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和甄宓齊齊一怔,沒想到郭嘉連想都未想便給出了他們想要卻不敢奢望得到的答案,張夫人遲疑地看了郭嘉一眼,才道:“請恕奴家斗膽問一句,先生爲何可肯定駙馬大人會像將軍說的那樣做?奴家不是懷疑先生的信用,實際上先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答應過人的事情一定會辦到,但是先生終究不是駙馬大人,何以知道當日駙馬大人軍答應我甄氏家族的條件只是權宜之計呢?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日駙馬大人面臨內憂外患,在那種情況下答應的條件實在很難可以信得過,奴家斗膽直言,但此事關乎我甄氏家族的利益,還請先生見諒。
郭嘉哈哈一笑道:“夫人真的是多想了,但這事情並不怪夫人,因爲夫人並不明白我家主公的理想,不過這事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日後夫人若是有機會面見我家主公,又或者看見我家主公將來如何治理冀州,到那時夫人就明白了,不過現在郭嘉卻可以打下保票:若是日後我家主公脅迫夫人的話,那我郭嘉一死以謝甄氏如何?”郭嘉這句話一出口,張夫人登時大大出了一口氣,有郭嘉這句話就足夠了,畢竟郭嘉乃是徐濟手下第一軍師,若是說話不算話,哪還有面目見天下人?即便是徐濟有與甄氏家族聯姻的心,在郭嘉以死要挾下,徐濟也會作罷吧?畢竟郭嘉的作用在徐濟麾下軍隊中無與倫比。在徐濟的眼中,郭嘉比一個冀州的重量都大,因爲郭嘉可以爲徐濟謀奪無數各州郡。
“可是……”在一旁一直一言不發、像個乖乖寶的甄宓此時皺眉道:“我不明白。爲什麼你的主公爲何不想娶我?莫忘記我可是有皇后之命的人呢。難道我甄宓就這麼令大名鼎鼎的駙馬爺如此的不屑一顧嗎?難說你家駙馬不會想着將我娶作偏房。不行,你定要跟人家說清楚才行。”言罷對郭嘉一陣大發嬌嗔。
郭嘉被甄宓這一陣撒嬌弄得十分頭痛。同時心中懍然,早就知道這個貌似天真的甄宓心機深沉。連大人都自愧弗如,剛纔甄宓的這番話表面上看似乎是爲徐濟不會娶她心存不忿,但其實是在換一個角度向郭嘉試探徐濟不娶自己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畢竟徐濟在佔領冀州後不和甄氏家族聯姻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這事情說出去只怕誰都不會相信的,所以甄宓根本就不相信人世間會有這樣子的好事。
想到這裡,郭嘉微笑着對張夫人和甄宓道:“甄宓小姐多心了,我家主公豈是貪圖美色之人?我家主公看中的乃是夫人和小姐的本領,所以纔會和夫人合作的。對我家主公來說,若是不和甄氏家族聯姻的話,對我家主公的大業反而更加有力。夫人難道不知道我家主公最厭煩的就是聯姻之事?”
