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你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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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安撫地哄道:“我沒生氣。但是你知道麼,凱文?如果你剛纔繼續做下去,就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你。”

凱文按了按太陽穴:“我的錯。”

他轉過身,往門口走去:“我太累了,應該休息一下……”

“等等!”吉爾緊緊抓着他的手腕,“去睡覺也沒有用。不如跟我來吧!”

他不等凱文回話,拉着他跑了出去。他跑得飛快,凱文從來沒有在自己的宮殿裡跑得這麼快過。他驚慌失措地抓着吉爾:“別這樣!會遇到我父母的!”

“放心好了,他們不在這裡,我知道!”吉爾拉着對方在走廊裡奔跑,到宮殿最外圍,一躍翻過欄杆,然後突破了引力,在天空飛行。

凱文跟他一同飛上了天空,在被蒼藍色的天空下自由自在地飛翔。凱文起初有些緊張,逐漸也放鬆下來,注視着下面的城市。

他的身後是家族居住的宮殿,巍峨而宏偉,士兵在外面守衛,僕人在裡面穿梭,華麗的馬車謙卑地停在宮殿的入口空地上,貴族們坐在靠花園的房間裡等待主人的接見。

在宮殿旁邊,貴族的住宅同樣華美。愛法姆和露西亞兩位公爵的宅邸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他又轉向面前,擁擠的平房有這個時代最鮮明的特徵,它們在街道兩旁,簇擁着偉大的建築而生長。彷彿華府角落中的蜘蛛網和老樹洞,貧窮亦是這個國家揮不去的附骨之疽。

在城市的中央,是兩個巨大的廣場。一個是樹立着開拓者克倫威爾·霍恩海特巨大塑像的勝利廣場,另一個是佇立着教廷殿的恩典廣場,用幾千塊彩色玻璃裝飾的教皇殿在旁邊引來無數信徒膜拜。它們都沒有任何限制,對一切人開放,期間人來人往,即使在夜晚也熱鬧非凡。

“凱文,那是什麼?”吉爾指着一座高塔問道。那座高塔如此突兀地出現在城市中央,比任何法師塔都更突出,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

“那是劍聖巴洛克按照他家鄉的白象塔建造的建築,是他的侍從和學生們居住的地方。”凱文回答道,“但那很快就會衰落,畢竟巴洛克已經死了。”

“那和我聽到的可不一樣。道格拉斯說,有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小女孩,隨着萊斯利回了這裡。他說,那個男人是巴洛克的同門。”

凱文不以爲然道:“算了吧!劍聖流派除了烏克萊德,沒有什麼值得我關注的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看着吉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聯繫他剛剛說過的話,試探地問道,“真的是他?你父親?”

他突然明白了傑伊·布蘭達沒有說出口的話,明白了他勸阻自己吞併劍聖勢力的原因。如果是這位曇花一現有如神話般的劍士,他只會讓劍聖的流派更強而不是更弱。

“我父親。”吉爾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明白,凱文,他怎麼能夠原諒殺了我母親的人,到這裡來接手他的產業?”

“吉爾,或許你們有什麼誤會。”凱文勸道。他對烏克萊德沒什麼好感,但是這畢竟是吉爾的父親,他能看出吉爾對他的感情,也知道烏克萊德對他孩子們的疼愛。他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情人,絕不會叫他去割斷這份血脈相連的感情。

吉爾卻比他更決絕:“如果你瞭解我,就別跟我這麼說。我們沒有什麼誤會。凱文,我從來沒有請求過你任何事情,除了這件事情。”

凱文能猜到他的想法,無比鄭重地提前答應了下來:“我會答應你。”

“把劍聖在這裡的勢力毀掉,把他們趕回白象領,再也別回來!”吉爾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抓着凱文的手臂,手指無比用力,讓王子有完美肌肉的手臂也有些承受不住。但凱文沒有後退,他趁這個機會抱住吉爾,問他:“這是你想讓我知道的事情麼?”

“我不想讓你知道什麼,我只想讓你看看這個。”吉爾的手臂下移,指着他們下方的城市,“你喜歡麼?”

“沒有人會不喜歡這裡吧。”

“你的喜歡和他們的喜歡不一樣啊。”吉爾在凱文王子的耳邊低聲蠱惑,“你看到的不是它如此美貌,而是它將成爲你的所有物。這是你將要統治的城市,你將要統治的國家的首都。”

“看看這裡,凱文,你將會是這座城市的主人。忘記你的過去和現在,看看你的未來。你想成爲什麼樣的人?你想成爲的那個人遇到現在的事情,會怎麼做呢?”

