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隨機應變

尹天騏、桑南施兩人牽着馬匹,剛到門口,只見一名店夥站在門前哈腰招呼道:“兩位是唐府貴賓麼?馬匹交給小的好了。”

尹天騏皺了一下眉,道:“我們路過成都,並非唐府來賓。”

那店夥望望兩人,陪笑道:“兩位客官來的不巧,這幾天咱們成都城裡,大小客店,全都由唐府包了,接待來賓,就是幾家著名的酒樓,也傘由唐府包下來了,只怕兩位客官的食宿,都有問題呢。”

尹天騏道:“夥計,你能不能跟櫃上商量一下,替我們想個辦法?”

那夥計想了想道:“兩位客官,請稍待容小的去問問。”

說完轉身往裡行去。

過了一回,那店夥匆匆走出,含笑道:“兩位客官久候了,小的跟櫃上商量的結果,所有客房,已經全住住滿了,實在騰不出來,後來還是丁帳房答應把他住的一小間,讓給兩位權宿一宵,兩位請隨小的進去。”

一面朝小廝招招手道:“快把客官的馬匹拉進去上料。”

那小廝答應一聲,替兩人拉過馬匹。

桑南施聽說只有一間房,心頭小鹿不禁怦怦的跳了起來,蹙眉問道:“只有…間房?”

店夥陪笑道:“本來小店已經沒有客房,這是小的跟我們丁帳房商量了,才讓出來的,兩位只好將就些,擠一擠了。”

桑南施一張臉,早巳漲得通紅,半晌沒有作聲。

尹天騏道:“夥計,能不能再給我們找一個房間呢?”

店夥望望倆人,含笑道:“小的已經盡了力量,再要一間實在沒辦法下,客官今晚就是走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出兩個房間來。”

尹天騏道:“好吧,你領我們進去看看。”

店夥答應一聲,一手拎起包裹,領着兩人,直往後進走去。

那是角落上的一個小房間,除了一張小牀,只有一幾一椅。

店夥過意不去的道:“實在對不住,兩位客官,如果不嫌小,將就着委屈一宵……”

尹天騏心知店夥說的足實情,成都城裡,大小客店,全都給唐家堡包下來了,自己兩人就是找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到兩個房間。

這就回頭朝桑南施問道:“兄弟,你看如何?”

桑南施臉上若是沒戴面具,早已紅的像柿子一般,聞言不禁目光一擡,說道:“既然是沒有那就算了。”

店夥連連暗笑道:“本來嘛!出門人只好委屈些,好在兩位客官又是同胞兄弟,牀小些,擠一擠,一個晚上也就很快的過去了。”

他那裡知道這兩個“同胞兄弟”,可不能在一張牀上擠的!

店夥把包裹往牀上一放,接着巴結的道:“小的去替兩位沏一壺茶來。”

說完返身退出。

桑南施跨出房間,一個心跳的更是厲害,當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尹天騏也覺得甚是尷尬,目光轉動,終於給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正好店夥託着一個茶盤進來,放到几上,一面旨笑:“兩位客官,晚餐要吃什麼,小的好替你們吩咐下去。”

尹天騏道:“隨便做來就好。”店夥笑道:“小店廚下,人手不多,今晚都忙不過來,兩位要酒菜,就得等上一會。”

桑南施道:“我們不吃酒,而飯都好,揀現成的送來就是了。”

店夥應道:“是,是,小的到廚下去看看,客官不點酒菜,就簡便的多了。”

尹天騏道:“夥計,你能不能再去搬一條椅子來。”

店夥道:“有、有,小的這就到櫃上去搬一條來。”

店夥退出之後,尹天騏掩上舟門,低聲道:“妹子,今晚委屈你了。”

桑南施垂頭,幾乎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幽幽的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嘛。”

尹天騏望着她羞人答答的模樣,也不好和她多說,獨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房中空氣,好俾凝結子似的,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頓飯時光,尹天騏輕聲叫道:“妹子……”

桑南施“噓’的一聲,低低說道:“隔壁有耳,你不能再叫我妹幹了。”

尹天騏笑了笑道:“糟糕,我又忘了。”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問道:“你有什麼事?”

尹天騏道:“明天我們該怎麼辦?”

桑南施咬着嘴脣,輕聲說道:“我想,到唐家堡來的賓客,都有請柬,我們只怕很難混得進去。”

尹天騏道:“那該怎麼辦?”

桑南施道:“只好隨機應變,到明天看情形再說。”

正說之間,只見店夥推開房門,端着一張椅子進來,接着又送上兩盤炒飯,一大碗湯,陪笑道:“實在對不住,廚下太忙了,兩位客官將就吃吧。”

尹天琪道:“沒關係,這裡不用你招呼了。”

店夥連連道歉,才行退出隨手拉上居門。

尹天騏過去關上了門,含笑道:“兄弟,快來吃吧。”

這一關上房門,桑南施又緊張起來,勉強在他對面坐下,拿着湯匙,簡直食不知味。

尹大騏自頤自的吃着,直等一盤炒飯吃完,桑南施低垂粉頸,只吃廠幾口,就不吃了。

尹天騏望着她道:“兄弟,怎麼不吃了?”桑南施道:“我吃不下。”

尹天騏柔聲道:“吃不下,那就早些睡吧!”

說起睡,桑南施心頭小鹿,更是狂跳不止,一顆頭也垂的更低。

尹天騏忽然站了起來,桑南施機伶伶的一驚,也急忙站將起來,擡眼朝他望去。

尹天騏柔聲道:“你一路累了,快上牀去睡吧?”

桑南施自己可以感覺到身軀有些發顫,緊張的道:“你呢?”

尹天騏笑了笑道:“我跟師傅到處走動,有時就在大樹幹上睡覺,這裡有兩張椅子,拼起來,就躺得下一個人。”

桑南施古情脈脈的望着他,低聲道:“我不困,還是你去睡好了。”

尹天騏道:“這怎麼成?我是習慣了,隨便什麼地方都可睡,你若是在椅子上坐一個晚上,將來給桑老前輩知道了,還當我欺負你呢!”

桑南施心中暗道:“我和你一個房間睡覺的事,還能和爸說?”

