩緩舒了口氣,說道:“我原可傷你,但只輕輕啄了你一下,你這一指,卻驟下毒手,那是存心要把我毀在指下的了。”

尹天騏聽的不禁一怔,回想方纔情形,萬花仙姑確是手下留情,沒有傷了自己,心中不覺起了一絲愧疚俊臉一紅,抱拳說道:“在下一時失手,仙姑幸勿見怪。”

萬花仙姑死命盯了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說道:“我若是怪你,方纔緞然傷在你指下,但你這條小命,也早就沒有了。”

她似是傷的極重,說了幾句話,就有些氣喘,緩緩納了口氣,又道:“小兄弟,我要進去調息,大概須要半個時辰,你若是不肯跟我進去,就在此等候,千萬不可離去。”

話聲一落,不待尹天騏回答,很快朝屋中閃去。

尹天騏自然不會聽她的話,萬花仙姑一走,他也立即一個旋身,足尖一點,長身掠起,又朝樹上撲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縱起,突聽一個陰森的聲音道:“小子,下去!”

一股猛勁風壓頂而下。

這一下來勢奇猛,只要聽這般襲來的風聲,就可知道壓頂蓋下的是一件極爲沉重的兵刃。

尹天騏身在空中,不敢硬架,身子一沉,疾快的墜落地面,急急舉目瞧去!

但見自己面前,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站着兩個形如僵死的枯瘦老頭!

這兩人一式穿着長僅及膝的黑衫,面色慘黃,肌肉內陷,只剩下一身支離瘦骨,左邊一個,左手一支長僅二尺的短撈,右邊一個,右手握一支同樣的短拐,雙目微合,並肩站立當地,一動不動。

好像他們已經在這裡站了不知多少時光,這時正在打着瞌睡。

尹天騏看到兩人,心頭不由的一緊,暗暗叫道:“飛天雙屍!”

飛天雙屍攔在尹天騏面前,閉着眼睛不言不動,生似沒看到尹天騏一般。

尹天騏在這一瞬工夫,早已功運全身,暗暗戒備,右手緊握劍柄,仰天笑道:“在下還當出手偷襲韻是誰?”

右邊赫連天三角眼微睜一線,陰森的道:“偷襲?老夫兄弟真要出手,你小子還會說話?”

尹天騏道:“難道方纔臨空一擊還不算偷襲?”

左首赫連飛依然閉目如故,森然一笑道:“那不過是老二晃了一記虛招,今晚不論何人,到了此地就不準離去。”

尹天騏故作從容,含笑道:“就憑兩位閉着眼睛?”

赫連飛雙目微睜,從眼縫中射出兩道森森寒芒,沉聲道:“你小子知道老夫兄弟是誰?”

尹天騏心知憑自己的武功,今晚決難闖得過去,念頭閃電一轉,暗暗忖道:“自己既然不是兩人之敵,不如激他們一激。”

這就微微一笑,一臉悠然之色道:“聞名久矣。”

赫連天沉咦道:“小於既知老夫兄弟來歷,還不束手就縛?”

尹天騏傲然道:“兩位可知在下是誰?”

這話倒是聽的飛天雙屍不禁一怔!

要知飛天雙屍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滿綠林,算來還是和昔年武林十大高手同時的人物,十大高手比武林四友,還要老上半輩,雙屍就倚老賣老,平日自視極高。

像尹天騏這點年紀的人,不知他們來歷,還可以說是初生之犢,狂妄無知,但尹天騏方纔明明說過早巳知道他們兩人是誰。

既知兩人來歷,還敢在他們面前有這等口氣,不是賺命長,那就是大有來歷之人!

飛天雙屍不覺同時倏地睜開眼來,四道冷電,一齊投注到尹天騏臉上,似是對眼前這個少年,感到有些莫測高深!

赫連天陰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尹天騏一字一字說道:“在下雷其武。”

“雷其武”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飛天雙屍聽也沒聽人說過,兩人對望了一眼。

赫連飛臼光陰睛不定,森冷的道:“老夫從未聽說過。”

尹天騏道:“在下剛到中原,兩位自然沒聽人說過了。”

赫連飛點點頭道;“你說出尊師是誰?老夫也許知道。”

尹天騏道:“家師和兩位極可能還是熟人。”

赫連飛道:“你說出來讓老夫聽聽,也許真是故人門下。”

尹天騏道:“在下覺得還是不說的好。”

赫連天見他說話吞吞吐吐,心中不覺生疑,寒聲道;“非說不可!”

尹天騏早已凝聚了功力,朝兩人笑了笑道:“家師是湘西趕屍的。”

‘湘西趕屍的?”赫連飛一時可沒聽的出來,這一回味,突然暴喝一聲:“好小子,你是找死!”

揮手一拐,迎面直擊過來。

這一拐起處,隱挾風雷之勢,尹天騏不敢硬接,微一吸氣,後退了數尺。

赫連天陰笑道:“小子,你沒地方躲的。”

他不知何時,已欺到尹天騏右側,短拐刷的一聲,直向臂頭點來。

尹天騏身若陀螺,一個急旋,長劍出鞘,隨勢橫掃出去。

他自知不是兩個老怪物的對手,出手一劍,用上了全力,劍光電閃,攔腰掃出,發如奔雷,確也凌厲無匹!

赫連天揮手─掌,人卻斜退開去。

赫連飛已如影隨形,直欺過來,短拐漾起斗大一個拐花,連搗帶擊,拐影籠罩數尺方圓,使人無從閃避!

尹天騏長劍連展疾封而出,劍拐交擊,發出“當”的一聲金鐵大震,尹天騏但覺一條右臂,驟然麻上肩頭,掌中長劍,幾乎脫手飛出!

