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關純卻因爲袁熙的惡劣態度而氣得臉色發白,脾氣更急躁的耿武幾乎就要出言呵斥袁熙,卻被郭嘉一手拉住,示意沒有必要生氣。而耿武看着袁熙遠去的背影,忽而憤然道:“豈有此理,居然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難道視我冀州法度如無物?”
郭嘉聞言心中暗笑自以爲是但面上卻是搖頭道:“如今局勢未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靜觀其變豈非更好?”耿武聞言冷哼了一聲道:“郭先生確是言之有理,不過我實在看不上那高覽的囂張氣焰,若不教訓一下,這小子豈不是以爲我冀州無人?”轉過頭來看向陳到道:“有叔至將軍在此,安能容一個小小的高覽如此倨傲?”
而陳到卻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心中卻是腹忖道我又不是你冀州的武將,沒有郭嘉的命令何人可指使得動我?
但此時關純卻對耿武搖頭嘆道:“耿兄當真是氣糊塗了,若是子龍將軍出手的話,那麼郭先生一行人的身份豈不就暴露給袁熙了?”
耿武聞言不由得呆了一呆,顯然他並未考慮到這個問題,而郭嘉卻搖頭道:“叔至將軍出不出手現在都已經無關緊要,以袁紹在鄴城的勢力,難道還會沒有人告訴我們在這裡嗎?”
耿武和閔純聞言點頭,後者讚道:“還是奉孝想得周到,遠勝我等。”
郭嘉淡然一笑。
一直盯着郭嘉看的甄宓只是十分乖巧的站在一旁聽幾人說話,雖然她並不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但卻清楚自己今日可以脫身完全是藉着眼前幾人的力量,自然不能一言不發轉身便走呢。
是以在等到三人說話告一段落後,才上前盈盈而拜之後微笑開口道:“小女子有禮了。”
耿武和關純連忙回禮,絲毫不因爲對方是個十歲的女孩而有絲毫的怠慢,而郭嘉當然也能理解,畢竟甄宓代表的是整個甄氏家族,作爲冀州的官吏這二人對她恭敬是情有可原的、
而甄宓卻是在說笑間便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之後甄宓便表示她希望能請耿武和關純給她一個答謝的機會。而耿武和關純早有結交甄氏之心。但卻是無奈於甄氏一直恪守中立絕不輕易站隊,對兩人更是一直不假顏色,如今有了甄宓親自致謝,那便是他們二人等待了許久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兩人豈能浪費?
甄宓點頭不語,忽然又轉過身來向剛纔因爲和高覽動手而受傷在地的那刀疤大漢走去,親自探視傷口。臉上更是一副擔心的神色,俊俏的模樣裡也滿滿的都是哀傷之色。最後更輕聲軟語地安慰他,令那大漢感激涕零,顯然心中已然是生出肝腦塗地以報的效死念頭了。
於是在甄宓派出的專人的攙扶下,這大漢眼中含着熱淚離開了英雄樓。
衆人見甄宓小小年紀卻辦事得體,無不交口稱讚。郭嘉更是對這小姑娘收攏人心的手段極爲讚賞,雖然這些東西的確稍顯低劣,但以甄宓的年紀卻依舊是值得他人對其刮目相看。
這時,甄宓一雙可令天下所有男人都爲之失魂落魄的美眸再一次落在了郭嘉那俊美的臉上,輕聲細語道:“這位耿武大人口中的奉孝先生也來好嗎?”
