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李令月一聲救命,一時間讓外頭的無數人爲之魂飛魄散。那些往日在家裡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們也就算了,那些跟着出來,一路上就在擔驚受怕的隨從們全都是魂不附體。一瞬間,七八個人影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方撲去。
哪怕這裡頭真有什麼吊睛白額大蟲,他們也豁出命去拼了。
然而,抱着必死信念的一批人在衝進去之後,看到的卻是始料未及的一幅場景。李令月毫髮未傷地坐在馬上,人卻在簌簌發抖。在她身前不遠處,赫然是一隻渾身雪白的似猴似猿的動物。雖說那形貌說不上可怕,但那動物足足有一人多高,兩隻眼睛一瞪起來頗爲可怕。
見到這一幕,某個心急的護衛連忙掣出了隨身弓箭,開弓正要放箭射殺的當口,卻被旁邊的同伴一把攔住:“你瘋了!那大傢伙和御苑中的熊差不多個頭,這點距離,萬一射不死傷到了公主,你有幾條命能賠?”
這話絕非誇張,因爲那隻白乎乎的大傢伙就那麼兩足直立在太平公主李令月馬前兩丈遠處,那隻剛剛引得李令月心懷大動的小狐狸則安分地爬在它肩膀上。若是李賢在這裡,定然會驚歎於玄怪小說中的場景,問題現在他不在,別人看見的就只有那種迫在眉睫的危險,偏偏沒一個人敢動手。
很快,後頭便追上了上官婉兒和阿韋,她們倆自知此次禍事闖大了,把其他的小丫頭都留在了外頭交給剩下的隨從照看,便匆匆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平日自詡膽大的兩個人全都傻了眼。阿韋用驚懼的目光瞥了上官婉兒一眼,低聲問道:“婉兒,你讀書多,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好像是白猿。”上官婉兒用極度不確定的語氣回答了一句。緊跟着哭喪着臉道,“可是,這裡怎麼會有白猿?還有。這傢伙怎麼那麼大,還偏偏盯着公主不肯走?”
就在一幫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林子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唿哨,緊跟着就是一陣蒼老的歌聲。剛剛眼睛裡還冒出些許兇光的那白猿在聽到歌聲之後。一瞬間變得無比溫順,竟是盤膝坐了下來。就在心急如焚地護衛想趁機動手時,一個葛衣白髮的老者緩緩出了林子。
“白生,阿紅,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他這一聲喝,那白猿倏忽一動,下一刻便帶着那隻小紅狐狸出現在了老者身後,那迅疾無倫地動作差點讓護衛們咬到了舌頭。這時候,他們方纔慶幸自己不曾動手。否則一箭落空讓那白猿傷到了太平公主,那就是萬死莫贖了。
別人呆呆愣愣,太平公主李令月卻是眼睛大亮,非但沒有趁機後退,反倒策馬上前了幾步,笑吟吟地問候道:“敢問老先生姓什名誰?這兩隻靈物好生可愛,不知能否讓給我?”
此話一出。不但對面那葛衣老者愣了神,後頭一大堆人也全都傻眼了。上官婉兒和阿韋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感到,這位公主果然不愧是李賢的妹妹,這種對待突發事件的古怪應對就完全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兩人也同樣對這位突然冒出來地老者非常好奇,思量片刻也策馬出了人羣。一左一右地來到了李令月的身邊。
那葛衣老者揪了一把自己的白鬚。這才苦笑道:“早就聽聞太平公主行事不拘一格,想不到我這寵物平日人見人怕。公主居然會喜歡!”
“咦,你居然認得我?”
這回李令月徹徹底底詫異了,倒沒想到要自恃身份壓倒對方。這也難怪,李賢其他的不教妹妹,在做人上頭可謂是給她上了無數課,生怕養出一個驕縱的公主來。此時此刻,小小年紀的李令月不禁開始琢磨,這個古怪的老頭兒究竟是誰。
見那古怪的葛衣老者居然認識李令月,一幫護衛更是集體陷入了茫然之中,拿着弓箭刀劍的亦不敢放下,唯恐人家有什麼不良企圖。倒是上官婉兒盯着老人左看右看,猛然間想起了祖父曾經提到過地一個人物,登時拍了一記巴掌。
“我知道了,您是藥王孫老先生!”
