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面,自從得知劉岱輕敵冒進後,鮑信和張邈就急火攻心,鮑信當即便帶着自己的軍隊日夜兼程,向山陽郡趕來,在半路上遇見了劉岱那個突圍而出渾身是血的手下,得知劉岱被困在金鄉後,更是快馬加鞭,馳援劉岱而來。
誰知還不到金鄉,就被張燕的軍隊所伏擊。而張邈雖然實力不算什麼但卻也出兵了,當然了張邈所倚仗的是在他身後壓陣的徐濟麾下的陷陣營。
而實際上張燕在攻打金鄉的的時候根本就未曾出動自己的精銳部隊,因爲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攻陷金鄉,取劉岱的人頭。
但鮑信和張邈卻非常不幸地遇見了張燕手下這隻自常山起兵時帶領的百戰餘生、多達五萬多人的主力部隊。
在兩人還未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無數的黑衣賊兵自密林蜂擁而出,過萬的黑山軍人人手持長弓分成三輪向鮑信和張邈的軍隊激射,雖然沒有統一的口令指揮,但節奏卻整齊異常,表現出了驚人的默契。空氣中傳來陣陣的“嗚”鳴聲,在這恐怖的聲音中,鮑信的士兵紛紛倒地。
“啊——!”鮑信身邊的一名偏將爲了保護鮑信,奮不顧身地縱馬擋在了鮑信的前面,一支鵰翎箭閃電般貫入了偏將的前胸,翻身跌墮下馬。看得鮑信雙目欲裂,身邊的張邈卻早已經嚇得面青脣白,說不出話來。
前面的士兵紛紛舉起盾牌,狼狽的結陣防禦,更有士兵東張西望,顯然心中萌生退意。鮑信本來領兵向後稍撤,沒有想到對面的弓箭手不知進退,居然一再向前進逼,始終不遠不近地對鮑信的軍隊進行射殺。弄得鮑信軍軍心大亂。
鮑信見情況漸漸有些失控,揮手一槊劈飛對面飛來的一支冷箭,大喝道:“何人敢退?定斬不饒!”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弟弟鮑忠道:“你在後面掠陣,以盾兵結成戰陣,調弓箭兵對射,我帶人在前面衝擊。眼前只不過張燕阻擾我軍前行的鬼蜮伎倆,不要慌張,我等務要在日落前趕到金鄉。”
鮑信這番話雖然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但卻令手下的士兵心神穩定下來。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對面能以目光所見的的確只是一羣弓箭兵罷了,這樣看來張燕明顯是想要以遠距離攻擊牽制鮑信大軍的前進。但鮑信卻是心有疑慮,因爲對面弓箭手的數量多了一些,這着實不大符合常理。
不過此時的情況也容不得他細細思量了,只聽鮑忠允諾一聲,大吼連連,命前排的士兵平舉盾牌,抵禦射到身前已經威力大減的弓箭,身後的士兵得以喘息之機,趁勢迅速地結成橫向的魚麗之陣,共分成三塊,中間大、兩端小、留有兩條通道。在遭遇突襲情況下,這種進可攻退可守的魚麗之陣實在是立足最好的選擇。
而張邈此時已經有些慌了手腳,首先是突遭大變,其次是徐濟的部下至今未見,於是他一把拉住鮑信,哀求道:“公山現在被圍金鄉,公乃兗州的希望所在,豈可親身犯險?”
鮑信一把甩開張邈,看向張邈,眼中噴火怒道:“孟卓,公山討賊乃是爲天下大義,你現在勸阻於我,名爲三思,實則是在逃避責任!大丈夫爲國戰死沙場,死則死矣,何懼之有?當初諸侯會盟時,你顧忌袁本初,不敢親自領兵馳援,卻還暗中派手下支援孟德,我和孟德深受感激,你也知公山是我等友人,那你便想一想曹孟德當初是怎麼對待你的吧!”