尹天騏又道:“就是桑老前輩不知道,將來你告訴了石嬤,她也會把我罵死。”

桑南施暗想:“石嬤早就一再叮囑,我就是扮了男裝,投宿的時候,不論是不是雙捕房間,都要開兩個房,縱然你們兩人情投意合,也不可以住在一間房裡……”

她越想越覺得面紅耳赤,心頭小鹿,只是亂撞,羞急的道:“你不用管我。”

尹天騏動手把兩張椅子拼在一起,自顧自躺了下去,笑道:“好,不管就不管,我可要睡了。”

說完,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桑南施站了一會,看他打着輕微的鼾聲,果然睡着了,心頭有些不忍,在牀上取了一條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尹天騏那裡是真的睡着了?桑南施給他蓋上棉被,他自然知道,只聽自己的心,蓬蓬跳的很響,但卻不敢稍動,只顧輕微的打着假鼾。

桑南施回到牀沿上坐下,確也有些倦意,打了個呵欠,這就和衣躺下。

人雖陽倦,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和一個大男人睡在一間房裡,在她來說,真還是破題兒第─遭。

心裡又覺得害怕,又有些新奇,越是不敢去想,但又越要去想它。

兩個人各有心事,誰也沒有睡着。

漸漸,聽到遠處雞啼的聲音。

尹天騏終於朦朧睡去,桑南施也有了輕微的蘭息,但黑夜已經過去,天色開始逐漸露出了曙光。

不知過了多久,等桑南施驚醒過來,已是日上三竿,睜眼一瞧,兩把椅子也一左一右好好的在牀邊了。

急忙跨下木牀,用手拉着長衫上的皺痕,想起昨晚光景,心頭又羞又喜!

羞的是自己竟和─個男人睡在一間房裡,喜的是他不欺暗室,對自己又溫柔,又體貼……房門輕輕被人推開,尹天騏側身閃了進來,望着桑南施,關切的道:“你怎不多睡一會?”

桑南施看到他,終究還有些羞澀,埋怨道:“你起來了,也不叫我一聲?”

尹天騏柔聲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就讓你多睡一會?”

桑南施道:“你一定一晚都沒睡好。”

尹天騏笑道了笑道:“我睡得很好。”

桑南施道:“那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尹天騏道:“我醒來天已經亮了一回。”

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莊在客店裡的人,大半都已經走了,聽他們說,好像是中午行禮,你說的不錯,這些人都有唐家堡的請柬,我們該怎麼辦?”

桑南施眨眨眼睛,問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有?”

尹天騏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想不可能每個人都有請柬,尤其住在這裡的人,身份也不會很高,就無法帶我們進去……”

尹天騏怔道:“你想他們帶我們進去?”

桑南施笑道:“沒人帶我們進去,你想進得去?”

尹天騏道:“若能遇上九大門派的人就好。”

桑南施:“所以你一清早就溜出去了?”

尹天騏點點頭,“但我一個也沒有遇上。”

桑南施道:“我們不能找九大門派的人。”

尹天騏道:“那爲什麼?”

桑南施道:“我們日前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身份。”

店夥送來盼水,兩人臉上都戴着面具,只裝了個樣子,洗洗手,就算完畢。

吃過早餐,桑南施看天色,低聲道:“大哥,我們該走了。”

尹天騏望着她問道:“看你好像已經胸有成竹了?”

桑南施輕笑道:“我說過隨機應變嘛!到時大哥看我眼色行事就是了。”

尹天騏和她一路同行,已知地心思靈巧,機智過人,這就點點頭道:“好,一切都聽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對她嫣然一笑,舉步向外走去。

兩人付過店帳,走出門口,店夥替兩人牽來馬匹,連聲說着對下起。

尹天騏摸出一錠碎銀,賞了夥計,才跨上馬背,朝五鳳溪趕去。

一路上但見行人絡繹,全是往唐家堡去的,當然,其中有不少是各地趕來的賀客,也有不少是當地居民看熱鬧去的。

五鳳山下,唐家堡張燈結綵,柵門大開。

遠遠望去,但見賀客陣進陣出,堡外廣場上,人頭攢動,都是看熱鬧的人。

正行之際,但聽鞭炮大作,雜以鳴鑼喝道,鼓樂喧天,從南首大路上傳來。

路旁有人道:“花轎來了!”

“花轎來了!”

桑南施道:“大哥,我們快站到邊上去。”

兩人跳下馬背,一手牽着馬匹,在一棵大樹下站定,過不了多久,但見蹄聲得得,已有二三十匹健馬,放緩馬蹄,行了過來。

當前一匹馬上,端坐着一個棉衣佩劍年青漢子,看去約有二十三四,生得眉宇軒昂,十分氣概。

桑南施低聲說道:“這人就是七星會主韓傳進的長子韓飛英,人家叫他小白龍。”

說話之時,小白龍的馬匹已經從兩人面前經過。

第二匹上坐着一個五旬上下的青衫老者,並沒有攜帶兵器。此人身後一共有三十六匹馬,誹成兩行,纓緩前行。

馬上三十六名一式青色勁裝漢子,一個個生得虎背熊腰,看去好似武功全都不弱,肩背金刀,紅綢飛揚,好不威武?桑南施又道:“七星會三十六天罡也來了,那老者大概是天罡堂主馮佔奎了。”

接着但聽鑼聲大響,十幾名擎着燈球火把的漢子,也分兩行走來(燈球火把,是行夜路時用的,大白天裡,當然用不着,但也是行列之一)。

這一行人後面,是八面對鑼,鑼聲響徹遐邇(對鑼大如桌面,懸掛在綢花金漆木架之上,由數人擡着行走敲打)。

再接下來,是一羣身披紅綢帶子的吹打手,鼓樂弦管,悠揚動聽!