郭嘉沒有料到的是甄宓卻是將話題轉向了自己,在無奈之下卻也只有點頭答應。當然郭嘉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顯然不可能懷揣什麼好心,但卻也未必就有惡意,不過藉着她自己也許能夠提早一些見識一下甄氏的能力。
而甄宓看到郭嘉點頭也是禁不住眼中喜色一閃,不過隨即消逝,而後便立刻低頭說了一聲“請”。而此時已經回來的張固也很是自覺地就在前頭帶路,一行人在他的帶領下登樓而上。
廳中的衆人見一場熱鬧已然散盡,也是意興闌珊隨便一鬨而散。
郭嘉等人談笑風生,便往樓上走去。
只是幾人卻未注意到,在這英雄樓的一個角落裡,兩個人盯着他們的背影不放。
一個是十八九歲、身形剽悍、滿臉的幹練之色的青年,而另一人則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少年令人一見難忘,頗有一種把九萬里山川河嶽所有的造化神秀集於一身的文采風流氣質。端的是極爲俊逸。
然而此刻這可迷倒萬人的文秀少年卻癡迷的看着甄宓的背影,喃喃道:“天!曹植何幸,竟可得遇人間洛神,此生何求?”轉過頭來對那青年道:“曹純哥哥,你說呢?”
曹純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想:郭嘉?陳到?這二人不是徐濟的人?爲何竟在此地?
不過最後曹純也是沒有想明白最後也只得放棄,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他需要去考慮的事情,而且如今曹純心知自己還要趕去和曹操會合,這些麻煩之事竟可交由那位兄長自己去考慮吧。
而郭嘉等人隨着甄宓一路走進一間清新雅緻,充滿了淡淡不知名的香氣的房間時,那位名動冀州的大相士劉良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此老面色紅潤,鬚髮皆白,身穿一件素白鶴氅,飄飄然好似大地遊仙。在進屋前,耿武和關純就對郭嘉再三叮囑,反覆說明流放在鄴城的崇高地位,總而言之就是這人得罪不得,而且要對其恭敬有加。郭嘉暗暗看了一眼張固,只見這小子微一點頭,顯然是在對兩人的說法作出了千真萬確的肯定。郭嘉也不再多說也是對耿、關二人點點頭表示自己瞭然了。
而一行人才一進屋,端坐於屋中的大相士劉良便睜開了原本緊閉的雙目。當先看到的自然便是甄宓,只見這老傢伙眼中帶笑地對正要開口解釋的甄宓道:“凡事有因必有果,宓兒你何須解釋什麼?放開你的心胸,率性而爲,這纔是你的道路……”
而郭嘉卻有些驚訝,身邊的耿武等人一臉的驚訝之色,似乎還有什麼隱情,他對張固投去徵詢的眼神,張固便走到郭嘉身份附耳低聲解釋起來。原來這位劉良大相士一向對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距離,但如今居然和甄宓的關係如此親密,這顯然是件令人難以料想的事情。不過郭嘉倒是沒有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這些上面,他在仔細地咀嚼劉良話中的意味,雖然他對天命之說一向是懷疑多過相信,但不知爲何,眼前的劉良卻給人一種不由自主就會信任他的感覺。這約莫就是徐濟嘴裡說的所謂“神棍”了。
但甄宓卻不管那麼多。她見到劉良後那一付小大人的模樣立時不見,歡呼一聲。便撲進了劉良的懷中,又是撫須,又是拍胸,把劉良弄得嘴都合不上,哪還有半點仙風道骨的風範?看得郭嘉一干人等面面相覷,眼前的甄宓和剛纔在外面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完全不同,叫人不知道哪一個纔是她的真實面目。
而耿武與關純和劉良也算是半個熟人,自然不會像初見面般不介紹就在那裡傻站着,早就自己坐下了。
郭嘉見狀也立即反應過來一拉陳到,兩人便也規規矩矩地坐下。其他一切閒雜人等均被留在了門外。
與郭嘉解釋完一切的張固卻是沒有得空。此時則忙着吩咐收拾一切,歌舞伎自然是不可能上了,畢竟有劉良在此,更何況有甄宓在邊上,若是叫上歌舞伎。那耿武和關純這等好色之徒面對美色卻能看不能吃,豈非是一種折磨?還是”眼不見爲淨”的好。
費了好半天功夫張固才吩咐完了一切,趁衆人不注意,像郭嘉打了個眼色後,便告罪退了出去。
見張固退了出去之後劉良才呵呵笑道:“宓兒,不要胡鬧,你還未向老夫介紹你的朋友呢!”