言罷,轉過頭來,一雙不大的眼睛中射出深情,看向自己身後一員躍躍欲試的白袍小將,沉聲道:“叔業,我幾個兒子中只有你文武雙全,將來成就絕對在我之上,若是我今日死在陣前,我太山軍就由你全權負責,你不妨領軍到徐州廣陵,去投奔你的孟德叔叔。”
這少年乃是鮑信的三兒子,名叫鮑勳,年紀輕輕卻已經深得鮑信倚重,此人也是極具才華。得益於自幼便隨自己的父親轉赴各地,一身武藝也是不俗,又學得詩書,深得鮑信的喜愛,此刻聞聽父親此言,傲然道:“父親大人何必頹唐,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後,誰也不敢輕言勝敗,父親何必做小兒女之態?令人徒增英雄氣短之感。更何況對面的小賊根本就是來騷擾我軍的小股部隊,何足掛齒?不若讓孩兒出馬,保管可一擊成功!”
鮑信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不愧是我鮑信的兒子,初經戰陣,竟會有如此膽氣好!你便記住我的話。”隨後轉過身來,看向張邈和自己身後的衆將,對着其中一看便是猛將一類的人物的兩個人道:“許汜、王楷!你倆人可有膽量隨我來?”
兩人早被鮑信的一番話所感染,聞聲轟然應是,隨鮑信自魚麗之陣的兩條通道宛如雙龍搶珠般領兵而出,向對面的弓箭手蜂擁而去。只要能夠攻到近身,這些弓箭手就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一般可以任意宰殺。
豈料對面的弓箭手見到鮑信領着不下八千人的軍隊衝過來時,並沒有半點慌張,站在前排正準備進行下一輪激射的弓箭手不慌不忙蹲下身去,而身後那一排弓箭手馬上和前排已經蹲下的弓箭手們同時擡起弓箭,一個個拉弦如滿月,因爲用力而被弓弦勒得發白的手指緊緊地貼在自己的面頰上,一個個雙目如同鷹眼般緊盯着前方,在心中默默數着共同約定的發箭時的數字。
驀地,好像有人在他們心靈的深處呼喚了一聲一般,前後兩排一高一低的弓箭手同時鬆開了自己的右手,緊繃的弓弦在一瞬間得到了徹底的釋放,所有的強弓不再如團圓的滿月般把鵰翎箭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裡,而是變成了因爲離別了鵰翎箭便相思瘦了身體的上弦月,冷冷地對着對面的敵人,看着那離自己而去的鵰翎箭傷心而去。
霎時間,鮑信方面人仰馬翻,衝在前面的騎兵不是從馬上翻滾而下,就是被中箭的戰馬直接帶倒在地上,摔得地面上暴土揚灰,轉眼間便混淆了所有人的視線。
鮑信在馬上左右躲閃,又用長槊磕飛了一支長箭,大吼一聲,帶着後面的步兵繼續向前。鮑信心中明白,這樣的情形是必然的,只要能頂過這最後一波之後一切的主動權就回到自己的手上,所以他不但沒有退反而更加堅決的前衝而去。
此時地面上全是灰塵,人的身體根本就看不清楚,完全是一個個影影綽綽的外形,弓箭手根本無法在此情況下瞄準,更何況鮑信已經近在眼前,轉眼間便可以沖垮這些弓箭手整齊的陣形,就算是那些弓箭手們有時間搭箭,也沒時間瞄準射出。他們的死亡命運似乎已經註定。
就在這時,張燕軍的三排弓箭手的最後一排把長弓往身上一背,從背後抽出了長劍,一聲不響地從前兩排的士兵身邊飛馳而過,宛如一道黑色的巨浪,向鮑信的軍隊迎面迫近。
鮑信大吃一驚,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些弓箭手居然有不錯的近身格鬥能力。更想不到他們會捨身猛攻。
