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閻柔的渡河意見常林和常枘顯然十分的訝異。
常林更是一臉訝然地開口問道:“這其中又有什麼講究?如今爲何要渡河?”
閻柔沉聲解釋道:“將軍,既然於扶羅用了穩軍之計,那我們乾脆便一不做二不休,奉陪他到底。而且我們也只需有樣學樣,只留一少部分人在此密切監視河的對岸,以防萬一,而將軍可以帶領大隊人馬從安澤渡河,繞到於扶羅的後面,再配合王匡將軍給於扶羅致命一擊。哼!這一舉動便是要讓於扶羅知道我幷州的軍隊並非只知道防守,打起進攻來也是有聲有色。”
常林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暗歎如此人才爲何不受重用。實在是可惜。
而常枘此時已經對閻柔非常的佩服了,蓋因行軍打仗畢竟是死生大事,平常無事之時鬧鬧內部矛盾也就算了,到了這等關乎勝敗的緊要關頭,常枘這點大局觀也還是有的,自然不敢任意胡爲的,於是聽完閻柔的這番話之後也虛心的對閻柔請教道:“可是,先生,正所謂“兵貴神速”,我們爲何要繞道而行?要是從北面的涅縣渡河不是更好嗎?”
閻柔對這個平日裡一貫對自己惡語相向的場枘突然的恭敬顯得極爲不適,而且語氣之中顯然對自己已經十分尊敬,這不由得讓他對眼前這個後生的印象大有改觀,於是也耐心的開口解釋道:“小將軍終究是把於扶羅此人看的太過簡單了,於扶羅既然可以想的出穩軍之計,那麼他順理成章當然也會防備我們看穿他的穩軍之計。兵法有云;未算勝,先算敗。知己而不知彼,安能求其完勝?當然。話說回來即便是將軍從安澤渡河,也要防備於扶羅在那裡設下伏兵,對於於扶羅此人,二位將軍絕不可以等閒視之。更何況涅縣方位水勢湍急,不利於渡河,而安澤卻是水勢舒緩,最關鍵的是那裡水位較低,我們不必準備船隻就可以渡河,這也是爲何選擇安澤的原因。”
閻柔這一番話說的極爲有理。常氏兄弟自然連連點頭稱是,這兩兄弟也是果決之人,聽完閻柔的這一番明瞭的分析之後立刻便依照閻柔的計策開始行動起來。當然也還需要分配任務,谷遠此處交由常枘把手,而常林本人則帶着閻柔率領大軍向安澤行進。
谷遠到安澤並不遠,常林只用了一天便帶着閻柔來到了安澤,下令大軍在河岸略作休息,常林擔心有變於是派人趁着夜色偷偷渡到河的對岸,偵察情況。
不多時。便見到河對岸燃起了火把。常林望之大喜,以爲這便是約定的暗號,急忙命令麾下士卒拿起刀槍,點燃火把開始渡河。
但常林的士兵急行軍一天。自然是疲倦欲死,只是無奈軍令不得違抗,故此也只得勉力振起精神。開始渡河。常林更是親自來到河邊,用佩劍測試了一下河水的深淺。發現果然並不深,以河邊的深度測試的話。這條河水最深的地方也不過到人的胸膛罷了。這倒是讓常林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豈知才渡河至半,就突然聽到空氣中傳來弓弩的絃動聲,而對岸的那名先過去的探子此時已經消失不見。不用別人提醒,常林知道自己必然是中了埋伏,而最倒黴的是那些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他們的手中的火把準確地暴露了他們的位置,身處河中,有着如此鮮明的靶子,對面那些的神秘敵人射起他們來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時間只聽慘叫聲此起彼伏,正在奮力渡河的人因爲河水的緣故,所以水中根本就是無法躲避,常林的士兵被弓箭射中後一個個渾身是血的倒在了河裡,而後被並不巨大的水流沖走。讓常林稍感慶幸的是弓箭的數量並不是很多,所以大多數士兵並沒有受到傷害,只不過紛紛向後撤退,跑了回來。常林麾下的將校雖然連聲喝罵,甚至抽出刀來阻止這些士兵的行爲,但收效甚微,士卒們還是放棄了渡河,退了回來。
常林轉過頭來看了閻柔一眼,長嘆一聲道:”先生勿憂,我知此事並非是先生的錯,剛纔舉起火把示意我們渡河之人一定不是我派過去的人,必是敵方派人僞裝出來的。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閻柔聞聽此言不由得心中感激,開口對常林急道:“將軍,如今也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唯今之計,我等應當馬上渡過河去,從弓箭的數量可以推斷敵方在河對岸佈防的人手並不是很多。我等一鼓作氣衝過去,雖然並不能實現對於扶羅的襲擊行動,但至少可以挽回軍隊的士氣。”
