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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雖然腳程不快但好在一路並無麻煩,所以不到三日就已經臨近陳縣。
此時徐濟奪取己吾的事情也已經傳到了陳郡,甚至在前來陳縣的途中徐濟都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議論紛紛,而這些不外是不負責任的猜測和可有可無的詆譭,徐濟並不在意這些,明眼人不會被這些迷惑,而其餘不明真相的人徐濟也不需要理會他們。
如今徐濟最在意的無非還是樑習,這位陳郡主簿可不是身無功名的人物,能做到一郡主簿的人,有什麼樣的能力徐濟很清楚,更不用說荀彧對此人能力的認可。雖然志在必得但是徐濟還是有些擔憂,畢竟半月前自己才從陳縣吃了閉門羹,難說現在會不會有一樣的待遇,而且陳郡的太守是否會放人這也不是徐濟能夠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大不了再一次被人拒之門外罷了。
離開己吾的第五日,徐濟一行人抵達了目的地,陳縣。這是徐濟第二次前來陳縣,前後半月卻心境迥然,如今的徐濟坐擁圉縣和己吾,虎視襄邑,可以說已經有了自己的資本,而半月之前徐濟還受困於圉縣的小小督郵,再看這沒有什麼變化的陳縣,徐濟不禁有些感慨。
“君卿,你可知我半月之前也曾來此,當時無功而返,如今再度前來,不知是否能夠得償所願。”對於徐濟的這一番感慨典韋是沒什麼瞭解的,在他看來陳縣無非是比己吾更加繁華也更安定而已,所以典韋的回答是:“主公今番定然能夠得償所願。若是不成,那君卿便是用強也會讓主公如願的。”
徐濟聞言搖頭苦笑。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招手叫過樂進道:“文謙。你看着君卿,這傢伙成天想着動手,莫叫他壞了我的事。”樂進聞言憋着笑點頭應諾,典韋則是一臉的迷茫和不解。看着典韋這幅模樣徐濟解釋道:“此次前來是爲了請一位賢才爲我效力的,你若是用強他豈能甘心爲我效力?”說罷拍了拍典韋的上臂。
典韋囧着臉無所適從的模樣逗得樂進笑得不行,典韋這才轉頭對着樂進冷冷一哼,樂進這才止住了笑轉頭對徐濟開口問道:“主公親自到此,究竟爲了何等人物?文謙倒是好奇的緊。”
徐濟看着陳縣的城門道:“陳郡主簿,樑習。”
對於這個名字。不論對樂進還是典韋來說都是完全陌生的,當然也就無法理解徐濟爲何不顧己吾的事務和自己尚未大愈的身體而不遠長途跋涉來到陳縣。不過儘管如此身爲屬下的他們也沒有什麼能阻止的,何況是對於這個並不瞭解的傢伙。
陳縣依舊如半月前一般的繁華安定,徐濟漫步在陳縣的大街上,身邊只跟着典韋和樂進,其餘隨從帶着馬車先行去安頓隨性的行禮和馬車了,徐濟看着這一片繁華不由想起了自己在長社、宛城甚至是己吾的經歷。
戰爭帶來的只有大多數人的痛苦和悲傷,妻離子散,又或者自己丟掉了性命。每個人都懷揣着夢想努力的活在世界上。卻因爲戰爭陷入了泥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兄弟,朋友,但是卻在戰爭面前顯得無比的脆弱。脆弱的生命在無情的刀劍下毫無意義的消失。甚至沒能留下什麼,而戰爭帶來的悲傷和痛苦卻彌散在活着的人的心裡。