鮑信當然不知道眼前這些軍隊乃是張燕自家鄉帶來的子弟兵,本身就是剽悍狂猛的獵戶,而且常與強盜打交道,所以每個人的身手都不錯,不但弓箭術極準,而且從自幼與野獸經過無數次兇險搏擊的實戰中學來了無比有用的格鬥經驗,再加上這許多年來隨張燕轉戰南北,雖然不是像曹操以及徐濟手底下的那些經過專業訓練出來的精兵那般恐怖,但卻有着可令其他地方軍汗顏的極強的戰鬥力,更重要的是他們實在是戰場中的多面手,所以纔會出現剛纔的這種戰鬥方式,又有誰能想得到這些弓箭手可以轉瞬間變成步兵呢?這也正是黑山軍縱橫多年賴以生存並且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鮑信還未來得及作出任何的應對時,黑山軍已經狠狠地撞上了鮑信的軍隊。在鮑信的軍隊才堪堪抵住這意想不到的敵人時,黑山軍後面的那兩排手持弓箭的黑山軍士兵同樣收起了弓箭,抽出背後的長劍,殺聲震天地自後而上,好像前浪還未退去便心急得要衝上沙灘的滔天后浪。
甫一接觸,鮑信的軍隊便被殺的叫苦不迭,黑山軍此刻已經變成了一隻只血紅着眼睛、在飢餓中忍耐多時、靜候獵物走進伏擊圈、便雷霆出擊的下山野獸,手中的寬厚鋒利長劍就是他們銳利的牙齒,起落之間,鮑信的士兵便鮮血迸濺、斷肢橫飛、慘叫連天。
黑山軍的士兵顯然是充分發揮出了手中武器的物理特性,一個個雙手持劍,出招勇猛迅捷,乾淨利落,沒有半點的猶豫和心慈手軟,而且慣於兩人之間作一瞬間的配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敵人,務求一擊斃敵,面對一名敵人,一名黑山軍士兵自上方狠狠地豎劈,另一名黑山軍士兵則在一側橫向揮劍,直取敵人腰際。在如此情況下,許多的鮑信軍的士兵直接被剖得開膛破肚又或者被攔腰切斷。而配合的兩名黑山軍士兵馬上分開,再聯合起來繼續攻擊下一個敵人,顯示出了極高的效率和驚人的默契。
黑山軍宛若一聽從狼王號令的嗜血野狼也似瘋狂而有序的撕咬着鮑信那原本就並不穩固的防線。
霎時間,此地變成了人間地獄。
許多鮑信的士兵還未作出任何的反應便被長劍劈中面門,臉上皮肉翻卷,在面目全非中張開被長劍劈成四瓣的上下嘴脣發出淒厲的嚎叫,口中的碎牙斷齒隨着狂噴而出的血沫飛散而出,好似無根的苦命浮萍敲擊在黑山軍冰冷的長劍上,發出無人理會的微弱的抗議聲。
許多身手靈活一些的士兵卻因爲躲閃不及,被黑山軍劃開了胸膛和肚子,狂涌而出的鮮血如傾盆的大雨直接澆鑄在從腹腔中流出的熱氣騰騰的腸子上,這些士兵在臨死前的那種陷入到絕望的瘋狂中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更有甚者則雙手捧起自己怎麼都塞不回肚子裡的器官狠狠地添進了自己大大張開的嘴中,用牙齒如同嗜血的鯊魚見到美味的獵物般撕咬着,彷彿這樣纔可以忘記自己身上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
斷胳膊斷手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他們都在那裡滿地打滾,在厚重的黃色沙土上留下了驚心動魄的紅色,而那紅色更有形成涓涓細流的趨勢,隨着死傷者的增多,這紅色的溪流更加地氾濫放肆起來,馬蹄和活人的鞋底不斷地踐踏着這依然流動卻失去了生命的律動的血腥紅色。
最不幸的卻是那些被直接腰斬的人,上半身跌落在地的時候,想要發出慘叫聲卻發不出來,因爲從喉嚨處上涌的血液已經永遠的堵住了他們發出聲音的機會,在連連咳出大口鮮血後,雙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深深的抓進了黃土之中,他們的精神卻渙散着飛上了高空。
