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凜然之後忽然笑了,回頭看着文伯:“文伯莫非擔心少主?還是以爲我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徐濟背過身後也是無聲的笑了,少主,這不就是認主了嗎?
文伯聲音依舊沉穩的像是萬年不變:“倒不是怕你出手,只是擔心你心有不服,畢竟任憑誰都不會信服一個素未謀面的六歲孩童,就算是家主的吩咐。”這話倒是字字誅心,陳到畢竟是受司馬徽指示來效命徐濟的,且不提他後面的質疑,只是他這沒有表明自己來意就足以讓徐濟對他心有不滿,而文伯說這話大半多半也是不想兩人心有芥蒂。
徐濟轉過身來笑了笑:“文伯不必憂心,我不會放在心上。何況有才能的人當然有傲氣。”
另一邊的陳到也是毫不在意的笑着,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文伯也是露出笑來:“我知曉少主向來大度,只是有些話,說開更好些。”似乎意味深長啊,徐濟嘴角輕輕揚起。
“既然話說開了,那就揭過了,文伯,叫下面備酒吧,我爲陳兄接風。”
文伯含笑退了出去。
“少主,叫我叔至吧,這次收到先生的信我就來了,原先不曾想先生是要我來見少主,所以心有疑慮,請少主恕叔至不敬之罪。”陳到舉起手中的酒盅像徐濟賠罪到。
徐濟抿了一口酒,又很是無言的撓了撓頭:“都說了我沒有放在心上的,何況我資歷淺薄,老師貿然要你前來確實是有些欠妥,畢竟我是個六歲孩童,你不信任我瞧不上我倒也正常。”
陳到站起身來:“少主真心實意爲民間疾苦憂心,年紀雖輕,但叔至真心欽佩。少主既然承先生志向,自然不該妄自菲薄。”
徐濟苦笑:“我這般年紀在潁川裡已經是寸步難行,你可知如今局勢之不離?”
“請少主爲叔至解惑。”
徐濟整理了一下言辭:“自先生被迫遠走江夏以後我就成了衆矢之的,近來潁川郡裡暗流涌動,新任的郡守也不久就會明確了,到時候我只怕是第一個要成祭品了。”言簡意賅。
陳到顯然沒有預料到情況的嚴重性,頓時有些懵。
徐濟喟然長嘆:“只怕我不得不離開潁川了。”
陳到也是有些無奈,想了想問道:“少主往何處去?”
“遊學吧,正好先去往江夏拜見老師,學業上也有些疑惑正好求教,更可以去看看如今的百姓的生活。”
文伯恰逢進來,身邊還跟着多時不見的小莊:“少主要出遠門麼?”
還不待徐濟作答,只見小莊欣喜的說道:“叔至,真是你?還想着何時能見你,想不到你竟已經回潁川了。”
陳到面色一冷:“聽文伯說你竟敢對少主不信?你真怎敢如此?”
雖然小莊年紀是比陳到大上不少,聽陳到這麼冷冷的一句質問竟然冷汗涔涔:“叔至,我……我只是……”陳到又是一聲冷哼便不再理會小莊,轉而對文伯說道:“文伯,潁川這些事務又要勞煩您老了,我想少主一人在外多有不便,再者路途也多有盜匪,我便隨少主一道去吧。”
徐濟剛想開口阻止就聽聞文伯答應了,霎時無言,這些人還真把自己當小孩了,半點不問我的意見。
陳到聽得文伯肯定的答覆又轉過身來對端坐在桌後的徐濟說道:“少主,叔至尚有些勇力,一路上也總好過少主孤身一人諸多不便。叔至也甚久未見先生,正好趁今番前往當面謝恩。”這話一說出來徐濟便無法阻止他了,這其一人家是爲了保護自己,爲自己好的事,自己拒絕便是不與人臉面。其二人家也是爲了當面拜謝恩人,更是沒理由阻止了。
徐濟苦笑:“話都說到這了,那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還要麻煩叔至了。”
“這是叔至應盡的本分,少主何必如此?豈不是折煞叔至?”