最後是一座紮了無數綵球的花轎,花團錦簇,由八個轎伕擡着緩緩行來。

花轎四周,四名手執雪亮鋼刀的漢子,護轎而行。

桑南施附着尹天騏耳朵,低低說道:“大哥,花轎一過,我們就得翻身上馬,隨着轎幾進去。”

尹天騏聽的一怔,暗道:“這法子果然不錯,七星會的人,一色穿着青衣,自己兩人,恰巧也是青羅長衫,再說花轎一到,唐家堡上上下下,正在忙的不可開交之時,混在他們行列之中,自然不會啓人疑竇。”

心中不覺對桑南施的機智,暗暗讚歎。

正在沉思之際,花轎已然緩緩從面前過去。

桑南施早已一躍上馬,跟了過去,尹天騏那還怠慢,也趕忙躍登馬背,一左一右,隨轎而行。

唐家堡木柵門外,高系起兩串丈餘長的“帶子入朝”鞭炮,此時煙硝瀰漫,劈拍之聲,響徹雲霄。

前面護送花轎的小白龍韓飛英,已在柵前下馬,早有唐家堡兩個身佩紅綢的弟子迎了進去。

三十六名武十,紛紛下馬,由那位青衫老者率領,整隊進入柵門,退向左側柵下休息。

細樂吹打聲中,花轎緩緩擡進柵門。

尹天騏、桑南施緊隨花轎之後,翻身下馬,早有唐府的人,迎了上來,接過繮繩,牽着馬匹退下。

柵門前站着兩個身穿長衫,胸佩紅綢的漢子,看到兩人,只當是韓府押轎的人,立即含笑遞過兩條印着金色“喜”字的紅綢。

兩人接到手中,並不立即佩戴,依然隨轎而行。

進入了柵門,唐家堡的人,和賀客人羣,早已鬧烘烘的,分不清楚,自然也沒人查問兩人來歷。

尹天騏目光一轉,但見隨轎來的韓府執事人等,均被招待到左首棚下休息,但花綢卻筆直朝大門內擡了進去。

尹天騏和桑南施混在人羣之中,跟着往裡行去。

唐家堡從大門,二門,直達大廳,一路張燈結綵,到處掛滿了紅綢喜幛,人頭攢動,爭看花轎,好不熱鬧!

兩廊傳出悠揚細樂,大天井上燃放起三聲大炮,花轎緩緩在階前停了下來。

大廳兩旁,擺着二三十張鋪了紅布的圓桌,桌上已大都被坐滿了,賀客們本來正在嗑着瓜子閒聊。

但花轎一到,就有不少人站將起來,也有不少人爲了要瞧瞧新娘,不約而同的朝花轎涌來。

大天井上,幾乎已被擠的水泄不通,就在此時但聽從廳上轉出贊禮人嘹亮的聲音,朗朗喊道:“迎新娘……入畫堂……”

於是廊上又奏起了一陣細樂,花轎兩扇畫門開了,二名丫環攙扶着紅綢蓋頭的新娘,緩步走出了轎來。

堂上贊禮的又在高聲喊着:“新郎新娘參拜天地……”

新娘步出花轎,空轎立即撤了出去。

尹天騏、桑甫施擠在人羣之中,本來視線被花轎擋住,瞧不到大廳上的情形,此刻花轎雖已經撤走了,但兩旁的人羣立時涌到這片空地之上。

尤其階上都圍着人,廳上一對新人,已在細樂聲中,交筍天地,但站在天井裡的人,依然休想看的見。

廳上又傳出那贊禮的聲音朗朗說道:“恭請峨媚長眉老禪師爲新人祝福。”

尹天騏聽的心頭一緊,急忙朝桑南施低聲說道:“兄弟,咱們快進去。”

說完身形一側,急匆匆的向階上人羣中擠去。

好不容易擠到廳下,和大廳仍然相距極遠,只是擠到這裡,再也休想擠的進去,非從衆人頭上飛了過去。相距雖遠,不可即而可望,你踮起腳尖,終究可以看到廳上的情形了。

畫堂上,高燃着龍鳳花燭,一對新人,並肩面裡而立。

這時從左廂緩步走出了一個面容清瘦,白眉低垂的黃衣老僧,由一位身穿藍袍,方面大耳的老者陪同,走到中間站定。

不用說,這黃衣老僧就是峨媚伏虎寺方丈長眉上人了,陪他走出的藍袍老者,正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堯。

一對新人立時跪了下去,黃衣者憎貌相莊嚴,面含微笑,緩緩伸出手去,以掌摩新郎新娘頭頂,船後雙手合十,口中喃哺說着。

因相距甚遠,尤其在亂哄哄的嘻笑晶評聲裡,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但不外乎是善禱的吉祥話。

桑南施扶着尹天騏的肩頭,踮起腳尖,也只看到老和尚的頭臉,悄聲問道:“大哥,這者和尚是不是長眉上人?”

尹天騏點點頭,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長眉上人。

他隨侍師傅,從百泉由到嵩山少林寺,十幾天之中,天天都要和長眉上人見面,老和尚的一舉一動,自然最熟悉也沒有了。

人死不能復生,幾天前東雲廟的一幕,歷歷在目,老和尚中毒身死,那是親眼目睹,千真萬確的事實。

但眼前這位老和尚,舉動神態,卻又不像有假。

桑南施說的不錯,敢情長眉上人當時只是劇毒發作,並未真的死去,自己餵了他銅腳道人專解各種奇毒的兩粒“闢毒丹”,果然生了奇效,敢情在自己往後尋去之時,老和尚就醒過來了……心中沉思之際,只見唐宗堯已陪同長眉上人緩步朝左廂行去。

贊禮的人又在高聲叫着的:“送新人……入洞房”。

接着但見兩個身穿藍袍的中年漢子,各自捧起一支龍鳳花燭,緩步前導,四名手執宮燈的丫環,簇擁着一對新人朝裡行去。

賀客們噴噴稱羨,有的說“新郎人品出衆”,有的說“新娘美麗大方”。

人聲亂糟糟,人羣亂哄哄的,大家生怕自己搶不到座位。

正在這時,已有唐家專司禮賓的弟子,把大家請了出去。

原來此刻千片巳過,大天井上也擺起了數十桌酒席,賀客們各自入席。

當然,有身份的貴賓,早被延入東西花廳,在這大天井上的賓客,只是些身份較低的人。

尹天騏、桑南施隨着衆人找了兩個空位坐下,片刻間酒萊已像流水般送了上來。

桑南施悄悄拉了尹天騏一下衣角,輕輕說道:“大哥,我們是不是吃完了就走呢?”