但他左手,卻及時使了一記“畫龍點睛”,指風如刀,掃向了赫連飛肋下,人已被震的連連後退。

赫連飛短拐擊上尹天騏長劍,口中嘿嘿冷笑,正待追擊!

突然發覺一股強勁指風奔向肋下,心頭不期一怔,他終究功力深厚,左手在袖一層,跟着倒縱出去三尺。

這一招交擊,快得如同電光石火,金鐵交嗚之聲,餘音未歇,人影倏分,各自往後躍退,粗看起來好像是兩人兵刃擊撞,同時被震的後退一般!

就在尹天騏半身痠麻,接連後退之際,一點拐影,已然無聲息的戳到後心,赫連天得意的陰笑道:“小子,可以躺下去了。”

飛天雙屍遠在三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平日自視甚高,因此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論敵人多寡,他們定然是兩人齊上,但並不聯手合擊。

一人只攻一招,此進彼退,輪流出手但饒是如此,江湖上能在他們輪流攻勢之下,走得出十招的人,也是寥寥可數。

尹天騏心裡有數,以自己武功,這兩個老怪物中只要一個,已經應付不了。何況兩個一齊動上了手。

因此出手之際,特別小心,早已把“先天無極氣功”佈滿全身。

赫連天這一拐雖然發的無聲無息,但“無極氣功”只要在數尺之內,自生警兆。

赫連天拐勢在先,發話在後,但在他發話之時,尹天騏也以極快身法,霍然轉過身來。

須知赫連天的短拐,原是戳向後心,他這一轉身,正好直奔前胸,這時一點拐影,距尹天騏胸前,已只有一尺光景!

縱要出手封解,也已不及,何況他一條石臂,方纔和赫連飛硬接一招,還在痠麻得舉不起劍來!

眼看就要戳上,尹天騏突然嗔目大喝,左手駢指如戟,振腕點了出去。

這真是以卵擊石,兩個指頭,如何敵得過一支粗如兒臂的鑌鐵短拐?這一點,連他自己也絲毫沒有信心,一個人到了生死關頭,橫上了心,明知以卵擊石,也要敵一下再說。

他這一指,使的正是先天無極門獨步武林的“乾元指”,但聽嗤的一聲,一縷無堅不摧的指風,透指而出,正好點在拐頭之上!

赫連天但覺手中一震,戳出的短拐,居然一下盪開了半尺!

這一下,不但飛天雙屍瞧的凜然變色,就是尹天騏自己,也大感意外!

一指得手,不由精神一振,激起他滿腔豪情,一聲朗笑,沒待赫連飛發招,倏地跨前一步,長劍揮處,一招“飛虹橫江”,匹練乍發,飛射過去。

一招之中,暗藏着幾個變化,正是“天機劍法”獨有的奇奧之處!

這時天色已亮,曙光熹微,赫連飛但覺對方激射而來的一道劍光之中,光芒連閃,變幻不定,自己竟然識不透這一記劍招。

就是揮拐對拆,只怕也擋不住他奇奧莫測的變化,心頭又驚又怒,雙足離地,暴退數丈來遠。

尹天騏大笑道:“飛天雙屍,原來也不過如此。”

赫連天嘿嘿陰笑道:“小子,你是死定了!”

兩道人影,疾如鷹隼,短拐劃空,急襲而至。

飛天雙屍雖不聯手合擊,但在兩人暴怒之下,進退如風,發招如電,雖是輪流出手,但因太過神速和聯手合擊,也相差無幾。

但見兩支拐影,倏起倏落,有如風捲狂沙,漫天匝地般向尹天騏攻來。

尹天騏展開“天機劍法”,一柄長劍,力拒兩個老魔的短拐,當真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一戰,劍光繚繞,拐影如山,風雲丕變,落木蕭蕭!

尹天騏以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居然能在飛天雙屍一對短拐之下,走出了十來個照面,這在飛天雙屍來說,真是破天荒的奇恥大辱!

但尹天騏在這十來個照面之下,也已經歷了無數艱險。

對方兩人拐落如雨,幾乎連看都看不清楚,想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只有專心一志,從頭到尾,施展出“天機劍法”。

這真成了盲人騎瞎馬,近乎亂闖,身外拐影重重,急驟攻來,他卻什麼也不管,自顧自己搬出整套劍法,像是獨個兒在練劍。

劍法一經展開,劍光交織宛如撐起子一把雨傘。傘上兩點人影,星丸跳躍,兩支短拐,急驟得如同落雨!

尹天騏感覺到四外壓力奇重,每一拐落到了劍上,好像天上落下來的隕星,記記重逾山嶽。

但這把劍光織成的雨傘,畢竟還是把冰雹阻隔了。

先前的十招他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在出生入死的邊緣上掙扎,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但十招之後,尹天騏漸漸感覺到了轉機!

那是四外的壓力,似乎鬆動了一些,自己漸漸已可鬆過氣來!

這不是飛天雙屍在過了十招之後,忽然對尹天騏客氣了,相反的,他們越戰越怒,兇心愈熾,口中連聲叱喝,兩支短拐的攻勢,也愈急愈厲。

那是因爲尹天騏捱過十招”心情漸漸定了下來,“天機劍法”的變化,就隨着而生。

劍勢的變化漸多,就不像雨傘,僅是承受冰雹的飛襲,有時會從劍光交織的雨傘中,飛刺出一兩支劍尖,迎着冰雹磕去。

總之,劍光交織的雨傘,是守勢,是捱打的,如今已能突破雨傘,去磕飛冰雹,從純守勢轉變爲可以有一二招反擊之力了。

飛天雙屍愈打愈覺驚奇:“這小子的武功,前後不過盞茶工夫,好像在逐漸的增進!”

