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負氣出走之後,在小巷子裡化出身形,一陣茫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去。
以前和摯友威帝在冒險村的時候,他們說了很多離開村子以後要去的地方,翻着書研究了帝都所有好玩的地方,把它們列在本子上,說好以後一定要去。
但是此時自己到了帝都,卻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了。對他來說,風景可以一看再看,最重要的還是陪他看風景的人。
沒有凱文,也沒有威帝。
那麼所謂看風景不過是用新奇的物品刺激大腦讓它感到愉悅的行爲罷了,和嗑藥沒什麼差別。
吉爾無聊地逛了逛花街,穿過集市,聽街邊的吟遊詩人唱了一首歌,在噴泉廣場上讓流浪畫家爲他畫了一幅像,心中空虛無比,了無生趣。
回去,他不甘心;不回去,他在偌大的城中無處可去。
他坐在噴泉邊,低着頭想事情。最後他打定主意,還是回去看看。他站起來走了兩步,沒察覺眼前,和一個人撞了滿懷。
“對不起!”他和對方同時說道。
眼前一個紅色長髮的男子倒在地上,懷裡的東西掉了一地,對方揉着腦袋,一臉挫敗。
吉爾彎下腰,撿起一盒一盒的東西,還伸出手說道:“抱歉,需要幫忙麼?”
男子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揉了揉腦袋,擡起頭,對吉爾說道:“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謝謝你!”
吉爾這時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有一張極其漂亮的臉,妖孽而天真,是男孩與男人之間最好的註解。
吉爾有些看呆了,喉嚨滾動了一下,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對方,問道:“你沒問題吧?”
對方走了兩步,忽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這表情只持續了一秒鐘就被懊惱取代。他扶着噴泉旁邊的石頭坐下,說:“好像腳扭了……”
吉爾扶他坐下,說:“太抱歉了!我能爲你做什麼?”
紅髮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的錯,是我走得太急啦!沒辦法,這個東西得趕緊送到皇后那裡去,偏偏我那裡出了點事,一個人一輛車都派不出來,我又不會騎馬,只好自己送去。”
“皇后?你是說……”
紅髮男子好笑道:“還能是哪個皇后?當然是伊萊恩·愛法姆皇后啦!”
伊萊恩·愛法姆……那不就是凱文的母親麼?吉爾不是滋味地想着。
他笑了笑,道:“你都受傷了,沒必要着急吧。明天再去送吧,我陪你去看醫師……”
“哎,你果然是剛來這裡吧,根本不知道皇后是什麼樣的人!要是給她送東西送晚了,那我就完了!”紅髮男子一臉着急地說道。
“她怎麼了?”吉爾一臉懵懂地問道。
紅髮男子伸手從吉爾的衣服裡拽出他的懷錶,很自然地無視了對方無措的神情,看了一眼之後說:“還好,還有點時間,我給你講講吧。”
“在這裡?”
紅髮男子笑了起來:“放心吧,皇后最不怕別人說她了。這是個言語自由的國度!”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起來:“皇后她年輕的時候就是帝都有名的美人,求婚者踏破了門檻,每次舞會年輕男子都爭着和她跳舞,但她只喜歡往教廷跑。後來他的父親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舞會,一定要爲她挑出一個婚約者。那時候,愛法姆公爵理想的人選是露西亞公爵。但在舞會不久之前,露西亞公爵私生子的事情曝光,愛法姆公爵暴跳如雷,無奈舞會還是如期進行。沒有露西亞公爵這個競爭對手,其他貴族有了機會,都贊足了勁想要贏得美人的芳心,一個個花枝招展像求偶的雄孔雀一樣!當然,最漂亮的還是皇后殿下了。”
吉爾聽得入了迷。對他來說,這不僅僅是聽八卦,也是在瞭解凱文的母上呢。“然後呢?”他追問道。
“國王陛下,那時的斯圖爾特王子殿下當時的婚約者是露西亞公爵的妹妹,因爲他的妹妹夏洛特公主將會嫁給愛法姆公爵的繼承人。爲了平衡,他們應當與兩大公爵同時建立聯繫。”
“我同意。”
“但斯圖爾特王子殿下那天也參加了舞會,作爲對他地位的尊敬,皇后殿下與他跳了前兩支舞。然而第三支舞他們還是一起跳,第四支也是,他們跳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最後。舞會莫名其妙地結束了,愛法姆公爵沒法收場,索性什麼也不說。第二天,斯圖爾特王子向皇后殿下求婚,而露西亞公爵的妹妹……自殺了。”
吉爾猝不及防地聽到了最後一句,受到了嚴重的驚嚇。他急忙問:“爲什麼?是皇后……”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無論怎樣,都和皇后殿下有關係。再加上皇室不平衡的聯姻,兩大公爵反目,成了仇人。”紅髮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吉爾,“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總之,現在皇帝陛下幾乎對皇后殿下言聽計從。皇后殿下很嚴格,一點點差錯也會讓人付出代價,所以現在帝國才這麼好。不過,對幹活的人來說,這可很麻煩!我得去送貨了……”
紅髮男人站起來,腳一動,臉又苦了下來。吉爾扶住他,條件反射地說:“我陪你吧。”
他解釋道:“反正你扭了腳也是我的錯,我陪你去送東西。至少這樣,你可以輕鬆一點。”
“謝謝!對了,我叫道格拉斯,你可以叫我道格,你呢?”