尹天騏道:“我想找個機會,去見見長眉上人,順便把掌門金牌,送還給他。”

桑南施道:“白天定然有不少人陪着他,只怕不容易見得到呢。”

尹天騏怔道:“晚上如何……”

他想到自己兩人,只是隨着花轎進來的,如何能等到晚上?但這話卻不便說出口來。

席上的人已經舉起酒杯,互相說着“請”字,尹天騏、桑南施也連忙舉起酒杯,還未沾脣!

只見一名藍衣漢子問自己席上走了過來。

這漢子不找別人,就是走到尹天騏和桑南施兩人面前,含笑招呼道:“兩位如何稱呼?”

尹天騏看找上自己兩人,心頭不覺一凜,暗道:“糟糕,莫非是自己兩人,已經被人家看山破綻來了?”

心念方動,只聽桑南施搶着答道:“在下伊楠,他是我大哥伊琦。”

那藍衣漢子冷冷一笑道:“今日來賓人數衆多,惟恐招待不週,每位貴賓,都有喜綢,以志識別。賢昆仲請佩上綢籤纔好。”

尹天騏舉日一瞧,果見在座賓客,每人襟上,都佩帶上了紅綢籤條,只是這些人的綢簽上,都寫上了姓名,和自己兩人的紅綢不同。

這時所有賀客的目光,全都朝兩人望來,生似看穿了自已兩人,是冒充賀客混進來的一般。

事已至此,尹天騏不得不硬頭皮,從懷中摸出紅綢籤條。

那藍衣漢子一見兩人紅綢籤條,連忙拱手陪笑道:“兩位原來是‘喜’字號的貴賓,恕在下招待不週,多有失禮,兩位請到東廂入席。”

說着連連擡手肅客。

尹天騏心中暗暗忖道:“原來所有賓客是以紅綢分等的,不知道‘喜’字號的賓客,是些什麼人物?”

人家這麼說了,自然非去東廂不可。尹天騏、桑南施各自把紅綢別到衣襟之上。

藍衣漢子棋拱手道:“在下替兩位引路。”

說完,引着兩人,穿過長廊,跨進東首腰門。

原來這裡自成院落中間一座小客廳上,已經擺上五桌筵席,每一桌上都坐滿了人!

尹天騏舉目看去,但見這五桌酒席,下首四桌,坐着的人,果燃是護送花轎來的七星會三十六名武士。

上首一席,只坐了一個青袍老者,此人正是七星會天罡堂主馮佔奎!

糟糕,原來“喜”字號賓客,全是女方的人!

本來自己兩人,就是隨着花轎混進來的,人家發給自己“喜”字紅綢,原也沒錯,只是這一來,豈不立時拆穿身份了?尹天騏縱然從小跟隨師傅,時常在江湖走動,但到了此時,也不覺心頭大急,腳下不自禁的微露踟躕!

就在此時,但覺桑南施的手肘,在自己臂膀上輕輕撞了一下,回頭看去,她已若無其事的跟藍衣漢子走去。

心中暗自一凜,慌忙跟了進去。

藍衣漢子敢情因尹天騏,桑南施兩人身穿長衫,似是身份不低,因此直把兩人領到上首一席,才躬身退出。

桑南施雙手抱拳,含笑道:“馮老和諸位老哥辛苦了。”

她這句話的口氣,無形中表示了自己是唐家堡接待賓客之人!

尹天騏心中暗暗稱讚,桑南施這份急智,自己真是不如遠甚,當下也趕忙拱了拱手。

天罡堂主馮佔奎站了起來,目注兩人,含笑拱手道:“兩位如何稱呼?”

他這一笑,黑瘦的臉上,堆滿了皺紋,一望而知彼人世故極深,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尹天騏答道:“在下伊琦,她是舍弟伊楠。”

馮佔奎道:“原來是兩位伊兄,老朽久仰。”

尹天騏忙道:“馮老請坐。”

三人一齊落坐,馮佔奎道:“兩位伊兄,大概是唐老堡主的高足了?”

桑南施接口道:“在下兄弟附姻親。”

唐家堡不收外姓弟子,那自然是唐家的戚屬了。

尹天騏怕他再問下去,露出了馬腳,含笑道:“馮老名動江湖,在下兄弟今日有幸得陪末座,深感榮幸,還望馮老多多指教。”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馮佔奎給他一說,心頭大感受用,呵呵笑道:“伊老弟誇獎了,老朽蒙江湖朋友擡舉,掙得區區虛名,但比起武林世家唐家堡來,那真是螢火輿皓月爭光,差得太遠了。”

桑南施取過酒壺,替馮佔奎斟滿了酒,然後又在尹天騏和自己面前,斟了一酒杯,舉杯說道:“在下兄弟敬馮老一杯。”

馮佔奎聽他們兩人一口一聲“馮老”,心中大喜,急忙舉杯道:“不敢,老朽敬兩位老弟。”大家幹了一杯,桑南施又斟滿了酒,暗中悄悄拉了一下尹天騏的衣袖。

尹天騏立刻會意過來,起身朝下首四席高舉酒杯,道:“在下兄弟,敬諸位一杯。”

桑南施跟着站起,兩人一飲而盡。

那下首四席上坐着的三十六名武士,轟然起立,也各自飲了一杯。

酒菜像流水般上來,尹天騏、桑南施兩人,權充主人,不住地向馮佔奎敬酒敬菜,馮佔奎縱是老江湖,倒也不疑有他,一頓酒吃得“賓主”盡歡。

酒足飯飽,莊丁們收過殘席,又給大家沏上了香茗。

桑南施站起身形,朝尹天騏道:“大哥陪馮老坐坐,小弟去去就來。”

尹天騏不知道位“妹子’又有什麼主意?方自點了點頭。

馮佔奎已含笑說道:“伊老弟儘管請便。”

桑南施略一抱拳,舉步朝外行去,跨出腰門,腳下一停,目光朝四下掠動,正好有一名藍衣漢子走了過來。

這就乾咳一聲,抱拳問道:“請問老哥,可是這裡的管事麼?”