兩人心頭髮怔,手上也愈加緊逼。

但尹天騏卻漸漸有了經驗,心知自己只要全心全意施展“天機劍法”,縱或勝不了兩個老怪物,也足可自保了。

他這一心泰然,“天機劍法”的精微變化,本來無法領解的,此刻卻逐一從他腦海中流過,在手上使了出來!

一支長劍,揮灑之間,不時的奇招突出,逼的飛天雙屍無可化解,連番後躍。

飛天雙屍成名數十年,幾曾被人逼的連番後退?何況對方僅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這不是陰溝裡翻船?兩人自視甚高,這下真把他們氣得七竊生煙,暴跳如雷,口中連聲低嘯,黃衫鼓風,盤空飛舞,兩柄短拐,划起了經天長虹,繞着尹天騏四周,星飛電旋,愈打愈快,愈攻愈急。

怎奈尹天騏“天機劍法”,與時俱進,愈練愈熟,兩個老怪物這回成了他喂劍的對手!

一支長劍,奇正相生,虛實呼應,宛如魚龍蔓衍,千變萬化,漫天銀芒,繽紛花雨,也使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飛天雙屍兩張慘白的臉上,不禁流露出驚凜神色,突然雙雙一收短拐,倒縱出去。

尹天騏愈使愈覺得心應手,長劍瀟瀟灑灑,舞個不停,根本不知道兩個老怪物已經抽身後退。

舞到急處,劍上幻化出千百條精練,縱橫交織,一丈方圓,宛如撤下一層細密的天羅地網!

飛天雙屍既沒走開,也不再出手攻擊,只是並肩站在一丈之外,靜靜的看尹天騏表演。

過了半晌,兩人互望了一眼,各自微微點頭。

赫連天開口叫道:“姓雷的,你可以停手了吧?”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那麼陰森森,但口氣已經客氣了不少,不再叫他“小子”。

尹天騏正在舞的興頭上,聽到喝聲,心頭驀然驚覺,自己可不是在單獨練劍,是在和兩個老怪物動手過招!

急急收住劍勢,掄目一瞧,飛天雙屍早巳退了出去,此刻並肩站在那裡,四道冷森的目光,只是一眨不眨的打量着自己。

尹天騏弄不清兩個老怪物突然收手退去,是否是自己已經落敗了?望着兩人,怔的一怔,拱手道:“兩位有何指教?”

赫連飛僵硬的臉頰上忽然扭曲了一下,方纔擠出一絲笑容,點頭問道:“小友可是魔劍麻九姑的傳人?”

他說的更客氣,把“姓雷的”改成了“小友”。

尹天騏不知他查問自己來歷,究竟是何居心?傲然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邛蛛門下。”

赫連飛回頭朝赫連天笑了笑道:“如何?老夫沒看錯吧?”

赫連天連連點頭道:“這就是了。”

尹天騏不知兩人心意,望着他們還沒開口!

赫連天依然陰森一笑,說道:“老夫兄弟不知小友竟是麻前輩的傳人,嘿嘿,這真是誤會,小友遇上令師,就請代老夫兄弟問候。”

原來兩個老怪物竟把尹天騏當作了魔劍麻九姑的門下!

這也難怪,須知昔年麻九姑雖被江湖上稱爲“魔劍”,但名氣之盛,只要是練劍的人,可說無人不知。

羅霞天名列武林十大高手,只因他不忘青城,因此劍招之中,雖然夾雜“天機劍法”,但使的仍是青城路數。

五十年來,尹天騏還是第一個繼魔劍麻九姑之後,使“天機劍法”的人。

尹天騏眼看他們居然把自己認作是麻九姑門下,心下暗暗好笑,心想:“敢情這兩個老怪物,昔年吃過麻九姑的虧。”

卻也不加否認,抱拳道:“在下現在可以走了吧?”

赫連飛接口笑道:“這還用說,小友只管請便。”

尹天騏正待離去,忽然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兩位守在這裡,可是和雪峰田仙子有什麼樑子不成麼?”

赫連飛道:“此事與你無關,小友還是快走吧。”

尹天騏道:“不,兩位守在此地,自然是找田仙子來的了,在下也是……”

赫連天道:“老夫兄弟奉盟主之命來的,田月娥不在這裡。”

“奉盟主之命”,和“田月娥不在這裡”,有兩句話,已經夠了!

尹天騏不再停留,略一拱手,縱身掠起,穿出樹林,但見已是日上三竿,這就放腿急奔,─路朝呂祖廟趕來。

到得門口,關吉已在廟前守候,一見尹天騏,立即迎着說道:“尹兄,怎麼到這時候纔來?沒見到田仙子?”

尹天騏搖搖頭道:“說來話長,兄弟和兩個老怪物打了一場,差點回不來了。”

關吉問道:“那兩個老怪物?早知你和人家打起來,我真該瞞着師傅趕去,幫你打一架過癮纔好,你知道這幾天一直跟着師傅,閒得好不舒服?”

尹天騏笑道:“你知道我碰上了什麼人?”

關吉道:“你不說,我如何知道?這兩個老怪物,厲害不厲害?”

尹天騏道:“飛天雙屍。”

關吉吃驚道:“飛天雙屍?你遇上了赫連老怪?”

尹天騏道:“江湖上還有第二對飛天雙屍?”

關吉道;“我的天,你如何逃出來的?”

尹天騏得意的笑了笑道:“打了一場,兩個老怪物客客氣氣的恭送我上路。”

關吉搖頭道:“尹兄幾時也學會了吹牛,這兩個老怪物還會客客氣氣的送你上路?”

