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事,半月的時間,船隊終於安全抵達夏口,徐濟別過荀匡帶着陳到前往江夏拜見自己的便宜老師司馬徽。
夏口距離江夏不遠,但是徐濟背傷未愈,兩人緩緩前往,幸而徐濟經過半月有餘的調理儘管尚沒有痊癒但卻也足以騎馬了,但是畢竟是帶傷禁不起顛簸,兩人足足花費半日才抵達江夏。
到達江夏已是晌午,一時之間也無從得知自己那位便宜老師大人是不是跑出去訪友遊玩了,只得先行安頓下來,隨便尋了間客棧兩人便住下了。
這大半天的行程着實把徐濟折騰的痛苦不堪,背上刀瘡雖然結痂了但卻有再次裂開的危險,不得不小心謹慎的照料,陳到倒是精神奕奕,半點沒有舟車勞頓的模樣,看到陳到這幅樣子徐濟便有些小小的不痛快:“叔至,去問店家拿些吃的來,一天沒有正經吃了,我不能飲酒,再要壺茶來吧。”陳到點頭拱手退出去吩咐了,只留下徐濟在房裡發呆。
從自己離開潁川到今日抵達江夏,近三個月的時間一切都似乎改變了許多,自己經歷的是難以想象的兇險,甚至幾乎喪命,徐濟不禁感慨這個世道果然是人命輕賤,掌權者一句話也許就有多少無辜旦夕之間性命不保,徐濟不想被別人掌控,所以,只有變成那些掌權者,而這,恰恰是徐濟最不願意的,這不是什麼超脫,而是同流合污,徐濟從來無法接受這種近乎妥協的方式來保全自己,徐濟明白他和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來自於哪裡。徐濟從來不認命,他本身是很矛盾的人,信命卻不認命,前世就有人說這樣很累,徐濟也只是不置一詞,這是他選擇的方式,理所應當承擔這樣帶來的後果。
對於徐濟來說,抗爭是他的動力和支撐,不服輸不認命,不接受被別人安排的他依靠的只是自己這一股反抗的心才能在混亂的世道里維持他的本心,他最喜歡的詞便是“逆命”。前世留給如今的他的也只剩下這一股存留在骨子裡的堅韌,這可能是所謂的執念,但徐濟卻很明白,這就是每個人的自我生存規則。
就在他發呆的這麼一會兒,陳到已經回答房間了,帶着一壺茶:“少主,飯菜怕是還要等等,到先拿了茶,少主?”
這會兒徐濟顯然還在出神,聽到陳到的聲音方纔回過神來:“哦,叔至,你打聽了老師的消息了嗎?按理說老師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怎麼說也不會籍籍無名的。”
陳到放下手中的茶壺,倒上一杯茶遞到徐濟身前,待徐濟結果纔回道:“早知少主有此一問,剛纔我問了小二,先生似乎還在龐家做客,說是商議什麼書院的事兒,估計先生教書育人的心思還在,這不又打算開學院教導寒門的學子了。”
徐濟接過茶來飲了一小口,聽着陳到說完放下杯子嗤笑道:“老師當真是教訓還吃得不夠?荊州世族只怕比潁川還要麻煩,你說龐家?莫非是龐德公?”
陳到點頭稱是,徐濟思忖一陣才道:“若是龐德公,老師或者能一展自己所願,據聞這也是個喜好教書育人的淡泊名利的大儒。哦,對了,老師是在龐家居住嗎?”