幸好有鮑信、許汜和王楷在,在短暫而又慘烈的短兵相接中,三人在馬背上也不知殺傷了多少黑山軍的性命,鮑信軍的士兵才能得以有了還手之力,後面跟上的士兵保持住了完整的衝擊陣行,兩對士兵背靠着背,死命地用各種武器向兩側狂猛若虎靈活如貓狡猾似狐的黑山軍反擊。雖然仍然不斷地倒下,但卻不會象剛纔那麼狼狽,儘管處於劣勢。
因爲沒有盔甲的束縛,再加上本來就十分充盈的體力,眼前的這羣黑山軍的精銳部隊簡直把鮑信軍玩弄於股掌之間。
在後面同自己的叔父一起掠陣的鮑勳卻心中大急,要知現在眼前的這羣敵人完全是一羣無人帶領的士卒,現在的殺敵完全是出於一種平日裡配合慣了的默契,若是對方此時出現一員大將,只怕自己父親帶領的這支軍隊馬上就會打得落花流水。
張邈身後的謀士劉翊此刻忍不住了,策馬而出,對鮑勳道:“小將軍,眼前鮑將軍已經抵禦了對方的弓弩攻擊,爲今之計,我們應該一鼓作氣殲滅眼前的小股敵人,如此纔可早些時候鮑勳卻沉吟起來,眼前的形勢很不對頭,顯然對面的敵人並非是最初他們想象的用以牽制他們的小股賊兵,現在自己貿然進軍是否真的得當呢?
就在此時,己方軍隊的後方殺聲震天,鮑勳回頭看時,卻見後面黃塵滾滾,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風飄揚。
上面書寫着四個大字:常山張燕!
一瞬間,心思靈巧的鮑勳想明白了一切,臉上血色褪盡道:“不好,我們中計了!”
張燕縱馬橫槍,意氣風發,身邊乃是自己的得力手下於毒。這兇漢目中兇光閃閃,雙手在懷中長刀那如同雞蛋一樣的粗細刀杆上來回使勁兒地搓動着,顯然是被眼前的血腥場面激起了血液中的嗜殺兇性,胯下的戰馬更是在主人情緒的感染上焦躁起來,奔馳中連連揚起頭顱長嘶。身後那些跟隨於毒出生入死的黑山軍士兵自然無比熟悉這位將軍此時的動作預示着什麼,不由得興奮的連連大吼,個個奮勇向前。
眼前的一切均不出張燕的意料,鮑信東來,只有三條道可走,而且兵力不足四萬,所以兵力在鮑信四倍以上的張燕索性在三條道上均設下重重的半月形包圍,無論鮑信撞進哪一個埋伏,另兩處埋伏的士兵都會從後面兜過來,形成一個完整的包圍,這樣就避免了因爲戰線拉得太長而導致的兵力分散。
不過張燕生怕鮑信看穿他的用心,所以三個半月形的伏兵皆是黑山軍中的精銳,都是可開強弓借短兵的軍中好手,這纔可賺得心思縝密的鮑信相信他遭遇的不過是黑山軍中的小股部隊。鮑信果然中計,沒有迅速撤軍,反而選擇在對面站穩陣腳,伺機突破這些弓箭手的攻擊。
黑山軍原本就是行動速度極快的賊兵,鮑信的遲疑和錯誤決定給了張燕從容佈置的時間,自張燕此刻現身起,鮑信就已經變成了張燕的甕中之鱉。
不過張燕顯然是未把鮑信不放在心上,因爲眼前要對付鮑信動用的兵力不過才七八萬人,其他的兵力完全被張燕不知在了金鄉西北面埋伏圈中,張燕心中真正擔憂的是那一部原本也應該在這裡的徐濟的士卒,如今這被自己設計埋伏在其中的分明只有張邈和鮑信。
那麼徐濟又在哪裡?徐濟麾下的那些精銳士卒如今的目標又是哪裡?
而此時鮑信方面一陣大亂,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軍心士氣一下子跌落下去,士兵們驚慌失措,心思不定地向四面張望,張邈和劉翊等人連連呵斥,效果均不理想,其實不要說士兵,就是張邈自己本人也是已經急得滿頭大汗,臉上更是沒有半點人色。
張邈此時的心裡唯一的指望就是當初的那位“仇家”,徐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