那藍衣漢子看到桑南施襟上佩着“喜”字紅綢,正是七星會的來賓,趕忙抱拳道:“在下就是負責東跨院的管事,不知貴客有何吩咐?”

桑南施道:“請教兄弟大名?”

那藍衫漢子道:“在下唐志銓。”

桑南施道:“兄弟伊楠。”

唐志銓道:“原來是伊兄。”

桑南施道:“不敢,兄弟在敝會天罡堂下當差,此次奉派護送花轎前來,職司管理雜務,唐兄如果有事,可與兄弟連絡。”

唐志銓喜道:“如此就好,兄弟正感爲難,許多瑣碎之事,又不好去驚動馮堂主,有伊兄連絡,那最好不過了。”

桑南施道:“目前正有一件事,要麻煩唐兄。’唐志銓道:“伊兄但請吩咐。”

桑南施道:“敝會馮堂主午後必需小息,唐兄可否收拾一間靜室?”

唐志銓道:“是,是,兄弟差點忘了,這整座東跨院,就是專爲接待貴會來賓之用。樓上樓下共有十幾個房間,兄弟這就領伊兄前去,看看還需要些什麼?”

桑南施道:“如此有勞唐兄了。”

唐志銓道:“不敢,這是兄弟份內之事。”

當下就由唐志銓陪同,返入院中,在樓上樓下看了一遍。

馮佔奎眼看兩人一路邊談邊走,上樓而去,自然不會起疑。

尹天騏心知這位妹子心思靈巧,這般裝作,必有緣故,是以也只是陪着馮佔奎閒聊。

一會工夫,桑南施送走唐志銓,回到客廳,朝馮佔奎拱拱手道:“在下方纔已關照敝堡管事替馮老和諸位老哥,安排了下榻處所,馮者可要上去瞧瞧,還需要什麼,儘管吩咐。”

馮佔奎起身道:“有勞伊老弟,老朽真是過意不去。”

桑南施道:“這是在下兄弟份內之事,馮老毋須客氣,在下這就替馮老領路。”

尹天騏昕得暗暗佩服,忖道:“原來她方纔是找那藍衣漢子看房間去的。”

當下就由尹天騏、桑南施兩人,陪同馮佔奎上樓。

唐家堡爲了安頓女方護花轎的來賓,每一間房,被褥全新,收拾得甚是乾淨,馮佔奎自然十分滿意,連連稱謝。

兩人把馮佔奎讓入臥室休息,便自告退,接着又替三十六名武士,分配好了住處。

這一陣忙碌,差不多已是中牌時光。

桑南施回頭道:“大哥,現在沒事了,我們也該去休息一陣了。”

尹天騏道:“我們……”

桑南施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們累了一天,這時候忙裡偷閒,也該休息一會纔是。”

尹大騏點點頭,兩人回到樓上,桑南施早已留了樓梯口一個雙鋪房間,作爲自己兩人的臥室,她領着尹天騏走入房中。

尹天騏隨手掩上房門,笑道:“兄弟,你本領真是不小……”

桑南施伸出一個指頭,掩着嘴脣,輕噓一聲,才壓低聲音,悄悄說道:“若不見機而作,我們只怕挨不到晚上,就被人家看出破綻來了。”

尹天騏道:“你在這裡休息一會,我想出去瞧瞧。”

桑南施笑道:“大哥可是想出去打聽長眉上人住在那裡麼?”

尹大騏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抿抿嘴道:“大可不用去了。”

尹天騏望着她問道:“你已經打聽到了麼?”

桑南施嫣然一笑,點點頭道:“長眉上人住在西花廳右首,老堡主的書房裡。”

尹天騏道:“你方纔問了唐家的人?”

桑南施道:“是嘛,我說我有一個堂兄,是長眉上人的俗家弟子,他才告訴我的。”

尹天騏道:“知道了上人的住處,那就好辦。”

桑南施道:“大哥就是要去找他,也得晚上一些去才成。”

尹天騏怔道:“你要我晚上去?”

桑南施道:“自然要晚上去了,長眉上人是唐家堡敦請來的上賓,白天有老堡主親自作陪,而且一定還有許多知名人物作陪,你去了也不好多談。何況今天賀客之中,龍蛇雜處,各方的人都有,我們也不能在人前泄露了身份。”

尹天騏想了想,道:“你說得也是有理,那就只好晚上去了。”

兩人因唐家堡此刻龍蛇雜處,怕被人家看出破綻,不如在樓上多耽了一會,直到傍晚時分,才行下去。

這時快當上燈,唐家堡到處結綵張燈,到處一片喧笑!

東跨院已經擺上酒筵,七星會三十六名天罡。在堡外廠場上看戲的人,也紛紛迴轉。大夥兒正在磕着瓜子聊天,堂主馮佔奎也下來了。

一會工夫,酒菜齊上,尹天騏、桑南施招呼着大家人席,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細表。

直等筵席散後,桑南施刻不待緩、悄悄拉了尹天騏,回到樓上,掩上房門,取出一個磁瓶,要尹天騏伸出手掌,把藥紛倒在掌心,壓低聲音說道:“大哥快吞下去了。”

尹天騏看得奇怪,不覺問道:“這是什麼藥紛?”

桑南施道:“你快吞下去再說。”

尹天騏瞧她說得那麼鄭重,依言把藥紛倒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一面說道:“兄弟,這究竟是什麼藥?”

桑南施悄聲道:“解藥。”

尹天騏吃了一驚道:“解藥?我……”

尹天騏沒待他說出,低聲道:“我方纔發覺今晚的酒味有異,只怕是有人在酒中做了手腳。”

尹天騏驚異的道:“有人在酒中下毒?”

桑南施道:“不是毒,好像是一種令人昏睡的迷藥。”

尹天騏道:“你吃得出來,七星會天罡堂主馮佔奎見多識廈,怎會吃不出來?”

桑南施笑道:“我和他不同。”

尹天騏道:“如何不同?”

