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殿殿後有一汪泉水,名天上泉,由瀑布傾瀉而成。泉邊有一樹杏花,長有千年。
這就是造杏花釀的絕佳好地。天上泉,泉眼就在峭壁之頂、,傾瀉而下不佔地氣。杏花樹花葉繁盛,此時雖是寒冬臘月,但在連雪峰卻是不知世間年歲。杏花開的正是燦爛。。
天上泉邊、杏花樹底,常年擺有一張椅榻。千歲寒打聽到七殺教的教主大人每日都回來這裡沈思一番。千歲寒一大早就到這泉邊來,把原先背對著來路的椅榻轉了個向,讓他直對著來路。
千歲寒大大方方地半座半躺了上去,以手肘支榻,手上再捏上一個酒盞。杏花不時地就落下幾瓣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真能落進那小小的酒盞裡面去。
唔,這詩情畫意委實沁人心脾,就是榻子小了一點。要是能擺上一張牀在這樹下,日出而醒日落而眠,那才叫一個愜意!
罹六塵像往常一樣來到泉邊的時候,一眼就看見自己的榻上躺著一個人。那人以肘支榻,手持酒盞,另一支手閒閒地搭在曲起的膝上,白色杏花洋洋灑灑落在他的衣袖上身上。
罹六塵並沒有對有人膽敢佔了他的地方而生氣,他走近了負手而立道:“王爺好興致,一大早就來喝酒賞花。”
千歲寒皺皺眉,這人從一開始就一直王爺來王爺去的,端的不爽。遂道:“教主消息靈通,不必再喊我王爺了吧。”
罹六塵改口道:“千公子。”
“直呼名字即可,哪那麼婆婆媽媽。”
這要是被七殺教的任何一個教衆聽見了,指不定就和千歲寒拼命了。竟然敢說他們敬仰的教主婆媽?!
罹六塵對於七殺教的人來說,他已經不是人了,而是個神明。難道不是嗎?也只有九重之上的神明纔不識人間的情愛啊。他們敬仰他,懼怕他,卻又嚮往他。
罹六塵也不計較,又改口道:“千歲寒。”
“這還差不多,教主大人。”千歲寒爲罹六塵的意外好說話揚了揚眉。
“這有些不公吧?”罹六塵學著千歲寒的樣子也揚揚眉,保持著慣有的微笑道。
知道罹六塵指的是什麼,千歲寒故作苦惱地道:“我哪敢直呼教主大人的名諱,你那羣忠心耿耿的手下還不把我拆皮剝骨嘍。”
罹六塵聽到他說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時有些失神。
千歲寒目光閃了閃,忽然語氣正經地道:“教主大人爲什麼不問我來七殺叫做什麼呢?就不怕我探聽情報圖謀不軌什麼的嗎?”
罹六塵微微笑道:“這有關係嗎?遠來是客,玩得高興就好。”
“哦?難道七殺教對每一個來人都如此熱情大方?”
“這倒不是,”罹六塵思索片刻道:“留下你確實是有原因的,一些個人原因。”
千歲寒好奇了:“方便說說?”
“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原因,說來也簡單。只是對你好奇而已。我就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纔會棄了愛人拋了天下?”
千歲寒忽然心情就不好起來,也稱不上是低落,只是不舒服而已。明明多麼灑脫的一件事,從罹六塵嘴裡說出來就顯得他傻極了。他這個不知情爲何物的人又懂什麼?!好不容易遺忘在心底東西又翻了上來,令他莫名地煩躁。
其實哪能說拋就拋,當時只是爲了不給自己留任何退路而已。二十幾年的感情啊,又豈是說忘就忘的。不過,二十幾年的感情,能讓得出他也很佩服自己。
“教主難道對人間情愛也會有興趣嗎?”語氣裡說不出的譏諷。
罹六塵依然微笑,道:“看來這是你心裡頭的一根刺,別人碰也碰不得。”
“不是,我只是……。”只是什麼?千歲寒自己也不知道。
“算了,我也不破壞你一大早喝酒賞花的興致。”
千歲寒這纔想起自己的目的,重新喚回笑臉道:“酒?我倒是想喝。”
千歲寒把酒盞遞給罹六塵,示意他喝上一口。
罹六塵喝了一口,眉一揚,驚訝道:“水?”
千歲寒長嘆一聲,道:“人家不肯送我酒喝,我就只好自個兒釀了。”
應景地掀起一陣風,一瓣杏花飄落進了那小小的酒盞裡。
杏花釀的製作方法,需一千年杏花樹,在樹下置一玉質大缸,缸中盛空中之清泉水。待那杏花自動飄落到那缸中,不經人手,不沾地氣。然後封而存之於水底三載。
千歲寒這麼個釀酒法,委實沒有可行性。哪是有心在此。
罹六塵笑出聲道:“原來如此。”
千歲寒聽見笑聲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呢,畢竟那樣開懷的笑聲不太可能出現在罹六塵身上。
忽然笑聲近在咫尺,罹六塵靠近千歲寒,伸出手撫過他的鬢角。
千歲寒感覺怪異,頭一偏,調笑道:“教主這算是輕薄我嗎?那咱們算是扯平了。”
“杏花。”罹六塵手裡捏著一片一瓣杏花,是剛纔落在千歲寒鬢邊的。聽見千歲寒的調笑話,眼光一閃,繼續湊近千歲寒的臉危險地道:“看來你很喜歡開玩笑,可有些玩笑還是隨便開的好。我是不識情,可不代表我不識□□。千公子要不要試試?”
千歲寒訕笑,他還真的沒想過。他以爲無情便是無慾,可又不是和尚,看來錯估了罹六塵。看來以後著玩笑可不能隨便亂開了。
“教主大人說笑了。”
罹六塵起身拍拍千歲寒的肩道:“千公子就慢慢地釀酒吧,在下不奉陪了。”
“教主大人慢走不送。”千歲寒一心想把人送走,等認真地走遠了纔想起來他的目的還沒達到呢!又在樹下悔了半天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