常林點頭,大吼一聲,身先士卒,帶領着麾下士卒開始強行渡河。那些已經被對面摸不清位置的敵人射的茫無頭緒的士兵被常林豪勇的行爲所振奮,紛紛跟隨在常林身後,向大河的對岸渡去,就連閻柔也不例外。
豈知,就在此時,一陣巨響傳來,大河的河牀劇烈的震盪開來,常林和閻柔正不明所以,駭然轉頭觀看時,就只見一個巨大的浪頭涌了過來,兩人還沒有作出反應就被這個浪頭擊中,一陣天旋地轉,常林和閻柔回過神來時,卻纔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漂浮在水面上了。下一刻,身體開始下沉,閻柔只感到自己的身體被這一陣大浪打得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全身的骨頭似乎已經被衝散架子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纔那個巨大的浪頭到底是怎麼來的?閻柔的頭腦已經完全陷入了混沌之中,唯一清楚的感覺是他已經沮喪到了極點,他知道自己這一回已經是輸得一敗塗地,只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不過他倒也算是輸得心服口服,對他倆說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敗在了誰的手裡。更不知道南匈奴何時出現了這麼高明的人物。在這思緒混亂的情況下,閻柔的耳邊只聽見士兵們充滿驚恐的呼救聲。不由得心中暗歎:北人入水,還真是不知所措的居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河水穩定下來,水位下降,閻柔更早已經被衝得神思恍惚,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人擡了起來,直到後背傳來了接觸到一處乾燥的所在的感覺,閻柔才終於放下心來。在恍惚之間只聽見一個帶着異國聲調,略帶沙啞但是卻異常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你們幾個給我把他弄醒。”頓了一頓,那個聲音又響起道:“這一次還真是多虧了先生,否則怎可能迅速地打敗常林的軍隊?”
這時。已經有別人的手開始在閻柔的身上活動,噹噹然是爲了要把閻柔的弄醒。與此同時,一個雄壯的聲音響起:“呼廚泉大人,我只不過是爲你和於扶羅單于提了一個醒而已。真正值得誇獎的是匈奴的勇士們。”
“先生,你太客氣了。對了,這時候想必我哥哥的軍隊也已經強渡過谷遠擊潰常枘的軍隊了吧?哈哈,這些蠢人絕對想不到先生故意倒用聲東擊西之計,哈哈,聲東。仍然擊東。”
呼廚泉?那不是於扶羅的弟弟嗎?聲東擊“東”,該死,自己還是被人家算計了。對方好高明的手段!
說話間,閻柔已經睜開了眼睛。緩緩轉頭,注視着周圍,首先映入他的眼簾的是一張英俊至有些邪異。掛着懶洋洋笑意的異族青年男子臉容,在這青年男子的邊上。乃是一名威風已極的大漢,這大漢渾身上下帶着一種沉思者的氣質。顯然是有着過人的智慧,這在武將的身上是很少看見的,尤其是配上這大漢堂堂的相貌,更加顯得威風凜凜。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這大漢右眼角上帶着一塊胎記,令人印象深刻非常。這大漢顯然孔武有力,他身邊的戰馬的得勝鉤掛着一把巨斧,份量極沉,看起來觸目驚心。
閻柔看了看身邊的人,見到周圍人都是匈奴人,向來知道匈奴人對待敵人的殘暴的他,知道今日恐怕是難逃一死,索性把心一橫,破口大罵。
周圍的匈奴人雖然聽不明白他在罵什麼,但是卻知道從這漢人的嘴裡說出來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便要上前毆打閻柔。
“哼!”一聲冷哼聲傳來。閻柔卻只覺得心頭一震,張了張嘴,竟然罵不出聲來,這聲冷哼乃是那大漢發出的,別人聽入耳裡,只覺這聲冷哼特別深沉有力,像能觸到靈魂的最深處,但落在閻柔耳裡,卻如遭雷殛,不由得看向那大漢。
只見這大漢冷然道:“大丈夫死則死矣,何必多言?你這等破口大罵真有如潑婦罵街,虧你還是讀書人,難道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真是有辱斯文!此時此地,當知自己死得其所,就像吃家常便飯一般,何來的這麼多的廢話?”