桑南施偏頭道:“我爹是藥師嘛,爹從小就給我嘗各種草藥,所以不論什麼藥,到了我嘴裡,就莫想瞞得過我。”口氣一頓,接着悄聲道:“那馮佔奎縱是成人精的老狐狸,但有許多藥物,無色無味,江湖門檻再者,一樣會着人家的邊。”

尹天騏暗暗哦道:“難怪桑者前輩要她和自己作伴同行,原來老人家是怕自己不知不覺的着了人家的道。”心中想着,一面皺眉道:“這就奇了,七星會和唐家堡新結姻親,馮佔奎率領他手下護送花轎而來,幹麼要在酒中暗做手腳?”

桑南施道:“這點,我也覺得奇怪,不過我想其中定有緣故。”

快近初更,賀客漸漸散去,住在堡中的來賓,多喝了幾杯,各有醉意,逕自回房休息。

唐家堡的執事人員,辛苦了一天,此刻賓客已散,大家鬆了口氣,也需早些休息了。

到了二更時光,偌大一座唐家堡,雖然燈火併未全熄,但大多數人都已入了睡鄉。

尹天騏、桑南施悄悄下樓,出了東跨院,眼看大廳上依然張掛着燈籠,夜風晃動着燈燭,但卻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宏深的廳堂,頓然使人有陰沉之感!

尹天騏心頭暗暗一動,忖道:“唐家堡莫要發生什麼事故?”

桑南施一聲不作,拉着尹天騏的手,很快折入長廊。

穿過一座院宇,依然不見有人阻攔,兩人沿着走廊奔去,腳下絲毫不帶聲息,跨出月洞門,就是西花廳。

這一帶燈火已熄,更靜得出奇,但見庭前花木扶疏,夜色之中,清香襲人!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長門,敢情就是老堡主的書齋了,窗櫺上隱隱透出燈火,顯然的長眉上人還未入寢!

兩人堪堪繞過花廳,只聽一陣腳步,傳了過來!

桑南施慌忙打了個手勢,一閃身隱入轉角暗處。

尹天騏隨着隱蔽好身形,但見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領着一個長袍老人,走了進來。

這位老人身穿團花藍袍,生得方面大耳,紫臉黑鬚,正是名滿天下,威震川西的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堯!

兩人瞧清來人,心頭卻止不住暗暗起疑,思道:“唐老堡主此時前來,不知又有何事?”

思忖之間,那老管家模樣的人,已經走到書齋門口,忽然腳下─停,神色恭敬,朝裡躬身道:“啓稟令主,人已到了。”

“令主”,尹天騏方自一怔。

但聽書齋中傳出一個威重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

尹天騏聽得又是一怔,這聲音不是長眉上人,難道桑南拖聽錯了,長眉上人不住在這裡?那老管家躬身應“是”,回過身朝唐宗堯道:“你隨我進去,見過令主。”

這口氣,隨直不像管家和老主人說話,但他明明是唐家堡的老管家!

唐宗堯拱了拱手,隨着管家走進屋去。

尹天騏瞧得心頭大奇,試想唐宗堯身爲一堡之主,何用對一個管家如此謙恭?尤其那“令主”的口吻,也不是對唐家堡主人所應有?疑念一動,立即悄聲說道:“妹子,我們過去瞧瞧!”

桑南施道:“這人定然十分厲害,我們可得小心一些!”

尹天騏點點頭,輕輕掩近窗下,用手於沾了些口水,點在窗紙之上,戳了一個小孔,湊着眼睛,往裡瞧去!”

這一瞧,頓時把尹天騏看得心頭暗暗一凜!

原來書房間,是一間佈置精雅的臥房,此時靠壁一張紫檀錦榻上,盤膝坐着一個白眉低垂的黃衣老僧。

那不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長眉上人還有誰呢?那麼方纔那個威重聲音的“今主”,就是長眉上人了!

長眉上人會是令主?只見唐堡主行至榻前,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令主。”

唐家掌門人居然對長眉上人自稱“屬下”!

長眉上人目光冷肅,頷首道:“今後你就是唐家的掌門人了,如有爲難之處,唐壽自會隨時協助與你。”

唐宗堯和老管家唐壽同時躬身應“是”。

尹天騏看到了這裡,心頭暗暗駭然,忖道:“此人不是長眉上人!就是那老堡主也不是唐宗堯!”

心念電轉之際,只覺桑南施輕輕拉了自己一下衣袖,悄聲道:“大哥,我們快走!”

尹天騏也感到事情不對,點點頭,悄然退下。

剛一轉身,瞥見離自己兩人身後不遠,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的站着一個瘦高人影!

窗中燈火映照,一眼可以看清這瘦高人影身穿杏黃僧袍,枯瘦的臉上,白眉低垂,赫然正是長眉上人!

尹天騏、桑南施兩人驟然一驚,不由自主的雙雙後退了一步。

長眉上人雙掌合十,兩道眼神盯注着兩人,含笑道:“兩位小施主夤夜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桑南施拱手道:“在下兄弟只因爲一時內急,如廁之後,不識唐府路徑.誤入此地,不想驚動者禪師,心實不安。”

長眉上人藹然道:“兩位小施主遇上老衲,總是有緣,請到裡面一談。”

桑南施道:“時光已晚,在下兄弟不敢打擾,告辭了。”

說完拱拱手,正待往外行去。

長眉上人陰森一笑,徐徐說道:“兩位還想走麼?”

尹天騏細看長眉上人,除了眼神略見陰森,絲毫看不出有何不同之處?心中正感驚凜。

聞言不覺冷聲道:“老禪師那是想把在下兄弟留下了?”

長眉上人微微一曬,問道,“方纔之中,兩位小施主大概都看到了。”

桑南施怕尹天騏說錯了話,急忙搶着說道:“不知老禪師所指何事?”

長眉上人陰笑道:“兩位點破窗紙,愉覷隱秘,如何想瞞得過老僧?”

尹天騏伸手摸摸身上判官筆,冷笑道:“就算在下兄弟看見了,你又待如何?”

長眉上人點點頭道:“你們是七星會的人?”

尹天騏道:“你已經知道,何用多問?”

長眉上人道:“可是馮佔奎叫你們爲的?”

尹天騏道:“是又怎樣?”

長眉上人道:“你們承認了就好,老僧也不難爲你們,唐家堡武林世家,自有他們處置擅闖堡中重地的禁條。”

尹天騏冷笑道:“你不怕泄漏了陰謀麼?”