張夫人點頭表示知道,笑着對郭嘉道:“奴家略有耳聞,所以纔會相信先生今日說的話可以說到做到。尤其是看在駙馬大人的身份和地位,奴家就更相信了。”這話說的還算是隱晦,郭嘉暗讚一聲,看樣子這個張夫人對徐濟在圉縣和襄邑對世族的一番作爲是下過一番功夫去研究,並且已經隱約地看出徐濟對世家大族的排斥。更看出了徐濟的本質其實是在打壓世家大族,這事情對於其他的世家大族是壞事,但是對於甄氏家族而言則恰恰相反。因爲聯姻對於甄氏家族這等在學術上毫無聲望的豪富之家來說就意味着被吞併,而甄氏家族本身和其他豪門相比也有很大的不同。甄氏家族的產業大多數以商業活動爲主,雖然甄氏家族乃是冀州糧食的掌控者,但是甄氏家族並不是十分的依賴田地。所以這就和急於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多的田地的徐濟有合作空間,正如徐濟給郭嘉的信中寫道的那樣。到必要時,他完全可以許給甄氏家族商業上的好處作爲剝奪了甄氏家族土地的補償。郭嘉看後心中不住地叫妙。同時心中知道,這主意雖妙,但只怕也是徐濟不得已而爲之,如今徐濟的麻煩已經很大這些許利益捨棄也就捨棄了,郭嘉此時只是隱約地從徐濟的對策中察覺到,要爭奪天下,不一定要靠武力和謀略,用經濟同樣可以。
想到這裡,郭嘉笑着對張夫人說道:“夫人明鑑。”然後轉過頭來對甄宓笑道:“甄宓小姐的心意我明白,不過小姐還是放心好了。”
郭嘉話說到這個份上,甄宓自然不好說什麼。郭嘉卻面容一整道:“既然如此,我郭嘉也不用對付任何小姐有任何的隱瞞,冀州這塊四爭之地我家主公是志在必得,而且爲期不遠,但我家主公卻不希望通過武力的手段,所以郭嘉今天才會出此下策,目的就是要令冀州人心渙散,這樣纔可從中獲取漁翁之利。”張夫人點頭道:“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從金鄉押回冀州的內鬼麴義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吧?”
郭嘉苦笑道:“什麼都瞞不過夫人,不過郭嘉今天裝死卻有另外一個原因。”旋即把自己和陳到分析的可能性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在郭某看來,這事情只有袁紹的人才會做得出,一旦徐濟與冀州關係緊張,袁紹就會有機可乘。郭嘉現在就是要製造一種假象,即是我郭嘉已死,我家主公與韓馥大人關係破裂,然後伺機引出在冀州袁紹的人,這樣我家主公就會有討伐袁紹的藉口,郭嘉這麼說,夫人滿意了嗎?”
張夫人笑着說:“奴家當然滿意,不過只怕駙馬大人會更滿意的,一旦袁紹在冀州的人被抓住,那麼駙馬大人恐怕就會出兵冀州和兗州,豈不美哉?”郭嘉聞言尷尬的一笑,知道自己的心意對方已經完全的知曉。不過郭嘉卻沒有半點的害怕,因爲現在甄氏家族已經沒有退路。
經過這一番交談。兩者間的關係更是大大的親密起來,郭嘉向張夫人笑道:“對了。夫人,從明天開始起,夫人最好在甄氏府邸爲郭某擺起靈堂,請來些法師,爲郭某的‘大日子’禱告一番,哎,免得日後郭某入土爲安之時想看都看不見這番熱鬧了。”言罷不斷搖頭唏噓。
兩女看着郭嘉這模樣,不由得嬌笑起來,她們當然知道郭嘉要他們這麼做是爲了掩人耳目。若是郭嘉身死,甄氏家族沒有一點的反應和表示,那纔是奇哉怪也,畢竟甄氏家族和徐濟之間商業上的合作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若是甄氏家族毫無反應,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情:郭嘉裝死。
鄴城的街道上,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街上卻依舊人來人往不斷,顯然是大都市的規模。不過此時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那內容當然都和郭嘉遇刺身亡有關,看樣子每個人都在爲自己和鄴城的命運擔心着,畢竟如今不知何在的駙馬大人實在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而陳到此時已經化過妝了。由於外形的原因,此時的陳到換了一身文士的長衣,倒也十分儒雅。看起來似模似樣的。
前面的那個人顯然經過高人指點,在走路的過程中一直不斷地變換自己的方位。顯然是在防備別人的跟蹤,弄得陳到頗感心頭火起。萬般無奈唯有見招拆招的應付着,不過這人顯然不是反偵查的專業人士,許多的方法在他那裡施展開來都是似是而非,倒也剩了陳到不少的力氣。
終於,那人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條衚衕中,左右看看無人,才一把推開看樣子早已經爲他準備好的虛掩的門,一閃身便進去了。
陳到冷笑,先到這府邸的前面,一擡頭,只見上面寫着兩個大字:沮府。
果然不出郭嘉所料,竟然真是沮授在搗亂!