閻柔這一輩子何曾聽過這一頓罵?只覺得自己渾身燥熱,不過卻又覺得痛快淋漓,不由得勉強站起身來,哈哈笑道:“閣下說的好!我閻柔的確是斯文掃地,所謂大丈夫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快哉快哉!”言罷就欲抽出腰中佩劍,拔劍自刎。
豈知,這時一隻大手伸了過來,閻柔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個鐵箍扣住一般動彈不得,不由得愕然看向阻止者,原來是那大漢。
只見那大漢雙目爍爍放光,看向閻柔,沉穩的聲音中竟然帶着一絲顫抖道:“你說你是誰?閻柔?”閻柔愕然點頭。
那大漢抓着練習的手腕一陣仰天大笑,聲震四野。而後聲音轉冷,看向閻柔道:“沒想到我要找的人竟然會在這裡出現!”轉過頭來看向有一點目瞪口呆的呼廚泉,冷然道:“呼廚泉大人,這個人我要帶走,沒有問題吧?”呼廚泉被他的氣勢所懾,不由自己的點了點頭。
那大漢抓起閻柔,走到一匹戰馬的前面,翻身上馬,轉過對呼廚泉道:“呼廚泉大人,我去去就回。”言罷,策馬便走。
這時,有一名匈奴兵的將校騎着馬來到呼廚泉的面前,憤憤然道:“呼廚泉大人。這個漢人太狂妄了,我們不如還是殺了他吧!”
呼廚泉看了一眼這名匈奴兵。沉聲道:“我的勇士,草原賦予你的生命是有意義的。我們不能白白丟了性命,雄鷹不可以和猛虎決鬥,這個人的勇武不是我們所能對付的,而且我們還要依靠他的計謀,更何況這個人乃是袁術派來的使者,我們不可以得罪。”那人鄭重點頭。
這些話遠去的兩人是不可能聽到的,閻柔本來就已經被那一陣大水衝得昏頭脹腦,全身虛脫,現在再經戰馬這麼一顛簸。更是有一種小腹之中翻來覆去的感覺,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想吐,而此時閻柔心裡卻在想,自己是否認識這個大漢?怎麼這大漢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一副兇惡的模樣?莫非和自己有仇,但自己怎麼會沒有一絲印象?
纔要張開嘴去問,那戰馬上的大漢已經沉聲道:”你不要問這麼多,我只能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徐晃,真正想要見你的人乃是我家主公。有什麼問題,你倒時候再問,我也搞不懂,主公爲何會對你這無名之輩這麼感興趣。居然要我一見到你就把你送的他那裡去。”
徐晃?閻柔心中也在苦笑:還說我,似乎你徐晃也是無名之輩吧?難道這天下間有名望的人就真的那般厲害嗎?也不盡然吧?