長眉上人目中閃過一絲陰厲之色,道:“看來小施主知道的倒不少!”

尹天騏道:“不錯,在下不但知道你並不是長眉上人,也知道唐家堡老堡主已非本人。”

長眉上人獰笑道:“你很聰明!”

尹天騏冷笑道:“在下還知道你是毒死長眉上人的兇手!”

長眉上人頷首道:“如此說來,老僧倒不能把你們交給唐家堡處置了。”

尹天騏道:“在下倒想知道你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長眉上人道:“兩位小施主可知眼前的處境麼?”

桑南施道:“這院落四周,都有人把守,在下兩人已如甕中之鱉。”

長眉上人冷聲道:“小施主說得一點不錯,因此,兩位已只有兩條路可走了。”

桑南施道:“那兩條路?”

長眉上人道:“第一條是兩位小施主服下老僧特製藥丸,此後必須聽命於我,就可放你們離此,重回七星會去。”

尹天騏心中暗道:“原來他想利用自己兩人,當七星會的內奸。”

桑南施眨眨眼睛,問道:“那一定是毒藥了?”

長眉上人道:“不錯,但只要兩位聽我之命,在毒發之前,老僧自會按時派人送與你們解藥。”

桑南施道:“這委實太危險了,萬一你不能按時送到,我們不就毒發身死了麼?你還是說說第二條路吧!”

長眉上人輕哼一聲道:“第二條是死路,兩位小施主既然知道了老僧不少機密,老僧如何還能輕易放過你們?”

桑南施道:“如何處死?”

長眉上人道:“老僧仰體我佛慈悲,兩位只須服下一粒藥丸,即可毫無痛苦,溘然長逝,死後身體膚髮,逐漸化爲清水,不留絲毫痕跡,正是一塵不染,終於寂滅。”

尹天騏心中暗道:“他說的藥丸,想來必定是毒藥無疑,由此看來,那長眉上人的屍體,莫非也是被服毒。”

只聽長眉上人續道:“老僧今晚講的話已經很多,兩位小施主如何取捨,該快作決定了。”

桑南施道:“千古艱難惟一死,這等死法,太殘酷了。”

長眉上人藹然微笑,道:“兩位那是答應投入老僧門下了。”

桑南施瞧了尹天騏一眼,笑道:“在下覺得老禪師說的兩條路,對在下兄弟都不適合。”

長眉上人道:“依你該當如何?”

桑南施道:“在下倒有一個辦法。”

長眉亡人目射奇光,微哂道:“兩位想憑武功闖出此地麼?”

桑南施道:“眼前形勢?雖對在下兄弟不利,但死中求生,這是唯一可行之路了。”

長眉上人道:“很好,兩位儘管一起上,也好叫你們死而無怨……”

桑南施回頭道:“大哥,我們只有這一機會,那就一起上吧!”

一面卻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出手三招,務必使出最厲害的殺着,三招之後,就得立即抽身衝出院去。”

尹天騏點頭道:“好。”

撩起長衫下襬,從腰間攢下判官筆來。

長眉上人突然目光一注,冷聲道:“小施主也使判官筆麼?”

尹天騏心頭一凜,但卻淡然笑道:“江湖上使用判官筆的人不在少數,那有什麼不對麼?”

長眉上人兩道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尹天騏臉上,沉聲道:“小施主如何稱呼?”

尹天騏心中暗道:“他似是已對自己動了懷疑。”

一面冷冷說道:“在下伊琦。”

說話之時,桑南施也已經撤出一柄短劍,不待長眉上人再說,很迅快的朝尹天騏使了一個眼色,說道:”老禪師要小心了!”

側身欺進,短劍疾快的刺了過去!

她這一招使的只是普通招式“白蛇吐信”,並無出奇之處。

尹天騏聽丁桑南施的暗示,早已蓄勢待發,判官筆一據,幻成三點寒芒,分刺長眉上人胸前三處大穴。

他因桑南施暗中叮囑,要自己出手三招,務必使出最凌厲的殺着,是以一出手,就施展師傅鐵面神判最拿手的“三十六式點穴筆法”中一招“登臺點將”。

判官筆挾着風雷,直取“華蓋”,左有“將臺”三穴。

長眉上人身形一動,便自讓開了兩人攻勢,雙目神光暴射,冷喝道:“你是……”

他要待喝出“你是鐵面神判門下”,但只說了“你是”兩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

尹天騏一招出手,筆勢揮灑,第二第三摺接連而上,這三招綿連不絕,一氣呵成,有如一招。

點點寒芒,飛灑而至,急如驟雨,所取部位全是人身大穴。

鐵面神判的獨門點穴筆法,果然不同凡響,直迫的長眉上人連退三步,連封帶躲,纔算把尹天騏一輪急攻,閃避開去。

桑南施在尹天騏急驟攻出三招的同時,也搶攻了兩招,但她使出來的劍法,依然十分平庸,以長眉上人的身手,自是沒把她放在眼裡。

此刻長眉上人被尹天騏迫的連退三步,身形還沒站穩,桑南施突然冷笑了一聲,欺身而上短劍連揮,直攻過去。

長眉上人因發現尹天騏使出鐵面神判獨門點穴筆法,注意力全落到尹天騏一人身上。

眼看桑南施攻來的劍法平庸,右手袍袖一展,擋住桑南施劍勢,口中嘿嘿陰笑道:“很好,你就是尹天騏……”

喝聲未落,突然如遇蛇蠍,喉頭低哼丁一聲!

桑南施一攻即退,退得奇快無比,一手拉起尹天騏,急急喝道:“大哥快走!”

急步朝外衝左。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尹天騏方自一怔,就被桑南施拖着奔去!

但聽長眉上人厲喝一聲道:“小輩留下命來!”

身形飛躍而起,宛如大鵬凌空,朝兩人身後急撲過來。

尹天騏奔行之際,陡覺身後涌來一般陰寒暗勁,匆忙中猛然站住身子,揮掌迎接!

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去勢隨着一緩,着急道:“我們要快走纔好。”

尹天騏和對方掌風一接,只覺一陣寒意,透體而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噤隨着桑南施匆匆奔去。

堪堪奔近院門,突見人影閃動,從暗處掉出幾條人影,一下攔住了去路!