尹天騏道:“事實如此,兄弟一點也不吹牛。”

關吉還是搖頭道:“兄弟不信。”

兩人說話之時,已然進入呂祖殿後進。

只聽莫延年道:“小兄弟回來了?可曾見到田仙子?”

關吉接口道:“師傅,尹兄遇上了飛天雙屍?”

莫延年雙目圓睜,凝重的望着尹天騏問道:“你在那裡遇上了這兩個老東西?”

尹天騏這就把自己所遇,詳細說了一遍。

只聽一聲道號:“無量壽佛。”

銀拂道人跟着走進,說道:“怎麼?萬花妖女也在這裡出現了?”

莫延年道:“看來她身份還在雙屍之上呢!”

銀拂道人攢攢眉道:“這些魔頭,耿盟主從那裡去羅掘來的?”

尹天騏道:“他不是家師。”

銀拂道人歉然笑道:“貧道無心說出,尹施主幸無見怪。”

莫延年道:“小兄弟快到後面睡吧,”

尹天騏道:“晚輩還不困。”

莫延年道:“不成,你一晚未睡,快好好去歇息一回,養足精神咱們今晚還有事呢。”

尹天騏道:“咱們今晚到那裡去?”

莫延年捋須笑道:“現在莫要多問,等你睡一覺起來,老夫自會告訴你的。”

尹天騏不好多問,只得迴轉後面雲房,矇頭睡覺。

一覺醒來,還只是未牌時光,莫延年,銀拂道人都在靜室裡坐功。

尹天騏找到廚下,香火道人知他還沒吃飯,端出兩盤素菜,一桶白飯,尹天騏也就不客氣,吃了個飽。

走出前殿,只聽疾風呼呼,一道銀光,上下翻騰,化作了一幢光影,滿地滾轉,那裡還有關吉的人影?尹天騏看的暗暗喝采,一道銀光,叫道,“好刀法!”

耀目銀光,倏地斂去,關吉收式道,“尹兄見笑了。”

尹天騏道:“關兄怎的不練下去了?”

關吉道:“兄弟只是胡亂練練,其實咱們家裡人,使的都是短柄關刀,只有兄弟,因小的時候,有一位老參客送我一柄削鐵如泥的緬刀,我就用它練咱們的老爺刀法。緬刀不用時,可以收在腰裡當束腰帶,方便是方便了;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終究輕了些,不適合咱們的刀法,許多地方,就是着不上力。”

尹天騏道:“我看關兄刀法精純,變化極多。”

關吉聳聳肩笑道:“咱們關家老爺刀法,以力爲主,兄弟把它練成了花招,尹兄還叫得出好來?”

接着又道:“咱們不談這些,尹兄,你猜猜看,今晚咱們要到那裡去的。”

尹天騏道:“莫老前輩雖然沒說出來,但兄弟猜想,大概是柳家莊去的。”

關吉連連點頭道:“我也這麼想,師傅好像還和平老前輩約好了的。”

傍晚時分,香火道人就開上了素齋,大家飽餐一頓,立時上路,由莫延年,銀拂道人爲首,率着尹天騏,關吉兩人,直向九江奔來。

這四個人個個都身負上乘武功,不到一個時辰,已然趕到九扛,翻城而入,到了柳家巷。

但見一片廣場,四周圍着疏朗朗的參天古木,一座廣大宅院,矗立在暗夜之中。

銀拂道人陡然停下腳步,伸手指指廣大宅院,道:“這就是柳家莊了。”

莫延年微一沉吟道:“走,咱們進去瞧瞧。”

尹天騏道:“晚輩替兩位老前輩帶路。”

這片樹林,只是疏朗朗的圍着廣場,一陣夜風吹來,枝葉搖動,發出一片瀟瀟之聲。

四人很快穿過樹林,竟然沒有一點阻礙。

尹天騏走在前面,藉着樹林掩蔽,已然繞到底院左側。

突然一提真氣,身形斜斜飛起,快若流星,一下躍登圍牆,再一點足,落在大廳屋面之上。

莫延年,銀拂道人怕他有失,緊隨着飛落屋面,關吉也跟着掠了上來。

這第一進,柳家大廳和兩邊一排房屋,迴廊曲欄,院落沉沉,夜色中一片渾然,不見一點燈光,也靜寂的沒有一絲聲息!

幽暗陰森,似是隱隱有着一種肅殺氣氛。

尹天騏閃到莫延年身側,壓低聲音說道:“那老賦住在東花廳右側書房之中,還在後面。”

銀拂道人道:“貧道覺得武林盟主下榻之處,不該全無一點戒備,這情形和上次貧道來時,完全一樣,實在叫人百思不解。”

莫延年道:“也許就是自認爲是武林盟主,所以不用戒備了。”

銀拂道人搖搖頭道:“貧道的看法,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莫延年笑道:“咱們今晚來意,就是……”突然住口,朝三人打了個手勢,隱入暗處。

他名列武林四友,當今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耳目何等敏銳,敢情發現有人來了。

就在四人隱伏暗陬,藏好身子,才見後面屋背上,同時出現了兩條人影,疾如鷹隼,飛落在正廳屋面,炯炯目光朝四下一瞥,立即身形一旋,一左一右,分向屋外射去。不用說,這兩人自是巡夜的人了。

莫延年道:“咱們可以進去了。”

飛身一躍,人已到了兩丈之外。

四道人影,在夜色掩護之下,飛越過兩重院落,仍然無人發現,但見東首一座檐牙高聳的敞軒滿院奇花,燈光極亮,隱隱傳出幾人大笑之聲。

莫延年師徒藉着屋脊隱身,回頭一望,銀拂道人和尹天騏敢情已隱入了附近暗處,不見蹤影,這就運足目力,朝下望去。

敞軒中,燭火通明,中間一張八仙桌,羅列珍饈,四名青衣使女,輪流把盞,看來正在宴客!

