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很快就走得有些累了,關純便提議前去英雄樓小酌一番。既然是去往自己的地盤郭嘉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今日之事的確是耗費了他不小的心力,和沮授之間的脣槍舌劍雖然未見硝煙但卻比之真正見血的戰場還要令人緊張。
而到達英雄樓時間已經是將近正午,英雄樓前已然是擠滿了前來聚會和飲酒的客人,不好好在有關純和耿武在,這二人畢竟是冀州高官,自然是有人讓位子的,不過郭嘉卻是心中暗笑,這爲人雖然是冀州高官,但在這英雄樓之中自己卻算得上是半個諸人了,這等境遇也確實有幾分人生如戲的感覺。
接待耿武和關純的人自然是張固,畢竟身份擺在那裡。而關純和耿武顯然也是英雄樓的老顧客了,見了張固之後直接便說道:“我們還是在老地方好了。”說罷又回頭看向郭嘉問道:“郭先生可要別的什麼?”表情之中的猥瑣實在不忍直視,而郭嘉對此是沒有半點興趣的,當即回答道:“我就算了吧,叔至你呢?”陳到一看郭嘉這意思是要陷害自己哪裡能讓郭嘉得逞當即也是搖頭苦笑道:“陳到可沒這般豔福消受,兩位大人自便就好。”
關純和耿武見這兩位都沒興趣自然也不可能自己享受於是對張固道:“那就帶我們上去吧。”誰知道張固卻是面露難色道:“兩位大人日常所用的聽簫閣怕是不行,今日有人將它包下了。可否換個雅間?”關純聞言一滯當即有些不悅開口道:“何人有這等排場竟要我等避讓?”
關純這態度也很是自然,他與耿武分別是別駕與從事,這偌大冀州除了韓馥之外他們依然算得上是說一不二的實權人物了,往日便是包間爲人所佔最後也是不得不畏於二人的權勢相讓,而如今張固竟然要他們換包間,而且還是當着身爲徐濟使者的郭嘉和陳到的面,這着實是頭一遭,因此關純是極爲光火的。
而張固卻是偷眼對郭嘉使了一個眼色纔回答道:“二位大人莫生氣。此人並非鄴城人士,也是今日方至鄴城的。不知聽蕭閣是二位大人常用之所也是正常。”聽完這話關純更是疑竇叢生,他回頭與耿武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一臉的莫名,很難想象一個外人能叫堂堂鄴城英雄樓的掌櫃如此忌憚,如此一來二人對這個外人的身份更是好奇了。
而張固也沒有刻意賣關子的意思,他湊近低聲道:“佔了聽蕭閣的便是那渤海太守袁紹袁本初的次子,袁熙。”
“什麼?”關純與耿武聽罷張固的話之後齊聲驚叫道。而郭嘉的臉上卻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來,這鄴城之中的局勢是越發的有趣了。袁紹果然是按捺不住了,如今竟然連自己的二兒子都給扔到鄴城來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多了許多的手段和樂趣了。不過這只是對郭嘉來說而已。但耿武和關純顯然並不是這麼想的。之間耿武已然冷冷哼了一聲而關純雖然沉默不語但其眼神之中也是寒芒閃爍。顯然二人都已然是不滿到了極點。
郭嘉此時也明白袁熙之所以會在聽蕭閣只怕也不是偶爾恐怕就是張固可以安排所致,即便張固並不曉得耿武和關純何時會來但這樣的一個小動作足以證明張固的急智和頭腦都是極爲出色的。但郭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此時袁熙跑來鄴城定然不是爲了消遣,那麼他必然是有着特別的目的,那麼那個目的究竟是什麼呢?而且爲何袁熙到了鄴城不去別處卻偏偏要來英雄樓呢?
