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要和大唐開戰?
對於剛剛投到吐蕃人這邊的吐谷渾貴族而言,這可謂是當頭一棒。打仗他們並不怕,這年頭就算是藩屬,騷擾大唐邊關的事情也沒少幹過。但是,騷擾是一回事,在人家大軍壓境的時候硬碰硬又是一回事。
“怎麼,各位不願意和大唐作對麼?”
欽陵見自己的三弟贊婆死板着一張臉,彷彿立刻就要發作,便衝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冷笑了一聲,眼睛幾乎眯縫了起來,但就是那麼一道縫隙,卻射出了讓人不可逼視的精光。
“各位不要忘了,你們的可汗和可賀敦已經投奔了涼州,所以,對大唐來說,你們就是叛逆,至於叛逆的下場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說了!鄭仁泰當初東征鐵勒的時候,鐵勒倒是真的降了,可結果如何?鐵勒降卒十萬,卻被一聲令下統統坑殺!鐵勒十姓至今元氣未復,你們是不是也想嚐嚐那黃土埋面的味道?”
欽陵的聲音越來越陰沉,大帳之內彷彿颳起了一陣懾人的寒風,竟使得十幾個吐谷渾貴族通通打了個寒顫。而就在這個時候,贊婆乾咳一聲接過了話茬。
“大唐的矛頭在東邊,無暇他顧,這西邊最多就是打一打。那些大唐將領的德行你們還沒有見識過嗎?不外乎是欺軟怕硬,看你兵少就打一仗,看你兵多就立刻放下架子,拱手送上金銀買路,如今涼的兵力不過號稱四萬,事實上可能更少,就是用人堆也能堆死他們!各位不是嫌諾鉢這個可汗沒用麼?跟着我們打好了這一仗,牛羊金銀有的是!”
如是一說,衆貴族那一點子怯懦心思頓時被沖淡了,轟然應了一聲後。便各自承諾出兵多少。等到衆人退去,大帳中只剩下了自家兄弟二人,贊婆方纔冷笑了一聲。
“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傢伙!若不是二哥你和我剛剛說的那些話。只怕他們根本不會派兵上陣!不過,契苾何力可不是一根好啃的骨頭,就是獨孤卿雲和辛文陵,那也是在涼州州駐守多年。若是這四萬軍馬真是號稱就好辦多了,可若是實數,就只能驅趕這些烏合之衆先上了!”
“要富貴,不付出代價怎麼行?這些吐谷渾人不打頭陣,難道還要我們的勇士衝在前面?”
無論是對於立足未穩地吐蕃軍隊還是正在籌劃攻勢的唐軍,眼下最缺的都是時間。
正在涼州地李賢已經快被一堆堆公文堆死了。涼州大都督府確實有不少屬官。繁雜的事務也有人代勞,但是,作爲涼州大都督和涼州道行軍元帥,需要他蓋印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還不能只當一個蓋印機器。不論是什麼他至少都得掃一眼。
姚元之負責徵召親兵。李敬業正在負責清點督運糧草。程伯虎黑齒常之跟着契苾何力去了州,盛允文隨獨孤卿雲去了前軍……因此他只能把薛丁山抓過來一起分擔。兩人忙了個昏天黑地。
“終於完了!”
扔下最後一份公文。李賢終於想到了一個之前遺忘的問題——他老爹老媽送來了將領,送來了兵。甚至連李敬業阿蘿都打包送來了,怎麼就沒有幾個能派得上用場的幕僚?他自個也昏頭了,當初程處默回去的時候,就應該讓他把羅處機和那些崑崙奴一起送來的,好歹也能緩解一下公務如山的壓力。
薛丁山茫然地擡起了頭,看到李賢那邊再無文書拿過來,這才放下了手中的大印,繼而長長吁了一口氣。和程伯虎屈突仲翔相比,他勉強算是文武兼資,當然,這所謂地文武兼資和裴行儉那是差得大了。沒來得及行軍打仗就遇上了這樣的繁瑣事務,他自是有些吃不消。
“六郎,讓契苾將軍給你調些幕僚過來,或是在大都督府徵召幾個人,否則再這麼下去,只怕你前線也不要去了,就在這對付這些公文吧!”
聽到薛丁山這種建議,李賢不自覺苦笑了一下——契苾何力雖說是副帥,但行軍打仗的事情還得主要靠這位老將,麾下的幕僚只怕不會多隻會少;至於大都督府……官員都是定額,各司其職,至於那些書吏,誰知道會不會是無間道?
“殿下,雍王殿下!”