徐濟開始質疑,自己究竟該怎麼去改變這個世界呢?改變無疑會帶來戰爭。而堅持自己的理想無疑也會帶來更多的犧牲,究竟是對是錯?究竟誰對誰錯?這?是無法區分的事情。戰爭會留下被人記住的英雄。也會帶給人們更多的悲痛。人都期待能夠幸福美滿的活着,而這個世界卻從來都充滿了不公平。勉強的笑着去面對這些,卻暗藏着怎麼樣的痛苦呢?徐濟很清楚,他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只是看過了太多的犧牲,太多的鮮血,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否是正確的。
他陷入了出神,突然,身邊有個聲音傳來:“後生,你爲何露出這一副悲傷的模樣,莫非有何故事?”徐濟擡頭看去,是個身着儒生服的中年,徐濟笑了笑道:“看着陳縣這般繁華,想起了來此地一路的所見,有些感慨罷了。”
中年人面露奇色開口問道:“哦?那不妨說說看。”
徐濟搖搖頭:“並非值得言談之事,陳縣如是繁華,很好。”說罷便招呼典韋和樂進回驛館,他突然打消了徵辟樑習的想法,陳縣的安定必然有一半功勞歸功於樑子虞,徐濟實在不想爲了自己那不知能否成真的理想而奪走陳郡百姓的安穩。
身後的中年人看着徐濟的背影,露出了微笑,開口道:“徐督郵二度來我陳縣,探尋的究竟是什麼?”徐濟聞言霍然轉身,面色森冷:“你是何人?爲何知我身份?”
中年人撫須長笑道:“督郵來陳縣所爲何人?”
“樑子虞?”
“徐文烈!”
徐濟突然笑了,所謂得來全不費功夫說的正是這情況。不過瞬間徐濟就反應過來,多半上回這位先生也是曉得自己的,只是刻意避而不見,不過徐濟倒是沒有放在心上。樑習有他自己的考量,徐濟不認爲他有權利要求別人如何。而現在徐濟見到了樑習,那麼自然不會錯過,雖然徐濟已經打消了要徵辟樑習的想法,但是卻對於這位先生的才能頗爲好奇,正好樑習似乎也對徐濟頗有些好奇,二人於是尋了個酒肆坐下來聊聊。
“子虞先生,今日你我放開官身隨意聊聊,你便喚我文烈,可好?”徐濟確實不想爲自己官面身份所牽絆,而且如今既然沒了一定要徵辟樑習的想法,他的素有身份反而是種阻礙二人交流的障礙了。
樑習的回答也很簡單:“固所願。不敢請爾。”
徐濟斟滿一杯酒恭敬的敬了樑習一杯道:“早先子虞也在潁川書院求學?可惜晚輩入學的晚,未能相見。”樑習也遙遙敬了一杯回答道:“哦?不曾想督郵真是書院子弟?前次我以爲只是攀附關係才拒而不見的。不想竟是誤會。”
徐濟當然不會相信這話,不過既然樑習已經這麼說了徐濟也就沒拆他的臺。而是繼續說道:“可否說說先生當年爲何早早離開書院?”
樑習嘆了口氣,拿起酒壺斟了一杯酒,面露緬懷的說道:“當年我前往穎陰求學之時滿心期待着學成能夠一展抱負,光耀門楣,之時不了穎陰的門戶之見如此大,我只是寒門出身,自然不爲人重視,唯有司馬德操先生肯傾囊相授,只是也因此我發覺在書院已經難有所獲。後因家中有事所以離開了。”頓了頓飲盡杯中的酒又問道:“據聞文烈你亦是德操公的弟子?”
徐濟嘆道:“不才卻爲家師弟子,只可惜我才學有限,未能學會老師萬一。”
對於這話樑習是不贊同的:“文烈休得妄自菲薄,旁人如何有你這般能耐以十六歲的年紀在短短數月間便晉身仕途更是直接委任督郵之職?”徐濟對此只能報以苦笑:“子虞先生高看文烈了,若非運氣文烈又怎能踐居督郵之位?如今陳留依舊難以安定,文烈已經頗爲愧對這一職位了。”
這話說的是實話,當然,徐濟愧對的卻不是漢帝,而是陳留百姓。這一點徐濟沒有對樑習說。只不過徐濟相信樑習是能聽懂的。
“文烈以爲如何放算得上不愧對呢?”