如此一想郭嘉也立刻明白了張固是存心要挑起袁熙和耿武關純之間的矛盾,但張固本人恐怕也未必知曉袁熙的目的。這一招不過是應急的手段而已。而且身爲徐濟安插在冀州的探子首腦,張固自然是清楚耿武和關純對袁紹的態度的,如今既然可以挑撥雙方的關係那張固何樂而不爲呢?而且如今郭嘉在鄴城的目的也是阻止袁紹介入,張固的舉動無疑是對郭嘉的行動大有裨益的,這麼一想郭嘉不由得更是看好張固。雖然這小子因傷瘸腿但腦子卻是越發好使了。
不過這邊郭嘉心中是想了個瞭然,另一邊的耿武卻是耐不住性子就要發作了。他原本就性子急躁暴烈,如今被袁熙當着郭嘉的面打了臉哪裡忍得下這口氣?需知這裡可是冀州,是他耿武的地頭,所以耿武已經邁步朝聽蕭閣去了。而郭嘉那裡能這麼輕鬆的讓耿武就把袁熙解決了?留着袁熙對郭嘉的後續行動可是大有用處的,?所以郭嘉急忙出言阻止道:“耿大人何需爭一時之氣?袁熙不過是小卒而已,如今冀州的局勢仍在掌握,一件小小雅間可不能壞了大局,如今打草驚蛇恐怕未必就是好事。不如便讓給這小子了,關大人以爲奉孝所言可有道理?”關純還是很冷靜的,至少他並不像耿武那般脾性暴烈,當下也是強笑道:“奉孝說的極是,耿武,你我當以大局爲重纔是!”
耿武哪裡想到郭嘉脾氣如何好,原本他擔心的就是郭嘉顏面有失,如今郭嘉都不甚在意而且也正如關純所說,大局爲重,於是他也只得強自按下心頭怒火走到一邊去了。而郭嘉此時就轉身看向張固並開口問道:“張掌櫃,你可知這位袁二公子前來鄴城所爲何事?”
關純聽到這話不由得更是敬佩起郭嘉來了,要說袁熙乃是郭嘉主公徐濟的大敵,而且是從洛陽開始一直到今日都矛盾不斷的仇敵,如今面對仇敵之子郭嘉還能淡然詢問意圖,這等氣量和腦子果然不負徐濟的託付。而且關純這會兒也想起來郭嘉似乎早有名聲在外,這位年紀小小便被人稱爲神童的潁川鬼才應該就是這位了。而且聯繫徐濟出身潁川也不難肯定郭嘉的身份。
張固原本的打算是挑起雙方的爭執,不過如今看上去自家這位軍師祭酒似乎別有所圖也乾脆就不再提起原本準備好的挑撥離間的言辭轉而說道:“前些日子便有傳聞說袁紹意圖與甄氏聯姻,這袁熙多半就是爲此而來的了。”
站在一邊的耿武聞言卻是冷笑回頭看向關純,郭嘉回頭看去只見二人相視冷笑,明顯是對袁熙已經從不滿上升到了仇視的境地。耿武更是語氣森然的開口道:“袁紹意圖與甄氏聯姻?當真是癡人說夢,想要傍上甄氏的人不知幾何,其中更有王侯公卿,然則最後都是失望而歸。小小袁熙憑什麼求取?簡直是妄想之極!”
而關純卻要想的更多,他開口道:“決不能令袁熙得逞,否則袁紹就可以借甄氏之力影響冀州上下了!”
郭嘉卻是半點也沒聽明白,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潁川人士,郭嘉着實對冀州不甚瞭解,所以更加不能理解爲何這兩位冀州高官會爲了一個甄氏如此失態。於是郭嘉便轉頭向張固問道:“張掌櫃,這甄氏是什麼來頭?”