正當他唉聲嘆氣的時候,忽然只聽外頭傳來一陣大呼小叫聲,緊接着,一個新進地親兵便一陣風似地衝了進來,單膝下跪行了一個不甚標準地禮:“洛陽來人了,說是殿
府的屬官,啊,聽說還有陛下和娘娘地家書……”
前頭一句雍王府地屬官讓李賢不禁一愣,滿打滿算,他當初那沛王府的屬官統共只有三個人,如今就算晉封雍王,這人數也沒增加過——姚元之一個,高政一個,羅處機一個。如今姚元之跟着他來到涼州,不會是剩下兩個也跟過來了吧?老爹老媽地家書又是怎麼回事?
滿心嘀咕的他朝薛丁山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留在這裡,先把所有的文書分門別類歸好了,自己就隨那親兵往外走去。然而,等他到了大都督府前院,看到那浩浩蕩蕩的一大撥人,差點沒倒吸一口涼氣,再看看爲首的人,更是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雖然抹黑了臉,雖然胸前看不出那身爲女性最明顯的標誌,雖然那站姿比尋常軍人更挺拔更英武……但是,他可是和大姊頭認識了那麼多年的人,怎麼會認不出屈突申若?
嚇了一跳的他在人羣中繼續搜索了一陣,最終沒有發現賀蘭煙和其他人的蹤跡,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見羅處機帶着四個結實健壯的崑崙奴,旁邊站着張堅韋韜霍懷恩,他便快步走上前去,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對羅處機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大小姐打着給殿下你送親兵和幕僚的旗幟,陛下和娘娘無奈之下都准許了。”說這話的時候,羅處機顯得很是無可奈何,卻隱去了那羣大姑奶奶小姑奶奶在家裡興致勃勃地展開大討論,險些鬧翻天的場景,“這二百親兵都是各家精選出來的好手,就連司空大人還送了三個家將過來。”
略頓了一頓,羅處機便輕聲說道:“司空大人說,雖說朝廷的方略傾向於海東,但因爲殿下在西北,亦不會太過厚此薄彼,只需狠狠打就好!對了,小姚,小高和我這三個雍王府的光桿王府官也都高升了。我升了參軍事;小姚因爲跟着殿下你出來,升了王府掾史;小高則是掾屬。對了,李敬業這回被臨時任命爲雍王府司馬,歸你調派。另外,許相公卸任了長史,此次陛下臨時任命了裴炎。六曹參軍事也全部配齊了,這次都跟着我來了,不少是你的熟人。”
短短一番話之中,那含義卻是非同小可,李賢聽一句心裡掂量一下,到了最後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的。王府長史和司馬因爲品階太高,並不輕易許人,這下子居然都補充上了,而且無論是裴炎還是李敬業都是青壯,論理是絕對提不到這樣高位的。
他再扭頭打量了一下那邊一羣文官模樣的人,終於認出了所謂的熟人都是誰——除了裴炎之外,還有舉了明經的陸爲和杜元中,曾經得過他舉薦的駱賓王和盧照鄰,還有另外兩個也曾經有過數面之緣。如此一來,他曾經擔心過的事情就全都解決了。
雖說到時回去之後不見得能維持這個王府班子,但就現在而言,這個陣容確實強大。就算駱賓王和盧照鄰只是純粹的文人,但擔任事務幕僚還是稱職的。
於是,李賢趕緊上去一一打過招呼,又命人趕緊把姚元之叫了出來。趁着衆人亂哄哄忙着安頓的當口,他這纔上去把屈突申若拉到了一邊,劈頭蓋臉地問道:“你身上還有傷,跑到涼州來幹什麼?涼州如今可是大本營,進進出出的都是男人,你一個女人夾雜在其中不方便!”
“我那點傷早就好了,成天捂在家裡幹什麼!”屈突申若曬然一笑,對李賢氣急敗壞的口氣並不在意。“陛下和娘娘都想多給你一些人,但若是都派了宮中高手,又怕別人閒話,我和焱娘她們自個湊了精銳家將,道是支援西北,外人就沒什麼好說了,頂多笑話你一陣罷了!至於我……除了你家裡頭那些熟人,這一路上走來,就是裴炎也沒認出我,你怕什麼!”
“再說,這些家將都是各家湊起來的,個個桀驁不馴,沒有一個人鎮着,只怕他們會把整個大都督府翻過來!這一路上若不是我把他們一個個打趴下了,他們會這麼老實?”
見屈突申若說得輕鬆,李賢不禁再次打量起了那些家將,果然發現這些人雖然個個站的和標杆似的,但其中不少都是鼻青臉腫,而那幾個他認識的尉遲家和屈突家的家將則是一臉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