“鎮一方,安黎民,富百姓。是老有所終,幼有所愛。如此當稱得上是盡職盡責。”
樑習聞言搖頭輕笑道:“這隻怕不易。方今天下又有幾處能使百姓安居樂業?”
“陳縣豈非其中之一?”徐濟的反問直指要害。
對此樑習也只是擺了擺手道:“遠不是,陳縣只不過未受黃巾太大影響罷了,若是也如陳留一般。只怕陳縣更爲不堪。”
徐濟微笑,舉起手中的酒杯問道:“子虞先生認爲不愧對職責又該何如?”
樑習看着徐濟的動作。並沒有太多的表情,而是低頭又斟了一杯酒:“不知何謂無愧於職責。但求一個無愧於心罷了。”
徐濟沒有再說話,而是沉默。無愧於心,這話雖然只是短短四字,但是想要做到又談何容易?不說天下大勢如何,便是上官的志向並非如此那又該如何?若是世家豪族橫在面前又如何解決?這些東西都會讓無愧於心變成空談。
當然徐濟很明白樑習絕不是這種空談之人,他對自己必然還是有所保留,不過徐濟也已經不甚在意這個了,只是卻未免有些悲哀,這些真正想要爲百姓謀福祉的人只能在底層爲自己的生活打拼,而那些有能力改變的人只忙於盤剝百姓和爭權奪勢。大漢的衰敗便來自於此,當年漢武在世時又有哪方蠻夷敢侵犯漢室江山?想如今大好的中原河山卻變成人人都想分一杯羹,這究竟是何人的失職不言自明。
相談至此二人都陷入沉默,樑習在想着徐濟的目的,而徐濟卻在感慨漢室的頹敗。典韋和樂進分立徐濟身後,對於這兩位的談話他們當真是聽不大懂,只是卻能感覺到氣氛的凝重,所以二人都沒有說話。
這麼過去半晌,徐濟打破了沉默:“子虞先生,今日便如此吧,文烈此來陳郡雖未能盡得所願,但也算頗有感悟,明日我便迴轉己吾了。”
樑習面露驚訝之色道:“文烈既然未能得償所願爲何就急着離開?”徐濟搖頭道:“本就是暫時放下己吾事務前來,己吾新定,文烈還需回去安撫百姓,何況己吾百廢待興,實在不能久留。”
對於徐濟這個回答樑習信但卻只信一半,他早知這位自己的後輩來陳縣的目的,不過卻不曉得爲何這次見了自己卻沒有提出,他實在不好意思自己去提。於是他沉默了半晌問道:“是否方便將事情告訴我,習也許能幫得上忙。”這已經是樑習能夠說的最明顯的話了。他也是個要面子的人,徐濟上回前來陳縣想要說服他爲其效力卻連樑習的面都沒見到。如今樑習有爲其效力的意向之時徐濟反而不提這事了,這不免讓樑習有些尷尬。
徐濟聞言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來:“子虞先生擡愛文烈恐怕受之有愧。不過看來是不必了,文烈的目的雖未全然實現不過也成了大半,也算得上心滿意足了。明日再去府上告辭,文烈便先走了。”說罷也不理樑習的表情變化,喚上點典韋和樂進便離開了。
身後的樑習露出了無奈之色,早先自己拿捏架子似乎有些過了,不過他倒是沒有料錯,徐濟的確再一次來到陳縣,只是不知爲何似乎突然改變了他之前的主意。這不免有些讓樑習好奇,不過今日看來是沒機會得到答案了,好在徐濟說了明日還會到他府上,樑習決定好好問問。
而徐濟這邊卻也覺得好笑,這位前輩似乎一改上回的態度,對此徐濟也頗有些不解,然而此時心態放開之後徐濟倒也不甚在意這些,本着投緣的交談徐濟倒是覺得樑習是個不錯的朋友,而且似乎志向和他頗有類同。只是徐濟卻也難說自己的理想能否實現,如今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再不濟去徐州尋糜竺也能有個安然的後半生。
想起糜竺,徐濟不由有些擔心。這位兄長不知如今在徐州過的如何了,近來似乎頗有傳聞陶謙要入主徐州成爲州牧,這也許是糜竺乘勢而起的機會。作爲外鄉人的陶恭祖想要坐穩徐州牧必然是要大規模啓用徐州本地的士族以此來拉攏人心,不過這個州牧究竟能坐多久還未可知。徐濟不認爲陶謙能在安穩的坐在州牧的位置上,而且相信糜竺也不會忘記給自己那份大禮。那又會是什麼呢?