甄宓當然知道劉良指的不是耿武和關純,堂堂的冀州長史和別駕,即便是劉良這種閒雲野鶴的人也不會不認識的。連忙坐正了身子,恢復了剛纔小大人的模樣,嬌笑着對劉良道:“我也不知,我也還未請教這兩位朋友的名字呢!”
看着甄宓那幽靜若鬆間明月傾瀉出的石上清泉般的動人微笑,屋子中所有的男人,包括陳到這心志堅決冷靜得宛若冰封的人也不由得心頭一顫,就好似一陣清新瀰漫在所有人的心頭,外面雖然依舊是歌舞絲竹、猜拳行酒的熱鬧聲音,但這間雅間之內卻因爲甄宓這一笑而變得與外界疏離起來。這名爲“天衣”的清新小閣當真遠離塵世起來,彷彿真的變成了廣袤天際中寂寞的嫦娥舒展的無邊廣袖般不似人間所有,叫人不知身在今世來世、此地何地。
劉良這看盡人間萬象的大相士當然是例外,而郭嘉自然也沒有爲這容顏迷惑。郭嘉時時不忘徐濟當初刻在鎮紙的那四個字,雖然那四字頗有幾分偏頗但此刻郭嘉卻覺得簡直太有道理了,自己身負使命豈能有半刻分心?而劉良看着衆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是微笑不語。不過在看向郭嘉時,眼中的驚異之色一閃而過,顯然是看出了郭嘉並沒有沉迷甄宓的美色之中。
而陳到卻也是和常人不同,先自清醒了過來,而後轉頭看向郭嘉也立時看出這位這會兒還在強自演着戲呢,於是便輕輕一推,郭嘉也便順勢不再演下去而是故作尷尬地道:“小可不才,潁川郭嘉郭奉孝。”
劉良聞言,眼中再次掠過驚異的神色道:“你便是郭嘉?”而陳到也在一邊肅然回答道:“在下乃是汝南陳到陳叔至。”
這時劉良看向郭嘉,淡淡開口問道:“如此說來郭先生和陳將軍是自陳留來了?”
郭嘉本就沒打算隱瞞,這事兒也根本不可能隱瞞,聞言自然也是淡然一笑回答道:“先生說得沒錯。”
劉良轉過頭來看了甄宓一眼,甄宓的美目中閃過思索的神色,顯然是在考慮郭嘉和陳到此行的目的。而郭嘉看着甄宓雙目中閃動的光芒,不由得心中一凜,這小丫頭不簡單而且自己幾乎忽略了甄宓的身份了。無論如何,甄宓畢竟是出身於世家大族,而且自幼喪父,整個家族的重擔完全落在了她的母親張夫人手中,兩個哥哥又不成氣候,所以甄宓纔會小小年紀便插手家族事務,如此一來自然是眼光決斷都不一般。假以時日未必會輸於男人,若是把她當成一般天真爛漫的小孩子那就大錯特錯了,說不定還要吃上她一記大虧。而卻事實上,剛纔在處理袁熙的問題上,甄宓就已經表現的非常得體,這可完全不像一個十歲的小孩子。
郭嘉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在鄴城有所斬獲,那麼與甄氏進行交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了。若是被袁紹搶在前面,把真實這冀州實力最強橫的世家大族爭取過去。那麼便萬事皆休。屆時不但令袁紹實力大增還可能把自己和陳到的性命都交在冀州,那可是大大的划不來的事情。
不過這樣一來,自己要面對的第一個談判對手恐怕就是一拿前的這個冀州第一美女——甄宓。想到這裡郭嘉不由心中暗歎倒黴,如今自己對甄宓還沒有一個真實的瞭解,面對這個時而成熟冷豔鎮定多智,時而天真靈動巧笑情兮的女孩兒,郭嘉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無處下手的感覺。這絕非好現象,更爲重要的是現下自己是不得不去面對,徐濟既然將重擔交給自己,郭嘉可不想一無所獲的就灰頭土臉的逃離冀州。所以甄宓這一關自己勢必是要跨越的了!