再一細瞧,上首第一位上坐着的赫然正是似假還真,真假難定的第二屆盟主托塔天王萬鎮嶽!

第二位是當今第三屆武林盟主鐵面神判耿存亮。

第三位是“崑崙一腳”銅腳道人。

第四位蒼髯如戟的老者,莫延年也並不陌生,正是丐幫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

第五位胸飄花白長鬚的是耿存亮的莫逆好友桑藥師。

只有坐在主位上,身穿藍緞長袍,方面大耳的老者,莫延年從未見過,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此人坐在主位,莫非就是此宅主人柳半城柳萬春了。”

主念方動,只聽銀拂道人施展千里傳音之術說道:“莫大俠,他們既然全在此地,咱們正好到後園瞧瞧去。”

莫延年原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但繼而一想,自己此行,原是摸底來的,他頂着武林盟主的頭銜,若無確實證據,天下武林,有誰能信?他們既在此地宴客,倒是一個機會。心念一動,立即握住徒兒臂膀,一提真氣,悄無聲息的向後疾退出一丈來遠,低喝一聲;“快隨爲師來。”

身形劃空飛起,往後院電射而去。

四道人影,藉着夜色掩護,貼屋飛掠,翻越了幾進房屋,深入內宅後院,仍然沒有人發覺。

轉眼工夫;已經越近後院圍牆,到了一座廣大的花園之中!

這一片花園,佔地之廣,足有數十畝大小,在迷離夜色之中,但見花徑曲折,茂林修竹之間,隱隱露出亭臺樓閣,假山池塘!

銀拂道人領着三人,當先朝西首一座惕山奔去!

此處該是花園最偏僻的地方了。假山前面,是一片寬闊的池塘,池塘上石橋九曲,中間是一座六角形的水閣。

四人越過九曲橋,走近假山,銀拂道人當先朝假山山腹走去。

尹天騏低咦一聲道:“晚輩當日就是被囚禁於此,這下面─有兩間地窖。”

銀拂道人道:“不錯。”

他只說了簡短的兩個字,已經到了一道鐵門之前,銀拂道人伸手入懷,摸出一把帶着皮鞘的匕首,迅快的抽出皮鞘,舉匕朝一把大鐵鎖上削去。

敢情他手上匕首,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器,但聽刷刷兩聲,已把門鎖削落,銀拂道人伸手接住,輕放地上,然後收起匕首,伸手按着鐵門,緩緩往外開啓。

鐵門乍開,但覺一股濃重的血腥積氣,撲面衝來,直鑽鼻孔,中人慾嘔!

這黑沉沉的地窖之中,雖未深入,已可感覺到陰森可怕,充滿了殺氣!

銀拂道人回身朝莫延年道:“咱們最好留一個人守在此肚。”

莫延年道:“關吉,你可留在這裡。”

關吉不高興道:“有什麼事的時候,你老人家就不讓徒兒進去。”

莫延年沉笑道:“這下面一股血腥氣,中人慾嘔,你當是什麼好玩的地方?”銀拂道人手持銀拂,也不晃亮火種,當先摸黑往下行去。

莫延年低喝一聲:“小兄弟,咱們進去。”

跟着舉步而下。

尹天騏縱然目能夜視,可沒有兩人這等深厚的功力,星光之下,還能看得清一二丈內的東西,但在這樣暗無天光的地窖之中,就是你目能夜視,也無法看得清景物。

跟隨兩人之後,跨下石級,只走了十來步,就已伸手不見五指,只好一手扶着石壁,往下走來。

他數日之前,曾被囚禁於此,對地窖中的情形,並不陌生,是以雖是扶壁而行,走的卻也不慢,一回工夫,便已到了地面,腳下方自一停!

只聽銀拂道人口中低咦一聲道:“今晚沒人在這裡工作。”

莫延年道:“時間不早,大概都已去睡了,道兄不見鐵門上了鎖麼?”

銀拂道人道:“貧道前晚也是二更過後來的,就是因爲此地燈光外射,才把貧道引來,那時他們還有幾個人正在忙着活剝人皮……”

莫延年道:“道兄不是帶了火摺子麼,快亮起來吧,沒有火種,就算是練了天眼通的人,只怕也看不清呢!

銀拂道人探手從懷中摸出火摺子,隨手一晃,燃了起來。

地窖中火光一亮,三人立即轉頭朝四下瞧去!

但見這間廣大的地窖中,只有兩張長條桌,零亂放着不少式樣不同的鋒利小刀,桌面上血污狼藉,還沾着不少毛髮,不用說,這兩張長條桌,是專門剝人皮的作場了。

長桌邊上,還有幾個木桶;那自然是他們在工作時,丟棄廢物用的,裡面盛的更是血肉模糊,腥穢觸鼻!

在這陰森的地窖之中,螢螢火光,照着這些慘無人道的工具,此情景,就叫人毛髮悚然!

尤其這股腥穢氣味,更是一刻也難以忍受。

尹天騏回頭瞧去,中間那道鐵門並未關上,裡面一間,黑黝黝不知存放着什麼?這就說道:“兩位老前輩,裡面還有一間。”

口中說着,人已舉步跨了進去。

這裡間,腥穢之氣固然稍減,但一股強烈的硝礆和藥物氣味,直嗆喉嚨!