徐濟這邊想着事三人卻已經到了驛館,典韋自然是安排守夜的人手去了,樂進留下徐濟身邊守護。樂進是憋了半天了,這會兒只有他在自然立刻就開口問道:“主公不是說要徵辟那樑習嗎?今日都見着了爲何不提此事?”徐濟這想着事被樂進打擾正有些不悅聽是這問題才笑着說道:“只是突然打消了主意,你瞧這陳縣治理的如此好,想必是他的功勞,我若是真帶走了他,那陳縣的百姓豈不是少了天?徐文烈可不能做這般事情。”
樂進一呆,他實在沒料到徐濟是這麼個心態,不由也是苦笑起來:“主公果然憂民之心,這陳縣又非主公治下,何須如此呢?”頓了頓道:“所謂蕭規曹隨,想必樑主簿定下的如是規矩後來者也不會輕易打破,主公怕是多慮了。我瞧那樑習先生也頗有些願意爲主公效力的模樣,主公何不直言相告?這樣也免了主公心煩不是?人家是否願意只看別人自己的意思,這樣豈不更好?”
徐濟聞言便只得回答道:“是是是,文謙說的有理,我明日便告知子虞先生可好?”
得到滿意答案的樂進自然就不再糾結了。而徐濟之所以應下也是覺得自己瞞着樑習自己前來的目的確實有失風度,至於樑習是否有所隱瞞他並不在意,所謂獨善其身,徐濟一直都堅持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去做的便足矣。
旦日清晨,徐濟便早早起來,典韋也命人開始收拾行裝,此行去樑習府上不論結果如何徐濟都會馬不停蹄的趕回己吾,他對黃濬實際上也不是很放心,失魂落魄的黃濬和對政務毫無天賦的高順不曉得會把己吾弄成什麼難以收拾的模樣,徐濟對此也頗有些後悔,自己這丟下手頭事務就急匆匆前來陳郡恐怕真不是什麼正確的決定。
而儘管徐濟來的挺早,樑習卻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二人相見免不了是一番寒暄。
樑習很快就切入了正題:“昨夜我仔細想了想,文烈是否還有什麼瞞着我的?”徐濟聞言一怔,隨即滿臉的尷尬道:“我今日也正是要爲這事請罪,本來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只是因爲怕壞了先生心情故而隱瞞的,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對此樑習也是好奇的問道:“哦,那究竟是何事?”
徐濟皺着眉頭說道:“實則是因爲文烈麾下缺乏治理地方的人才,故而想請先生相助,只是先生如今在陳郡爲主簿,只怕是看不上文烈這督郵手下的一介卑微之職,是以不願說出。”
樑習聞言大笑道:“文烈上回前來陳縣難道不是一樣的目的不成?緣何上回沒有如此反倒是此次有這些想法?”
徐濟笑了笑道:“我觀陳縣百姓生活富足,安樂,想必這是子虞先生的功勞,不願陳縣因我一人之事失了保障。何況文烈雖然頗有些不善治政,不過多費些心總是能解決的,於是也就不想攪了先生的興致耳。”
樑習對此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這該如何是好,我前些時候已然辭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