陳到搖頭道:“似乎不在城中,龐家在城外的鹿門山上築有別院,似乎書院也打算設於那裡,司馬先生和龐德公都在鹿門山。”
徐濟想了想道:“今日我們暫且歇歇吧,明日再出城尋訪老師去。叔至啊,你費心去看看荀叔是不是安排了什麼人,老師最厭煩這些,你告訴他們明日不用跟着,這是江夏了,我徐濟在此倒真的是籍籍無名,不會用什麼險境的。”陳到點頭說道:“叔至曉得了,我原以爲主上沒有發覺呢,想不到主上早有覺察。”
徐濟呵呵一笑:“我倒是看不見,但是隻需稍稍猜一猜就曉得了,荀叔受文若之命負責我的沿途安全,這到了江夏雖然任務也算是完成但是畢竟你我只有兩人,他必定會安排得力手下綴着我們保護的。還有,如今在外,不用叫我主上或者少主,就叫公子便是了。好了,你先下去安排吧,飯食來了再叫我,我今日已經有些乏了,先休息一會兒。”說罷自顧自到裡間休息了。陳到只得苦笑着自己出去安排自己這位“公子”安排的事兒去。
大江之行確實讓徐濟開闊了心胸,受傷之後也是反思許久,對於自己的道路更加清楚明白,現在的局勢自己無從改變,現在只有儘量的積累,無論是人脈還是錢財,所有的都是他需要的。
這一番折騰下來,又是許久的功夫,待徐濟見到他的便宜老師也已經是暮色沉沉,眼前這位兩鬢有些許泛霜的中年和當時離開潁川的水鏡也稱得上是大有不同,顯然荊州的生活也並不如意。
徐濟見禮時恭恭敬敬的稱了一句:“老師辛苦了。”司馬徽面露欣慰,撫須大笑着對他身邊的老者說道:“龐德公,我這弟子如何?”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邊上的老者看着徐濟,擡手失示意徐濟坐到他的下座說道:“此子看似平平無奇,也無半點鋒芒,若非你說是你弟子我這老眼昏花幾乎要看差了。小友守禮苛節,雙目中平和下卻機芒逼人,小小年紀竟然能與潁川諸豪強周旋,端的是英雄少年。”這話說罷司馬徽長笑,顯然是受用不盡。
徐濟慌忙離座行禮:“小子荒唐,竟不知坐上的是名滿天下的龐德公,濟不過是爲一人得失計,遠不能比諸位爲天下計。先生謬讚,當真折煞小子。”
龐德公目視司馬徽道:“知進退明得失,不驕不躁,深知隱忍,德操的弟子果然是不能小視。”那邊的司馬徽此時倒是淡然的回答:“我司馬德操一生坎坷,唯文烈這個弟子最是快慰,得此子,足以平慰此生啊。”
徐濟識趣的退回司馬徽身邊,他看得出來自己這個皮衣老師必然有什麼話是不好當着龐德公說的,自己的場面文章也做的足了,過猶不及,何況師徒二人如今也都算得上是寄人籬下,不好掃了別人的興。
不過龐德公也是曉得眼色的人,喝過幾杯後就表示自己不勝酒力要回去歇着,臨走時說:“德操的弟子就由德操自己安排吧,當真是老朽了,書院的事,德操無需操心,我龐家在江表還算說得上話,這鹿門別院就是書院之址,我到看有誰說三道四。”
司馬徽遙遙的一拱手:“如此,德操便謝過了。”
待龐德公起身離開後,司馬徽便招手示意徐濟過去,這兩鬢斑白的老者雖然正值壯年卻是一生坎坷不能如意,司馬徽拉過徐濟,仔細的看着徐濟,唸叨着:“瘦了,也憔悴了。”
徐濟自然是不能就這麼幹等着,於是開口道:“老師也蒼老許多,想必這荊州也不盡如老師之意吧?”
司馬徽慈祥的笑了笑:“不過爾爾,我司馬徽何懼於這些許不如意?倒是我當初把你一個人扔在了潁川,如今想想也許並無必要,好在你沒有辜負爲師一番苦心啊。”
要說徐濟沒有一點不滿當然是不現實的,但是他的卻不否認潁川的數月確實磨去了他身上許多的棱角,認清了自己的能力,看透了局勢,而這些,只有自己親身面對經歷才能明白的:“老師卻是過慮了,濟縱然是年幼,卻也不是黃口小兒,這數月來也盡知人生不易。偌大的一郡之地,卻也不過是勾心鬥角相互算計,老師多年積累也比不上權柄和錢財,這不知叫人該笑還是該嘆息。”
司馬徽面色一沉:“文烈啊,爲師不惜狠心把你孤身留在潁川正是爲了讓你明白,亂世將至,這亂世里人心也不過如此,終歸依靠的還是自己,文烈,人活一世,爲的不只是自己榮華更要爲天下興衰憂心啊。”
徐濟笑了:“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想必老師是要文烈學會這些。”
司馬徽撫須大笑:“妙哉妙哉,文烈有如此悟性文才,不枉爲師費心安排。文伯可曾交代你什麼?”司馬徽突然話鋒一轉問起了文伯。
徐濟想了想,沉吟道:“我離開潁川時文伯只說老師不必擔心,一切他都會安排妥當。”
司馬徽聽罷也是沉默了半晌:“也罷,文烈,既然如今你爲避風頭,正好許多東西我還未交給你,待書院落成你便先留在爲師身邊吧。”
徐濟急忙行禮:“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文烈正該聆聽老師教誨,文烈這數月來也有許多不解,正想請教老師。”
於是徐濟和陳到便在鹿門別院安置下來,此時徐濟方知陳到實際上是司馬徽的遠房表親,陳到自小便父母皆逝,司馬徽暗地裡資助方纔讓他不至於流落街頭。
熹平五年,鹿門別院改了門庭,換爲鹿門書院。
徐濟正視成爲司馬徽的第一位弟子,這位好好先生開始教導徐濟學識。
而這一天,也正是徐濟年滿7歲的時候,一切都在穩步進入歷史的謀劃,而漩渦的中心潁川也迎來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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