尹天騏舉目瞧去,只見六個勁裝大漢,一律手執厚背朴刀,疾快的圍了上宋。

桑南施低喝一聲道:“大哥,衝出去!”

手中短劍疾展,朝身前的兩人攻了過來。

她這次出手,劍勢如虹,全力搶攻,志在打開出路,已不像方纔和長眉上人動手時那樣平庸,一片劍光,凌厲已極!

尹天琪更不怠慢,判官筆劃出一道寒芒,直衝而出。

那六個大漢武功全非弱手,一退之際,已經各佔方位,布成了一個合擊之勢,只見刀影交叉,變化十分迅速,對擋兩人的凌厲攻擊。

桑南施一柄短劍,接連劃出,口中說道:“大哥小心,這是唐門的連環刀陣。”

喝聲中,左手朝前指了兩指,但聽兩聲悶哼,和她動手的兩個大漢,突然跟蹌而退。

尹天騏筆勢一轉,響起一陣金鐵交鳴,把近身三人的朴刀,一齊盪開。

緊接着又是一聲悶哼,其中一個大漢,被尹天騏點中穴道,右手立時垂了下去,朴刀墮落地上。

六個大漢傷了一半,連環刀陣的威勢,完全消失,餘下三個大漢,慌忙向後躍退。

尹天騏、桑南施趁機掠出院門,朝長廊上奔去!

瞥見前面轉角處人影一閃,有人低喝道:“快朝左走,出了腰門,有條小道可通堡外。”

尹天騏沒想到在唐家堡中,還有人接應自己,心中不覺生疑,問道:“你是什麼人?”

暗影中那人低聲催道:“我是好意,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待兩人回答,隨着話聲,一閃而沒。

桑南施道:“大哥,我們路徑不熟,就聽他的走吧!”

兩人依着那入指點,匆匆朝左奔去,走沒多遠。但聽身後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人數當在六七人以上,似是循着長廊追下去。

兩人一路疾行,一會工夫,已然奔出腰門,果然前面一條石子小道,十分幽暗,似是通向廚房,顯然平日很少有人走動。

桑南施心中暗道:“這人倒是沒有騙自己兩人。

心中想着,腳下絲毫沒停。

小道盡頭,右首又有一道腰門,通向後進,兩人身形縱起躍上了圍牆,只見牆外一片山麓,林木扶疏,甚是靜僻。

果然已是堡外,看地勢,還是唐家堡的後山,飄落牆外,一口氣趕出了二卜餘里。

桑南施眼看身後沒有追趕,才緩緩停下步來,吁了口氣道:“大哥,方纔真是好險,要不是有人指點,我們真不容易逃得出來呢。”

尹天騏皺皺眉道:“這人不知是誰?”

桑南施道:“我看唐家堡的人,大部份中了迷藥,不到天亮,決不會醒,沒中迷藥的,自然是長眉上人的手下人了。”

尹天騏道:“他不是長眉上人。”

桑南施笑道:“這個我知道,他是假冒長眉上人的賊人嘛!”

尹天騏突然想到那假長眉並沒追出,似是已傷在桑南施手下,不覺問道:“妹子,你……”

桑南施搶着道:“我是你兄弟。”

尹天騏道:“好,兄弟就兄弟,那假長眉上人,可是你傷了他。”

桑南施已在一方大石上坐了下來,咭的笑道:“不傷了他,我們休想是他對手。”

一面拍拍身邊大石,擡頭道:“大哥,你也坐下來歇息嘛!”

尹天騏俏着她身邊坐下,一面問道:“你拿什麼打傷他的?”

桑南施左手一揚,咭的笑道:“袖裡神針,這是石嬤臨行送給我的,她說,這種針十分霸道,任他武功再高,只要在五尺之內,誰也休想躲閃得開。”

尹天騏嘆了口氣,道:“不知這假冒長眉上人的人,究竟是誰?”

桑南施想了想道:“他假冒長眉上人,自然志在掌握峨嵋一派,而且還可能和青城派許多人的失蹤有關。就是你在一路遇上的事故,也可能是他預布的陷阱,唉,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尹天騏聳熱動容道:“有道理,這一連串的事故,都發生在川西,看來恐怕就是這般賊人在興風作浪!”

桑南施突然想起自己爹爹被人暗中下毒之事,暗道:“連爹都被人下了毒,尹大哥的師傅,身爲武林盟主,恐怕也難倖免,莫非也和這一連串的事有關?”

心念轉動之際,瞥見自己兩人來路上,正有一條人影如飛奔來。

這人奔行極快,眨眼之間,已到林前,那是一個身穿青衣的少年。

他一路飛掠,奔到林前之時,一眼瞧到兩人,腳下突然一停,拱拱手。含笑道:“兩位果然在此,兄弟猜想,兩位準是從這條路來的。”

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章 宮中老妖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十二章 封山練劍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二十章  雙屍再現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二十八章 夜探幕阜第二十五章 天機莫測第五章 安樂山莊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一章 不速之客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三十四章 盟主壽辰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一章 不速之客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十九章 雪峰恩怨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二十九章 斬將奪關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七章 荒谷奇人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十九章 雪峰恩怨第二十九章 斬將奪關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十八章 金輪劍影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十八章 金輪劍影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三十四章 盟主壽辰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三十三章 極大秘密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
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三十章 宮中老妖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十二章 封山練劍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二十章  雙屍再現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二十八章 夜探幕阜第二十五章 天機莫測第五章 安樂山莊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一章 不速之客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三十四章 盟主壽辰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一章 不速之客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十九章 雪峰恩怨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二十九章 斬將奪關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三章 百密一疏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八章 險詐小人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五章 羣魔亂舞第七章 荒谷奇人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四章 崑崙一腳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十九章 雪峰恩怨第二十九章 斬將奪關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十六章 千里追蹤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第二章 暴屍示衆第十八章 金輪劍影第二十一章 與虎謀皮第十八章 金輪劍影第十四章 一劍破陣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第二十六章 轎前二煞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六章 隨機應變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兇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第十三章 天壇使者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章 金鳩婆婆第三十四章 盟主壽辰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第三十三章 極大秘密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第十一章 百劍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