“吉爾,吉爾·康托勒。”
“我喜歡你這種簡單的名字。很高興見到你。”
吉爾從他的懷裡抱過了東西,說:“我也一樣。”
當吉爾交上新朋友的時候,凱文正在面對他媽,吉爾和道格拉斯談論的伊萊恩皇后。
優雅端莊的女人打量凱文,像是在看自己心愛的藝術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凱文,寶貝,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都在擔心你,還有安琪。幸好你們都不錯。”
“不怎麼好。”凱文冷淡地看着她,“您有什麼事情?”
“哦,我只想看看您,親愛的。”伊萊恩皇后露出了寬容的微笑,“我想告訴你你做得不錯,要繼續努力。你父親的事情我去處理,你乖乖的,去解決元老院就行了。”
凱文皺起眉頭,叫道:“母親!您也參與了吧。”
“親愛的,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只是沒有阻止。”
“……”
“別因此責怪我呀,我知道這件事情也很晚了,斯圖爾特堅持他不知道你今天回來,他真的接到了警告。不過,寶貝,看你這麼努力,我真開心。”伊萊恩皇后彎起眼睛,抿嘴而笑。
凱文的臉黑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流暢而平和:“媽媽,如果您沒有重要的事情,就請離開吧。”
“……不過我想,斯圖爾特一直在這裡一定悶壞了,纔會疑神疑鬼。我們打算過兩天去夏宮住一段時間,你可以自己大展拳腳。”伊萊恩正色道,緩緩扇着扇子,笑容溫柔,“相信我親愛的小凱文一定能夠做得很好的!對啦,凱文,我聽說你從梅勒帶來了一個女孩,她叫什麼名字?”
凱文這時候纔想起倒黴的傑克元帥的小女兒,芙羅尼·哈維。她那強勢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姐姐給凱文留下了印象,但她——凱文回到房間之後就沒管她了。後來的工作也是肯尼斯經手,凱文已經在幾天的旅程之後把她徹底忘記了。
“芙羅尼·哈維,媽媽。”凱文說完之後,忍不住補充了一句,“她只是……無關緊要的人。”
伊萊恩扇着扇子,若無其事地說道:“是麼?不過,我給她安排了一個房間,你該不會生氣吧。”
凱文聳了聳肩:“一點也不,媽媽。”
“太好了,凱文。我知道你只喜歡男孩,這我理解,誰不喜歡那些體貼溫柔又帥氣的男孩子呢?但是你應該嘗試一些新口味,有教養的淑女和ji女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你應該嘗試一下。你的眼光、或者說運氣不錯,那女孩像個小兔子一樣,她一定不敢拒絕你。”伊萊恩擡起手指,在空中一點,“我讓人在她的房間旁邊爲你安排了寢室,如果你足夠聰明,說不定還能找到兩個房間中間的暗門呢——放心好了,那裡距離你的書房很遠,你可以在那裡盡情享受。”
凱文一言不發,言語從牙縫裡一字一句地蹦了出來:“還有麼,媽媽?”
“明天去覲見你的父親,凱文,在覲見之間,我會和他一起在那裡等你的。等我們結束這件事情,我們就會開始準備啓程,再不久就走了。這聽起來不壞吧?不過要照顧好塞西莉亞,她不會和我們一起走,畢竟她已經離開宮廷足夠長了。”
凱文一愣,問道:“她怎麼了?她的房間是空的。”
“我沒告訴你麼?她這幾天一直住在外面,幫助貧民窟的人。她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真擔心她會受到傷害,好在她有一個忠心耿耿的護衛。聽到你回來她高興壞了,一定也要回來。你多幸運,有她陪伴着。”伊萊恩用驕傲的口氣說着,神秘一笑,靠近凱文,抓住了他的肩膀,“寶貝,加油吧。我想你的麻煩事很多,比你計劃得更多。掙扎吧,我的兒子,你掙扎的模樣格外迷人。”
伊萊恩皇后拍了拍自己的兒子,轉過身在侍衛的陪護下離開了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轉回頭,露出迷人的笑容:“對了,你和傑伊大概有些話要講,我這就讓他進來。”
凱文在她身後抱着頭,大口大口地喘氣。他身體裡浮現了衝動,讓他立即去完成母親的命令。而自我的那一根弦緊緊壓制住了被訓練出的本能,告訴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
他已經長大了……
已經不“一定”要聽從母親的命令了……
已經,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決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相信的思想,想愛的人了。
他靠着牆,滑到地上,腦海裡幾個面孔挨個浮現。
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思念一個人。
吉爾……
門又開了,對方在門上敲了敲,說道:“殿下?”
“傑伊,來得正好。”凱文迅速站起來,面色如常,“我有點事情要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