而陳到則尋了個角落一個縱身爬上了屋檐,沮授的府邸並不大,從院落的規模和修飾就可看出沮授很不喜歡奢華的生活,所以天色已晚而翻牆而入的陳到輕易地就找到了在沮授府中通向四面的交通要道,在一束花叢中隱身下來,根據剛纔那人進入沮府的方位和那人的腳步速度,陳到便知道自己在這一定可以撞見他。
果然,不多時,自己跟蹤的那人便跟隨着一個家丁模樣的人從西面匆匆而過,看樣子非常的着急。陳到見這兩人直奔東面一座外觀古樸雅緻、窗內已經燃起蠟燭的小屋而去,便躡手躡腳地在後面跟從。此時天已昏暗,脫去白色外衣、露出緊身夜行衣的陳到自然也不虞被人發現。
那小屋並不高,而且這小屋有一面緊挨着一塊巨大的山石,小屋的屋頂有一部分便沿着這塊山石的底部依勢而建,故此,當陳到翻過房頂將身子伏下去趴在屋頂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注意到在屋頂上還有一個人在。陳到隨手從懷中拿出從張固那裡拿來幽影探子必備的聽筒,找到自山石和屋頂相接處一處比較薄的地方作爲竊聽的方位,待一切都弄好後,陳到便把自己的耳朵靠了上去,聚精會神聆聽,登時,下面的聲音傳了上來。
正在說話的正是陳到跟蹤的那個人,只聽他說道:“我按照沮授先生的吩咐在郭嘉住的小園外觀察了好久,不過看樣子那個郭嘉真的死了。因爲那個陳到整個人完全變了,差點便要拔劍砍人,他根本不讓別人靠近那個小屋,那雙血紅的眼睛一瞪把韓馥那老兒都給嚇退了。”
下面一陣沉默,半晌,下面一把尖刻的男聲很不舒服的傳了上來道:“郭嘉有沒有死現在還很難說,畢竟郭嘉早年號稱‘神童’,後來更是徐濟麾下第一軍師,必然是詭計多端,誰知道他是不是假死?派去行刺郭嘉的人只是遠遠看見郭嘉胸前冒血,便倉皇而逃,誰知道這個郭嘉是不是當場斃命呢?也許是他故佈疑陣也說不定。”
“公則說的有理,不過我卻以爲郭嘉一定沒有死。”這聲音一傳出,陳到立時嚇了一跳,馬上揭開屋頂的瓦片。只見說話的人一箇中年文士,陳到於張固那裡看到過此人的畫像。此人乃是袁紹手下的軍師田豐,而那一聲“公則”則是在表明剛纔那把尖刻的男聲乃是袁紹的另外一名軍師郭圖。在諸侯會盟時,這個田豐屢屢衝撞袁紹,令袁紹十分惱火,不過也正因爲如此,陳到纔會對這個田豐記憶深刻,田豐才一出聲便被陳到聽了出來,相反郭圖在諸侯會盟的時候一直沉默寡言,所以陳到就對郭圖的聲音十分陌生,要不是經常聽郭嘉在平日裡對袁紹這個徐濟現在最主要的敵人及手下進行評論。他也不會知道公則乃是郭圖的字。
郭圖聞聽田豐此言,冷哼一聲道:“元皓何以如此肯定?”聽得陳到在屋頂暗歎一聲,都到何時了,這個郭圖還在和田豐針尖對麥芒,雖然他早就從郭嘉那裡聽說了田豐和郭圖不合的事情,但是現在袁紹因爲被徐濟算計而導致元氣大傷,正應該是同舟共濟的時候,誰知這個郭圖居然還是如此心胸狹窄,不能容物。嫉賢妒能。這種貌合神離的合作團體怎可能是自家主公的對手呢?陳到的心中忍不住泛起輕視之意。