張固卻是臉色微變低聲對郭嘉解釋道:“郭先生不是本地人士自然不甚瞭然,這甄氏乃是冀州無極的名門望族,其祖上甄邯曾在朝中作過太保。她的父親甄逸任上蔡令,世吏二千石。”
郭嘉點頭,表示曾經聽過這兩人名。
張固見到郭嘉點頭於是又道:“不過甄氏之所以如此特殊乃是因爲其幼女。此女名爲甄宓。此女來歷卻不簡單,她的母親張氏在生下她前曾夢見聖人伏羲的妹妹——洛神入腹……”
郭嘉聞言恍然道:“原來如此,想是自宓神取名才喚作甄宓的。”
張固點頭道:“這名字是她父親所起,不過在甄宓出生後的第三年,她父親便逝世了。傳聞乃是一直寡居的母親帶着她生活,哦。對了這位甄宓還有兩位哥哥。”
郭嘉點頭,不過他看張固言猶未盡就知道尚有下文,否則袁熙何至於千里迢迢冒着巨大風險跑到鄴城來。
而此時張固的眼中也顯現出了渴望的光芒道:“說真的,若是有緣,我也希望見這個甄宓一面呢!那可是個奇女子。”
郭嘉的好奇心被徹底打動。望向張固,甚至眼光中還包含着調侃的神色。其意味是不言自明。而張固自然是極爲尷尬,慌忙解釋道:“郭先生莫要誤會,我只是一介商賈哪裡敢高攀甄氏?何況我這殘軀也只怕難以入得了別人的眼啊。而且郭先生或許不知,這位甄宓出行時必有面紗罩臉,是以雖在鄴城時間不短卻也未曾見過這位甄宓小姐的真顏面。”
而此時,張固已經帶着四人向另一個佈置陳設豪華的房間走去,聞聽張固解釋的言語後關純忽然笑道:“甄小姐的確是與衆不同呢!三四歲之時便可以作詩,去年,鄴城曾經有一個來自蜀中的馬戲表演團在大街上載歌載舞,其時甄小姐家中的兄弟姊妹爭前恐後爬上閣樓,一睹鬧市中馬戲的精彩紛呈時,只有她無動於衷,她的二哥問她爲何不與兄弟姐妹們一道觀起看時,誰知甄小姐卻不屑一顧回答道:‘此豈女子之所觀邪’。嘿!那時這小姑娘才八歲。”
郭嘉聞言,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利茫,他已經對這個名聲極大的小女孩產生了好奇,但那卻與男女之情無關,純粹是一種對聰明才智的欣賞。或者說這應該是所謂的惺惺相惜,就好比他與徐濟之間的感情。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那間名爲舞影閣的豪華雅間,待衆人坐下後,耿武忙着點菜,關純卻接着之前的的話頭繼續說了下去道:“這還不算什麼,這甄小姐更是不屑於做飛針走線繡花描紅這等女紅的,反倒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自己在老師那裡學不明白,便總是去請教他的妹妹,因此被人嘲笑,她哥哥氣不過結果就跑到他妹妹那裡諷刺他妹妹,說她又非男子,何必讀那麼多的書?豈料這小姑娘答道:‘聞古者賢女,未有不學前世成敗。以爲己誡。不知書,何由見之?’這般奇女子真真了得!”
郭嘉聞言不由得驚訝得拍案叫絕道:“如此倒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奇女子!”
而此時郭嘉卻是想起了如今在徐濟府上的蔡琰,也同時女子,但蔡琰的才學他卻是真正見識過的,而且就才學聞言郭嘉也並無把握能勝蔡琰。當然郭嘉也根本不敢招惹那位小姐,這也是爲何他願意呆在圉縣而不隨徐濟前往陳留縣的緣故,郭嘉絕對不願意被一個女孩難倒,所以他纔是毅然絕然的選擇拋棄徐濟。畢竟這是那位至交自己惹來的煩惱,他郭嘉可沒興趣爲其收拾殘局。
不過顯然現在對比一下,蔡邕的這個女兒或許有了一個不錯的對手?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甄宓今年纔不過十歲。郭嘉雖然好奇但卻也沒有多在意,畢竟前車之鑑還沒走遠,徐濟的教訓不時在提醒着郭嘉。
關純見郭嘉想得出神,以爲郭嘉也對甄宓非常感興趣,於是便對郭嘉說道:“奉孝莫要以爲這甄宓只有十歲便是個孩子,這女孩兒卻是我鄴城公認的第一美女。說她是洛神轉世,當真是一點都不過分,那些慕名遠道而來、見慣了美女的公子哥們見過甄宓後沒有一個不失魂落魄的。”
郭嘉聞言不由奇道:“張掌櫃不是說這甄宓出行必以面紗罩面嗎?爲何竟有這麼些人見過真面目?”關純聞言笑道:“那是張掌櫃的笑談而已。若非我們都見過真面目如何敢說是鄴城第一美女呢?”郭嘉這才反應過來張固是爲了脫身故意如是說的。當即就故作發怒道:“張掌櫃當真不作人言,如此也要欺瞞於我乎?”