徐濟哈哈一笑,轉而舉起酒盅:“文伯,文烈謝過文伯這些時日的照料,有些事,文烈自己能應付,文伯是該享福的年紀了,不必事事憂心,有些瑣屑,就交由下人去做吧。”文伯走到桌前釃了一盅酒:“少主,文伯年事已高,也就剩這些能耐了,府中事務只有老頭子自己心裡清楚,怕是別人也未必能一一照料清楚。這酒,就當爲少主踐行了,想必少主遊學一事也是早有打算,就依少主心意行事吧,見了家主帶老頭子像他問好,就說老頭子很滿意如今的生活,讓他不必掛念。”
徐濟心念急轉,這老傢伙似乎別有深意,這話裡有話啊,就看這語氣,怕是另有隱情,說不定這老傢伙比司馬徽還要隱藏的大神吧。手中不慢,舉杯一飲而盡:“一定帶到,文伯放心。”
一邊的小莊終於找了個空擋,苦着臉對徐濟說道:“少主,小人已經照少主吩咐召集了不少的潑皮了,不知接下來該當如何?我們手中這個,這個……可是不多了。”
徐濟看了一眼一旁沉靜的陳到:“既然叔至不留下那那些潑皮多半是用不着了,就遣散了吧、府中確實財帛無多,本想留着用以防衛的,如今倒也用不着了。”
文伯也是一副知曉徐濟打算的樣子適時插了一句:“留下也無不可,畢竟家主也還有些閒置的地,先讓他們去城外安置吧,興許,能用得到,小莊,安撫他們就交給你了,希望不要讓少主失望。”說到最後已經是言辭凌厲。
小莊忙不迭的點頭:“怎敢不效死命,但凡一點叫少主失望我小莊便提頭來見。”
“沒那麼嚇人,留得住就留着,留不住的,就讓他們散了吧,也不必強留。”徐濟倒是好笑,想當初多傲氣的漢子,如今見了陳叔至猶如耗子見了貓,半點沒脾氣。這便是一物降一物罷?徐文烈心想。
第二日,徐濟獨自在後院的亭子裡,一壺酒,一個人,遠遠看還真有些世外高人的出塵味道,當然,是不看他的年紀。這就是所謂的清高自傲了吧?想必這些所謂文人都有些莫名的傲氣,這倒是有些道理的。徐濟自斟自飲的想到。其實徐濟從來不當自己是一個文人,思想觀念的超前註定他的角度是高於這個時代的所有人的,當然,這無非是“眼高手低”,他還沒有足以改變這個時代大勢的能力。
但是,誰知道以後不會有呢,徐濟的目光看向了無邊的天際,突然一聲突兀的叫聲打斷了這原本安逸的氣氛:“文烈,你倒有閒情逸致。”
不看可知,這種不識趣的人只有郭嘉郭大浪子纔會乾的出來。
徐濟又是舉杯飲盡了杯中的餘酒,示意郭嘉坐下來,桌上擺着一副篤和一個空杯子,顯然是早有預料。郭嘉也不客套,自己坐下來就倒了滿滿一杯酒仰頭就喝了下去:“果然文烈知我啊。”
徐濟面色不變:“郭浪子三天一來,算算日子也是時候了。”語氣裡滿是譏諷,郭嘉倒是不以爲意:“嘉可不是白食客,文若說郡守之事就在三五日裡,你要早作預備。”
徐濟終於端正了臉色,不再是風輕雲淡的模樣:“我原本早想走的,是爲了等一個人,如今倒是等到了,明日我便起身。”
“等一個人?是何人竟然能要徐大公子等?這面子着實是好大啊。”郭奉孝一臉的好奇。
“我的這條小命可是要交由他來看顧的呢。”徐濟語氣戲謔,但是郭嘉聽得出這不是玩笑。
“他如今何在?”
“安排事務,應該就要回來了,你急什麼?”
郭嘉搓搓自己的手掌,笑道:“這不是想看看誰能讓徐大公子放下面子嘛。”
徐濟嘿然,正色道:“我這一走,你怕是麻煩纏身,你素來與我親善,更兼是我入潁川的由頭,就算文若相護也多有危情,若不是你不堪遊學的艱難,我倒想帶你一道。誒……”
郭嘉傲然道:“這潁川裡誰又能要我郭嘉如何?不是嘉自傲,就憑郭嘉這三寸之舌便足矣,何況有文若照拂,你留下的諸多後手也不是擺着無用的。”
徐濟目視郭嘉:“我的後手再多也上不了檯面,力量終究太小,蚍蜉撼樹,螳臂當車而已,否則我又何苦避禍於外呢?我知曉奉孝你的能耐,是以更不願你因這般小事斷送了前程,徐濟有愧,竟禍及奉孝。”
郭嘉長笑,笑聲中是無盡的豪氣:“莫說是文烈你牽連,只說這事嘉早知後果,既然當時未曾退避,今時自然也不怪文烈。何況與天下爲敵這般爽利的事,我郭奉孝豈能錯過?正當一展抱負,方不負所學啊。”
徐濟終於不再說,只是舉起酒杯,郭嘉也是再斟了一杯酒,兩個酒杯在空中碰出清脆的聲響,兩人相視長笑,院子門口安排完事務的陳到尚未進門就聽到了笑聲,一臉的莫名神色,心想這二人得了什麼失心瘋不成?
只有徐濟明白,只有郭嘉明白,從這一刻,他們是心無芥蒂,性命相交的知己,拋下了門戶的不同,放下了原有的防備。
郭嘉明白,徐濟把自己的家當留給郭嘉照料。
徐濟明白,郭嘉要徐濟放心,一切有他,潁川必然無憂。
任誰都不知道這兩個人在一起能攪出什麼樣的風暴來,雖然如今年幼的他們沒有足夠的力量,雖然他們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夠生存多久,但是他們彼此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們都不甘於平庸。
而徐濟更明白,他們註定不會平庸。
這杯酒,敬你們這些欲置我於死地的人們,徐濟來日必有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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