尹天騏舉目瞧去,但見這裡間地方比外面略小,靠壁處也有一張長條桌,桌上放着許多藥瓶和刀圭之類的東西。

邊上也有幾個木桶,裝滿了藥水,浸着大大小小的人皮。

四周牆壁上,張掛了許多面具,有的已經制成,有的還只是半製成品。

莫延年沉吟一聲,道:“這批不成氣候的東西,是千面教餘孽,已暈毫無凝問了。”

銀拂道人手中火摺子已經燃盡。火光一閃而熄,探手從懷中又摸出一個火摺來,隨手晃亮,一面笑道:“你還說他們不成氣候,以目前情勢來說,他們氣候早已長成了,試想當年千面教爲惡江湖,尚有九大門派聯合圍剿,迅速就把他們蕩平。如今匪黨卻以武林盟主的身份,領導了九大門派,挾天子以令諸候,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洞燭他們陰謀?”

莫延年聽的不覺一怔,笑道:“至少咱們……”

只聽尹天騏口中低咦一聲,叫道:“兩位老前輩快來。”

莫延年道:“小兄弟發現了什麼?”

大步行子過去。

尹天騏朝左首壁上一指,說道:“老前輩請看看這幾張人皮面具。”

銀拂道人舉起火摺子,往壁上照去,原來這左首壁上,掛着的十幾張人皮面具,卻已製成,大概只待晾乾了之後,即可應用。”

銀拂道人目光一擡,赫然笑道:“莫大俠你看這張人皮面具是誰?”

莫延年隨着他手指之處看去,那是一張同字臉,花白濃眉,臉色通紅……不覺看的一呆,呵呵笑道:“這是從兄弟臉上剝下來的了。”

原來這張面具,做的正是無影神拳莫延年。

再看下去,劍輯繞頰的是丐幫幫主萬里游龍李劍農,臉色枯黃,雙眼如豆的是崑崙一腳銅腳道人。

其中還有兩張,是從頭連到頸的那是和尚,因爲和尚光着頭,戴了人皮面具,極易被人發現,因此必須連頭帶頸一齊套住。

這兩張人皮面具,赫然是少林寺方丈弘一大師,和羅漢堂主持弘法大師。

這些面具,每一張都製作的手工精巧,貌相逼真!

銀拂道人道:“這幾張面具一旦派上用場,江湖局勢,更將不可收擡。”

莫延年伸手取下自己和弘一大師,李劍農,銅腳道人等人的面具,一齊收入懷中,笑道:“有了這些東西,就是證據,咱們總算不虛此行。”

銀拂道人點頭道:“莫大俠說的極是,咱們要揭發這件震撼天下武林的大陰謀,勢必先和少林,武當說清楚了……”

突聽上面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鐵門關闔之聲!

莫延年驀然一驚道:“莫非小徒已經着了賊黨的道?”

身形一閃,飛掠而出,往石級上奔去。

銀拂道人,尹天騏緊隨着奔上石級,但見假山出口,一道厚重的鐵門,果然業已關閉上了。

莫延年心頭一急,頓足道:“傻小子,遇上敵人,怎不出聲示警?”

揮手一拳,朝鐵門上擊去!

但聽蓬的一聲巨震,剎那間山搖地動,整座假山,起了一陣震撼,砂石泥灰,紛下如雨!

莫延年一拳出手,第二,第三拳跟着擊出。

他外號“無影神拳”,這三拳幾乎用上了八成力道,但聽又是“蓬”蓮”兩聲巨震過處,緊接着響起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

石樁倒坍,一扇厚重鐵門被擊飛出數尺之外,一股激盪成渦的拳風,勢若怒潮,奪門而出,裹着大小石塊,像一陣冰雹似的飛射出去,灑灑有聲!

這一下聲勢之盛,瞧的尹天騏暗暗咋舌!

銀拂道人輕笑道:“莫大俠好猛的拳力,這下無影神拳,變成有影神拳了!”莫延年鬚髮飛揚,洪笑一聲,人已飛出假山洞窟,雙目精光四射,向四周迅疾一轉。

假山前面,一泓池水,被無數石塊,打的水花四濺,那有什麼人影?銀拂道人低聲道:“令徒莫非已被他們擒走了。”

莫延年道:“走,一不作,二不休,咱們這就找耿老兒去!”

隨着話聲,舉步朝九曲石橋上走去。

銀拂道人道:“這四周不應如此沉寂,以貧道看來,似乎有異……”

莫延年嘿笑道:“就算他埋伏上千軍萬馬,咱們怕過誰來?”

說話之時,三人腳下極快,已然奔近中間水閣,莫延年走在最先,當他剛一進入閣中,突覺水閣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

他久歷江湖,立時發覺不對,低喝一聲:“咱們快衝過去!”

身形朝前掠去!

他動作雖快,依然遲了一步,但見這座六角形的水閣,疾快的落下六道簾子!不,那是一片銀網,正好把水閣罩在裡面。

莫延年身子聳起,幾乎撞在網上,他終究見多識廣,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發現疾落的銀網,顏色有異,身懸半空猛揮右拳身形借勢在懸空一停,立即向後飄退。

銀拂道人緩緩走上一步,目光一注,問道:“網上有毒?”

莫延年道:“差不多,這網上若無劇毒,那能困得住人?”