這藥王兩個字一出,所有人頓時恍然大悟,護衛們忙着收兵器,李令月則乾脆跳下了馬,蹦蹦跳跳地上前,竟是毫無公主風度地圍繞孫思邈轉了一圈,看那架勢甚至還想在白猿身上摸一把。只不過,被那漆黑的眼睛一瞪,她還是訕訕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儲君衛率的出動很是雷厲風行,這也歸功於程伯虎和薛丁山治理有方。雖則一個粗豪一個木訥,但他們其實都是細心的人,平常亦注意和屬下打成一片,關鍵出動的時候隊列齊整。一百來號人跟着李賢風馳電掣一般衝出定鼎門的時候,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人們個個都是讚不絕口:“這纔是大唐精銳的風範!”
雖說知道李令月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會不帶隨從,但李賢就是對那三個鬼靈精不放心。一個是親妹妹,其他兩個也和乾妹妹差不多,這要是有三長兩短,不用別人興師問罪,他自己就得先抹脖子了。此時此刻,這熱得火燒火燎地天氣完全被他丟在了腦後,一心只希望身下的快馬快些再快些。
由於帶了最最善於追蹤形跡地斥候,再加上大熱天還想着出門打獵的人幾乎沒有,所以李賢沒用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李令月等一羣人。雖說很想教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頓,但瞧見她們圍着一個白鬍子白髮的葛衣老頭嘰嘰喳喳,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地到來,他地額頭上免不了又爆起了一根青筋。
那老傢伙是誰,難道又是某個神棍?
當聽到某個隨從小心翼翼地稟報,稱那個葛衣老者是藥王孫思邈的時候,李賢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顧不得回答就三兩步衝了上去,衝着人家地臉上就上下直瞅,差點直接表達自己的崇拜之情。好在他還記得主要目標,朝着自家那三個不聽話的小女孩嘿嘿冷笑了一聲。
“你們三個真是好大的本事啊,一聲不吭就拐了那麼多人出城打獵,知不知道洛陽城就要翻天了!”
直到這時候,一羣小丫頭們方纔發現李賢的到來。看到後頭還有大隊全副武裝的親衛,李令月第一時間就躲到了孫思邈的背後,接着就是上官婉兒和阿韋。三個人同時心虛地不敢看李賢的眼睛,倒是其他沒見過李賢的小丫頭勇敢地擋在了前頭。
首先跳出來的是一個和阿韋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頭上扎着雙鬟,頗爲神氣:“喂,你是誰?居然敢說公主的不是?”
老子教訓妹妹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小丫頭管了?火大的李賢隨口問道:“你是誰“我是郝寧,我祖父是宰相!”
郝處俊家裡怎麼那麼多極品?這下子李賢着實納悶了,要說郝老頭人品才幹全都是第一流,更是相貌堂堂,誰知道有一個生得對不起觀衆的孫子也就算了,怎麼孫女也好似沒多少家教?他正準備代爲教訓教訓的時候,誰知道李令月忽然叫了一聲六哥,緊跟着便捏着衣角上前承認錯誤,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想不到這小妮子一丁點大,倒知道承擔責任了!李賢心裡一樂,面上卻死板着,看也不看另一幫受驚過度的小丫頭,搖搖手就吩咐程伯虎薛丁山把一幫犯錯誤的女娃帶下去安置。等到閒雜人等統統沒有了,他才向一直沒說話的孫思邈很是恭敬地打了一躬,對方卻露出了老人所不具備的敏捷,竟是躲得異常快。
“殿下乃國之儲君,我一個山野散人,不敢受這一禮。”
李賢卻硬是又打了一躬:“藥王言之差矣,我此禮一是敬藥王年長;二是敬藥王著書立說,解無數醫道中人之惑;三則是敬藥王親採藥物爲民治病。此等高風亮節,父皇在位尚待之以理,我怎能不敬?”
孫思邈在顯慶年間受過李治召見,之後就一直閒遊山中再未受過徵召,此次也是路過洛陽。他雖說活得長,歷經北周、隋朝和唐三個朝代,見識無數,但李賢這樣的儲君卻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禮賢下士在戰時最多,太平的時候就少了,再說他也確實無心做官,犯不着敷衍權貴。
平生閱歷無數,李賢臉上那種表情是真是假,他自是心中有數,沉默片刻便欣然一笑:“久聞殿下爲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就住在此前的草廬中,殿下若是有閒,便前往一坐如何?”
這邀請對於李賢來說不啻是天降甘霖,求之不得的事,又怎麼會拒絕?考慮到衛率的人太多礙事,再加上那些小丫頭家裡人指不定急壞了,他乾脆指定程伯虎薛丁山把人送回去,只留下了霍懷恩和兩個侍衛。
他打聽孫思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知道這藥王不但是來無影去無蹤,而且連皇帝的面子都不買,他就更沒有辦法了。既然今天遇上了,不管用什麼法子,他都非得留下人給李弘診治調理一下身體不可!二十多歲的大好青年,老是病懨懨的算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