一邊點玩才的耿武此時也冷笑道:“所以我才說袁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單就是這份小小年紀就不讓鬚眉的才能志向就絕非是袁熙之流所能比擬的,更何況那我見猶憐的絕世容貌了”
郭嘉聞言這纔想起袁熙的事情,不由得心中一凜,據徐濟之前收集的情報所知,這個袁熙不好舞文弄墨。充其量不過是一介武夫,這種粗鄙之人怎麼會對甄宓這等才女感興趣呢?還有,這個袁熙又是怎麼知道甄宓今天一定會在英雄樓中出現呢?
顯然袁熙看上的不單單是甄宓這個人。
但郭嘉卻沒有露出絲毫破綻而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原也沒什麼奇怪的。”
關純卻是冷笑一聲。言語之中充滿了不屑的味道:“我看袁熙志不在此,誰不知道甄氏家族乃是我冀州的第一大家族?即便是辛氏家族也是瞠乎其後”
耿武見郭嘉一臉的茫然便向郭嘉解釋道:“甄氏家族時代在我冀州爲官,雖然這一代的男子中沒有太像樣的人物出現,但在冀州官場上的影響力仍然非同小可。在我冀州更是最大的富豪,我冀州的糧食出產說穿了就是由甄氏家族一手把持,甄氏家族要把糧價定爲多高,別人根本不敢有異議,冀州的其他買賣諸如:兵器、馬匹、絲綢、布匹、漁鹽凡此種種無一不佔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真可謂是‘甄氏怒而冀州懼’。”
關純接口道:“更重要的是甄氏如今的掌控人乃是甄宓的母親張氏,換言之,誰若是可以把甄宓娶到手中,那就等若得到了整個甄氏家族的支持。”
郭嘉一改之前刻意裝出的迷茫轉而笑道:“我便是對此事極爲好奇,爲何她的母親張氏會對甄宓這麼寵愛有加,單憑一個夢似乎難以爲據吧?”
關純這時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袋,失笑道:“幾乎忘了一事,這事和我鄴城的大相士劉良有極大的牽連。卻說乃是在甄宓剛出生時,劉良先生便不請自去登門拜訪,對甄宓的父親說她是洛神轉世,命格貴不可言,日後必爲一國之皇后。”
郭嘉恍然大悟,若是這甄宓嫁給了某人,那等於是在說那人日後可登大寶、位列九五,更可以得到甄氏家族的全力支持,意義非比尋常。
如此說來,這個袁熙到鄴城來的居心可謂是路人皆知了。但同時郭嘉也是心中一寒,這個甄宓所謂的命格看來是已經被冀州上下所接受了。如此一來難免有人以此爲說辭,假使日後徐濟也面對這等局面,那這個甄宓究竟該如何處置呢?
想到這裡郭嘉再一次堅定了破壞袁紹想要與甄氏聯姻的意圖,甄宓這個所謂的命格對徐濟日後的道路恐怕多有阻礙,即便徐濟因爲伊寧的緣故不願再娶那也絕對不能讓給別人,否則這必將成爲一個爲人攻訐的弱點。雖然如今徐濟未有稱帝的打算和意圖,但郭嘉卻必須防患於未然,這就是謀士需要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