就在此時,但覺整座六角亭子,自行緩緩的向下沉去。

銀拂道人繞亭走了一轉,說道:“看來這水亭下面,埋伏着機關,要把咱們沉入池底了。”

手中銀拂,突然揚起,朝銀網上拂去。

他這一拂,縱是鐵練,也得隨拂割裂,但那片銀網,卻只輕輕晃動了一下,似是柔中帶韌不知何物作成?銀拂道人臉色微變,咦道:“這片銀網,居然不受兵刃……”

只見銀拂擊過之處,隱約飛揚起一篷淡淡的銀色煙霧,心頭不覺一驚,急忙疾退一步,張口向外吹去。

他縱然見機的快,但先前說話之時,多少還是吸入了一些,緩緩退到石凳上坐下,閉目不語。

尹天騏吃驚道:“道長怎麼了?”

莫延年道:“快別作聲,老道士可能吸入了一些毒粉,正在運功逼毒。”

這幾句話的工夫,突然眼前─黑,水閣已經沉入了池底,但覺四面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差幸並沒灌進水來。

尹天騏伸手一摸,手指觸到的竟是冷冰冰的石壁,不覺失聲道:“老前輩,這是一間石室!”

莫延年凝足目力,依然看不清眼前景物.不覺怒哼一聲道:“咱們大概已經到了千面教的地底石室之中,你過去摸摸老道士懷裡,還有沒有火摺子?”

尹天騏答應一聲,摸索着朝銀拂道人身邊走去,突聞腳下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好像水閣又在緩緩上升!

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道:“老前輩,咱們好像又回上去了。”

莫延年道:“不錯,確是在往上升動。”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水閣又緩緩升出水面,恢復了原狀!

閣外那層銀網,也已不見,九曲石橋,灩灩池水,一切依然平靜如故!

方纔這一幕,簡直如夢如幻,也好像只是一個錯覺,根本就沒這回事一般!

這下,連見多識廣的老江湖無影神拳莫延年也傻了眼,炯炯目光朝四下迅疾掄動,口中低咦一聲,道:“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

話聲出口,突然目注石桌,沉聲道:“這劍是幾時放在桌上的?”

尹天騏回頭看去,果然石桌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花紋奇古的寶劍,那不是自己從青城假抱真子手上奪來的青萍劍?自己被囚入室之時,已由那如山收去,怎會放置在石桌之上,心中不覺一動,低聲道:“這是青萍劍,晚輩……”

銀拂道人卻在此時,輕輕舒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說道:“厲害,厲害,貧道無意之中,吸入一些毒粉,居然化了我一盞熟茶工夫。”

莫延年道:“道兄沒事了吧?”

銀拂道人笑道:“大概不妨事了,怎麼,咱們又上來了?”

莫延年道:“此事當真令人費解!”

一面回頭朝尹天騏道:“帶上寶劍,咱們該出去了。”

尹天騏伸手取過寶劍,忽見劍下壓着一張狹小紙條,急忙取起低頭瞧去,但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那是:“送還寶劍,迷離此地,關少俠已在莊外相候,切勿耽擱。”

娟秀字跡,映入尹天騏眼簾,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看字條上的口氣,這是柳青青送來的,難怪水閣沉而復升,原來是她在暗中相救。”

莫延年問道:“小兄弟,你看什麼?”

尹天騏臉上一紅.忙把字條遞了過去,道:“老前輩請看。”

莫延年看了一眼,問道:“是柳青青的筆跡?”

尹天騏點點頭。

銀拂道人笑道:“這就是了,難怪水閣又會把咱們送了上來……”

語聲忽然一低,道:“有人來了!”

莫延年目光擡處,果見遠處飛起三道人影,正向假山這邊撲飛而來,不禁怒從心起,暗哼道:“鼠輩……”正待長身欲外掠去!

銀拂道人一把抓住,低聲道:“莫大俠且慢,你們明天還得再來,此時不見面的好。”

探手從懷中取出三方黑色絹帕,迅快分給了兩人。

莫延年笑道:“原來你早準備好了。”

銀拂道人輕笑道:“貧道怕你不肯掩去本來面目,所以方纔沒取出來。”

三人迅速包起頭臉,只露出了一對眼睛。

這時假山右側也同時出現兩條人影,他們似是正在假山兩側的樹林中,分頭搜索。

但因今晚是個月黑星稀的晚上,夜霧空濛,對方五人,沒想到莫延年等人,還會停留在水閣之上,是以沒向九曲橋上找來。

莫延年低喝一聲:“走!”

三人同時掠起,兩個起落,便已到了橋邊!

但聽一聲吆喝,突然從右邊─一片花林中,飛閃出兩條人影,一下擋住了去路。

這兩人一色黑色勁裝,右手握一柄鬼頭刀,左手短叉護胸,每人腰間,還插着四柄短叉,看去年紀極輕,長相甚俊。

莫延年喝道;“你們還不讓開?”

右首一人冷聲喝道:“盟主駐蹕所在,豈容宵小橫行,爾等還不束手就縛?”銀拂道人低笑道:“他們是五叉鬼王門下。”

右首那人道:“不錯,既知大爺來歷……”

莫延年那會把兩人放在眼裡,沉聲笑道:“就是你們老鬼師父親來,又怎樣?快滾開去,莫道老夫以大欺小。”

說話之時,舉步朝前迫了上去。

兩個黑衣人後退半步,倏地發難,兩柄鬼頭刀同時疾射而出!

這一出手,立可看出他們一身武功高強,不是泛泛之輩。

莫延年不願多耽擱,雙袖一層,大叱一聲:“滾開去。”

這兩人武功雖高,那能是名滿天下的無影神拳莫延年的對手?兩柄鬼頭刀堪堪遞出,連人家衣角還沒沾到,就悶哼一聲,雙雙往後仰跌出去。

就在此時,但聽刷刷刷三聲輕響,三條人影同時撲落,刀光連閃,三柄鬼頭刀,急如星火,朝莫延年三處要害砍落。

尹天騏站在莫延年身後,正待撥劍!