又走了一會兒,徐晃來到一處水草旺盛的地方。停了下來,閻柔正在奇怪。卻見地面上的雜草緩緩升起,閻柔嚇的連心都差點跳出胸膛來。還以爲自己遇見了鬼神,仔細一看,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兩個人假裝而成的,這兩個人全身黑色,只有後背處的雜草是綠顏色的,旋即閻柔又感覺到駭然,好高明的僞裝術!同時心中好奇心大起,越發的想要知道這位徐晃的主人到底是什麼人。
只見這從地面上“升起”的兩人一把接過徐晃手中的閻柔,閻柔還未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這兩人猶如鐵鉗一樣的手拿捏住,只感到全身痠軟,發不出聲音來。只聽徐晃說道:“你二人帶此人去見主上,就說此人便是閻柔,還有,主公計劃已經成功,我已經把於扶羅和呼廚泉兩人騙的深信不疑,主公可以展開下一步行動。”兩人領命。徐晃掉轉馬頭,向來時的方向折回,飛馳而去。
閻柔卻被兩人左拐右拐帶到了山谷深處,那山谷的入口極爲隱秘,兩人帶着閻柔進了小谷,登時發現別有洞天,只見其中有近百座中型帳篷。
閻柔正看時,卻被兩人帶到了一處營帳,其中一人進帳通報,過了不一會兒,那人出來,把閻柔鬆開,一推,閻柔便進到了大帳之中。
大帳中的佈置極爲素雅,只有一人坐在其中,月白色的儒生服,身後則架子上擺着一柄長劍,另一邊掛着一把長弓。不問可知,這人當然是兗州此時大漢駙馬徐濟。
閻柔正發愣時,徐濟已經放下手中的兵書,大笑着站了起來,走到閻柔的身邊,一把拉起閻柔的手,引他坐下,笑道:“閻柔先生,麾下士卒皆是些粗人,不知道規矩,衝撞了先生,難爲先生了,當然也怪我,我忘記對他們說見到先生要把先生請來的。閻柔先生受驚了。”
閻柔看着徐濟,心道今天碰見的全都是怪事,所幸對徐濟直言道:“請恕閻柔冒昧,閣下到底是何人?”
徐濟早知道對方會忍不住,微笑道:“我,乃是兗州刺史徐濟。”
“什麼?”閻柔駭得站起身來,看向徐濟,用手指着徐濟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濟對閻柔的樣子視而不見,淡然道:“先生不要驚慌,我並沒有半句欺騙之言。”
閻柔看了徐濟半天,長嘆一聲道:“原來徐濟大人把天下人都騙了。”
徐濟聞言哈哈笑道:“閻柔先生言重了,只要能夠騙得過袁紹袁術和郭圖,我便心滿意足了。”
閻柔這是情緒已經平復下來,又坐在了徐濟的對面,苦笑道:“看來本初公這回要一敗塗地了。”然後低頭不語,眼中目光閃動,顯然是在思考徐濟這麼做的意圖。但他越想越覺對徐濟這麼做妙用無窮。
徐濟不置可否,對閻柔道:“閻柔先生,莫要怪我說話不客氣,我今天和你坦然相對就是希望你能歸降於我。”
閻柔搖頭道:“徐濟將軍,你這是強人所難!我閻柔豈是那中買主求榮之人?”
徐濟心中讚賞,臉上卻帶着笑道:“可是張揚卻對你並不好啊,在張揚那裡與先生你怕是沒有發展的。”
閻柔連連冷笑,卻不回答,徐濟對他心中佩服,對閻柔笑道:“要對付張揚又或者袁紹哪裡用得到先生?實不相瞞,今天打敗常林的計策只不過是我牛刀小試而已。”
閻柔聞言也只得露出苦笑開口道:“徐大人神機妙算,在下十分佩服,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於扶羅的大軍其實就在谷遠,只是按兵不動誘騙我等上當而已,至於呼廚泉的軍隊只不過是在安澤伏擊常林大軍而已,只有一點我弄不明白,這季節哪裡來的那麼大的水勢?”
徐濟笑道:“我要徐晃在幾天前建議於扶羅在安澤上游的不遠處建築臨時水壩,帶你等過河時把水壩弄到……”
閻柔立時恍然大悟,苦笑道:“我明白了。”
徐濟笑道:“我派前幾天剛剛歸隊的徐晃充當袁術的使者,自是爲了騙取於扶羅的信任。”當下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閻柔這才知道袁術想要勾結於扶羅的事情。
徐濟看着閻柔緩聲道:“其實我要先生歸降於我並非是爲了張揚又或者袁紹,而是爲了這幷州。我想要在不久的將來任命你爲幽州刺史,爲我掃平邊患。”
閻柔聞言立刻霍然動容,看向徐濟。
徐濟心中好笑,他當然知道這番話可以打動閻柔了。坦白說,徐濟對閻柔並不熟悉,這人的名字陌生得很,只是記得這人經歷坎坷自少在烏丸、鮮卑爲俘虜,這人對塞外的異族的瞭解絕非尋常。得此人安定幽州自己絕對是事半功倍。
而一旦平定幷州,自己就會任用樑習爲幷州刺史。他可沒忘記史書上明白寫着樑習真正建功的不是兗州,而是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