郭嘉很清楚,談判便猶如上戰場,只有做到知己知彼纔可能做到百戰百勝,這甄氏和耿武關純二人可是半點不同,後者立場分明。一心要阻止袁紹進入冀州,自己和他們當然可做到一拍即合,但甄氏卻不同,無論今後何人坐令冀州,甄氏家族的利益都不會有半點損傷,任何想要在冀州立足的人物都要看甄氏的臉色做人。這也是甄宓爲何能夠完全不在意袁熙的屏障,但這樣卻使得郭嘉感到極爲棘手。
如今冀州情勢風起雲涌,優劣更是瞬息萬變,而甄氏爲了自身利益顯然是不可能不關注事態的發展的,但遺憾的是郭嘉之前並沒有料到甄氏在鄴城甚至是在冀州的地位,而幽影也並沒有刻意去收集這些世族的消息,這也導致了郭嘉從一開始就根本未把其考慮在內,但如今情勢有變,甄氏反而成了打破僵局的關鍵,所以郭嘉不得不面對的就是這麼一場根本沒有任何準備的仗,不過也由此可見甄氏態度是多麼的曖昧難明瞭,顯然甄氏的打算是想要坐收漁人之利的,不過郭嘉又怎麼能令其這麼輕鬆呢?
不過弄明白甄氏的居心之後郭嘉也確定了自己的策略,對付甄氏,若單單是誘之以利那顯然是遠遠不夠的,畢竟甄氏的地位和價值就擺在檯面上,袁紹想要走聯姻這步棋從目前來看不能算妙,但也算中規中矩,問題是袁紹到底有什麼下招可令甄氏家族就範?
不過這本身與郭嘉是沒有半點干係,即便會影響甄氏的態度那也並非當務之急而是以後的事情,眼下郭嘉清楚自己顯然是沒有必要繼續在這裡耽擱下去跟這幫人浪費時間了,原因很單間,自己現在根本就沒有與甄宓談判的資格。或者說,郭嘉此時並沒有半點勝算,所以郭嘉不想失去自己的主動權,因此他決定暫時避過這一次的麻煩。
想到這裡,郭嘉含笑對劉良和甄宓道:“今日和劉先生以及甄宓小姐有緣相見,足慰平生,原本要向劉先生請教一些天命之說,以開茅塞,無奈郭嘉日夜兼程,趕了幾天的路,而且自幼身體便一直不好,如今實在是撐不住了,不知道郭嘉可否先走一步……”
耿武和關純聞言大感愕然,郭嘉剛纔明明還是精神十足,怎麼就這麼一會兒就會感到疲倦還說自己支撐不住了?耿武這人最愛胡思亂想,而且頗以有男性魅力自居,此時以己心渡人腹,還以爲郭嘉對甄宓不大看重自己而有所失望所以決定離開。他心中倒是有些瞧不起郭嘉的氣量了,孰料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
甄宓冰雪聰明,聞聽郭嘉之言後,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了郭嘉的用心,頗有深意的對着郭嘉一笑,但甄宓這一看卻叫郭嘉心中發寒,這小丫頭顯然是看破了自己的用心,難說她預備如何難爲自己,當下更是越發的不敢小瞧這人間含有的絕色美女。
而聞聽郭嘉的話之後劉良也是微笑點頭道:“如此,老夫就不強留兩位了。”
郭嘉聞言也是點點頭,站起身來,笑着對耿武和關純開口說道:“兩位兄長何不與我同去?今天是甄宓小姐的生日,我們沒有帶半點禮物就來喝了人家的美酒,原先便有些失了禮數,而且想必劉良先生尚且有話對甄宓小姐說,有我等在此恐怕就更是不方便了。我看時間差不多了,不若兩位兄長帶我到驛館的住處去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