只聽銀拂道人笑道:“不用你出手。”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莫延年看也沒看,揮出的大袖,不知如何展了一下,急攻而來的三人,同樣一個觸鬥,連人帶刀,仰跌出去七八尺遠。

尹天騏就在他身後,也沒有看得清楚莫延年用什麼手法把三人震出去的,心中暗暗欽佩忖道:“無怪大家都叫莫老前輩無影神拳,看來當真是出手無影,傷人無形!”

思忖之間,只聽銀拂道人在耳邊催道:“小施主快走啊!”

尹天騏擡頭一看,原來莫延年大袖揮過,人已大踏步走出去六七丈之遠,慌忙急步追了上去。

就在此時,陡聽身後連聲吆喝,接着響起嘩嘩叉聲,挾着尖銳嘯風,追擊而來,有如雷霆迅發,聲勢極爲驚人!

敢情是那五個黑衣人震跌出去之後,已經縱身躍起,追下來了,忍不住回頭看去。

這一瞧,不由的猛吃一驚,原來這一陣譁之聲,竟然是合五人之力打出來的短叉!

每人五支,五個人二十五支鋼叉,上下交織,叉走弧形,幻成一片網罟,寒芒耀目,足有丈許方圓簇擁而來!

迫上自己三人頭頂,罩射而下,已不過數尺距離!

莫延年好像沒有聽到般,只是大步行去,尹天騏右手原是老握着劍柄,但他還沒掣劍。

只聽身後銀拂道人笑道:“這是五鬼滾叉陣,不能用兵刃封架的,你只管走,這裡沒你的事。”

本來咯,尹天騏走在中間,前面有莫延年開道,後面有銀拂道人殿後,那裡還用得着他出手。

尹天騏話聲入耳,但聽那急如風雷嘩嘩之聲,忽然間,四散開去,心中覺得好奇,那肯不瞧?急忙擡頭看去,可惜已經遲了一步,沒有看到銀拂道人出手,但看那二十五柄飛叉,交織而成的一圈寒芒,此刻像焰火一般,在空中突然爆散開去。

二十五柄飛叉,各自帶着一點寒芒,快如流星,向遙空激射而去。

這原是瞬息間的事,尹天騏腳下絲毫沒停,緊隨在莫延年身後而行,眨眼工夫,已奔到花園西首牆腳之下!

突聽陰暗中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三位纔來麼?老夫已經等候多時了。”

聲音低沉得帶着鬼氣,使人聽來極不舒服。

尹天騏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噤,急忙循聲看去,但見牆角陰暗之處,躲着一團黑影。只看到一雙綠陰陰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行亮光!

莫延年暗暗冷哼,故意沉聲道:“原來是五叉鬼王,怎麼,你想攔路?”

尹天騏暗暗奇怪:“怎麼自己最近遇上的這些人,師傅好像都沒有說起過,這五叉鬼王,不知又是什麼人?”

他焉知最近遇上的人中,有幾個都是已有一二十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現了。

只聽五叉鬼王陰聲笑道:“攔路!今晚這座後園。輪到老夫保護,不把三位留下,豈不是砸了老夫的招牌?”

他說話之時,那五名黑衣人也─齊趕來,在師父左右,雁翅排開。

莫延年注目看去,這五人除了有手鬼頭刀,左手和腰間的五柄短叉已經一柄不見,敢情方纔銀拂道人一下震飛出去,沒有收得回來。

莫延年道:“憑你老鬼留得下咱們麼?”

五叉鬼正依然站在那裡,點點道頭:“你們方纔一舉破去老夫門下的五鬼滾叉陣,足見高明,大概在江湖上也還有些名氣,只是想從老夫面前出去,怕沒這麼容易吧?”

莫延年道:“那就試試。”

五叉鬼王依然站着不動?阱聲道:“老夫頭上就是圍牆,三位自信走得出去,只管請便,只要飛出圍牆,就任你們自去,老夫決不出手追擊,但老夫必須先說清楚了,老夫手下,極少有逃命的機會,三位……”

莫延年不耐道:“那有這麼嚕唆?小兄弟,咱們走!”

一手握住尹天騏臂膀,縱身朝牆外飛去。

五叉鬼王冷笑道:“朋友這等性急,也未免太小覷老夫子!”

右手一擡,一道金光起處,登時發出一陣震懾人心的嘩嘩叉聲,直向莫延年腳底飛卷而上!

試想莫延年飛身縱起,何等快速?但那隨金光,居然疾逾掣電,搶在莫延年身前,倒捲過來。

莫延年帶着尹天騏同時飛起,身在半空,微一停頓,右手大袖一揮,朝金光拂去。

他外號無影神拳,這一袖拂出,一團無形暗勁隨袖暴漲,照說一柄飛叉,那裡經得起他大袖一拂,不被震上半天才怪!

那知飛卷而來的金叉,滾轉不動,生似仍然受五叉鬼王遙遙控制,叉身一震,稍微向左一偏,但立即又自動校正過來,恢復了原來攻射而來的方向。

就在此時,第二道金光又電射而起,交剪攻到!

莫延年拂出大袖只把飛叉震偏了少許,心頭也不覺暗驚,突然從大袖中伸出一雙蒲扇大的手掌,一記橫掃過去,口中呵呵笑道:“老鬼果然有些門道,這些鬼叉,留給老道士打發吧!”

他這一掌橫掃,真正使出了“無影神拳”,罡氣驟發,交剪攻來的兩柄飛叉。

登時被震盪開去,斜飛出六七尺外!

笑聲搖曳,莫延年帶着尹天騏已然越過圍牆飛出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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