這時,一個聲音傳了上來,一聽便是沮授:“公則稍安勿躁,這事情元皓說得有道理。因爲到則注現在離開甄府爲止,甄氏家族還沒有任何的反應,莫忘記甄氏家族和徐濟那小子是什麼關係。沒理由青州第一軍師死了,甄氏家族沒有半點反應。這絕對不正常,所以元皓說郭嘉很有可能沒死這是很有道理的。”陳到在上面聽得這番入情入理的話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這田豐和沮授分析的跟郭嘉的猜想一模一樣。同時陳到知道自己跟蹤的那個人的字乃是則注,只是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更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屬於冀州的哪個世家大族。而通過眼前所見和耳中所聞陳到更是判斷出一件事情來,即是張夫人母女來到郭嘉房中時,這個人並沒有看到,顯然雙方進出園子是前後腳,纔會說甄氏家族沒有反應。
郭圖不說話了,顯是沒有反駁的理由,更何況郭圖本來就對郭嘉的死疑竇叢生。要知郭嘉智計過人,實不像那麼輕易會死的人,不過那個被跟蹤的人卻忍不住問道:“這事情有無可能甄氏家族還未想好到底怎麼應對?畢竟郭嘉的死是一件大事,甄氏家族豈能等閒視之?郭嘉一死,甄氏和徐濟那小子的合作能否維持都不一定,怎也要考慮一番日後的對策。而且這個郭嘉中箭倒地身亡有許多人目擊,應該假不了吧?”
田豐搖頭道:“你太小看郭嘉了,不要忘記徐濟這小子當年如何得以從洛陽避過巡查逃脫的事情。難說郭嘉會不會效仿徐濟也來演一齣戲,這說不定這事情就是郭嘉故意設置的假象。”
沮授道:“元皓言之有理,這個郭嘉的才智比之戰國時代的蘇秦吳起尤有過之,蘇秦吳起在臨死前尚能算計敵人、生仇死報,怎知郭嘉不可以在中箭受傷的剎那便想出麻痹我們的計策?”陳到聞聽此言,心中驚出了一聲冷汗,心幸郭嘉已經早有準備,準備詢問裝死的方法,否則真遇上這幾隻老狐狸恐怕立時就要露陷了。
郭圖這次倒是贊同兩人的意見道:“實際上任何輕視郭嘉的人都會倒黴,我一直都懷疑去年則注你的族弟辛明押運糧草時遇到的強盜就是郭嘉身邊的那個陳到,而那批糧食事後證明全部運進了甄府,郭嘉住進甄府和出現強盜搶劫糧食分明就是出現在同一段時間內,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本初公手下的悍將眭元進現在雖然已經傷勢痊癒,但卻終身不能上戰場,只要一見到武器和戰馬,眭元進馬上就會發瘋的叫出來,完全地被人打得心志全奪。現在在冀州,這個級別的高手只有陳到、張郃、韓猛和高覽將軍,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張郃會幫助甄氏家族搶糧食,單單是一句張郃和甄氏的張夫人乃是同族的人是解釋不通的,畢竟在冀州,張姓乃是大姓,開枝散葉在冀州各地,未必張郃就會幫助張夫人出手,而且張郃在諸侯會盟時已經很明顯的表現出要投靠本初公的意圖,張郃豈會作對本初公不利的事情?那強盜臨走時對辛明說的話更是有挑撥離間之意。”
聽到這話陳到卻是隱隱露出了微笑,如今即便爲人識破這個又有何妨?張郃都已然投效了徐濟,一切都已成定局,至於之後的麻煩郭嘉自然會有安排,不過陳到還不急着離開,也許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更有趣的內容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