凱文看着面前黑夜中佇立的建築,和下面如銀河般的點點星火,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道:“我想要儘快瞭解一切,我想要重新在這裡掌握主動權。”

吉爾靜靜地注視着他,沒有說話。

“我不需要休息。我需要了解一切。那比一切都重要——只有一切盡在掌握,我才能睡個好覺。”凱文一字一句地說道。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自己,而他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

吉爾於是說道:“那我們就去讓一切盡在掌握吧。我不太瞭解——你應該做什麼?”

“如果能看到傑伊·布蘭達就好了,這個男人是我的情報販子。”凱文回答道,“但他平日會跟着我的母親,而我的母親現在應該在舅舅的府邸。強闖愛法姆家不太合適。”

“爲什麼?”

“……我不知道。”凱文無奈地回答道,“但我就是做不到。”

他沉默了下來,只是略一思索,就又找到了一萬個理由拒絕對方,比如傑伊和吉爾的關係,比如母親對他的看法,比如他們的宮殿需要他。他惱怒於自己剛剛的笨拙,轉頭看向情人,着急抹去剛剛的印象。

但吉爾已經拉住他的手,帶他向遠處飛行。凱文感到風緊緊纏繞住了他,像一層厚厚的棉被包住了他。然後他們開始加速,朝着愛法姆家飛去。

凱文轉過頭,驚訝地看着吉爾,大聲叫嚷。但他的聲音都消失在風中,他只看見對方愉快的笑容盛放,像煙火終結了一個夏天。

他們落在愛法姆家寂靜的花園裡。那裡沒有人,各種花在黑暗中散發着幽香。他們穿過香味的小徑,躲在花叢後面,看宅邸中的人。

“你看見他了麼?”魔法師問道。

“等等,讓我看看……”凱文靠着花叢的掩護,在外圍繞着房子走,“那是僕人的房間……那是西格爾的房間,那是愛法姆夫人的房間,那是我母親和舅舅……在那!”

凱文說完之後,又立即把手指放在嘴脣上,示意吉爾安靜。

傑伊不在房子裡。他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花園的一個小亭子裡,遙遙地和坐在陽臺上的喬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兩人說的話都很無聊,不外乎是皇后的新趣味,和愛法姆家新添置的傢俱和僕人。

過了不久,喬斯說道:“我得去倒杯水。”

“我們說了很久吧。你去看看皇后吧。”

“好主意。”喬斯眯起眼睛,轉了轉,叮囑傑伊,“不要亂跑,回來你還得在這裡。”

傑伊笑道:“我儘量。”

喬斯聳了聳肩,轉身離開了。

凱文和吉爾從花叢後面走出來,在傑伊麪前的椅子上坐下。

傑伊明顯嚇了一跳,第二眼的時候就不那麼驚訝了,笑道:“殿下,您……”他聳了聳肩,坦誠說道,“我很驚訝。我從沒想過您會過來。”

“我想你最好不要在這裡拒絕我。”凱文看了一眼吉爾,嘴角流露出笑意,“難得他把我帶到了這裡來。我現在沒有理由退縮了。”

傑伊注視着吉爾,露出了難言的神色。他激動地站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着吉爾,足足有五分鐘,才說話:“你是……雅格芭的孩子吧。”

提到母親,吉爾的神色變了變,淡淡道:“她死了。”

傑伊說道:“她太偏執了。”

“她死了,傑伊·布蘭達。而這至少有一半是因爲你。而你現在在跟我,她的兒子說這句話。”吉爾注視着導致自己村子滅亡的始作俑者,心底有一團火在燒,眼底卻一片堅冰,“如果你沒法做個善良的人,至少做個聰明的人。”

傑伊苦笑了一下:“我讓你生氣了麼?抱歉,我從來不是個聰明的人。”

他的臉轉了個角度,光照了上去,吉爾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他。他瘦削而蒼白,眼底有濃重的黑眼圈,形銷骨立,再溫雅的氣質也掩飾不了他的憔悴。

吉爾大吃一驚,沒有說出任何話。

傑伊毫不意外他的反應,說道:“如果你再早幾天來,就會覺得我不僅僅是憔悴,而是快死了。這點凱文殿下能夠爲我作證。”

吉爾看向凱文,後者微微點了點頭。他回帝都後看見的傑伊·布蘭達已經比他離開時好太多了。這絕非誇張。

“這是冒險村的詛咒。除非村子毀滅,否則每一個離開村子的人都會遭受此折磨。”傑伊指着自己說道,“至少,我想拯救我自己。但我堅信我拯救的不僅僅是自己。”

他說得很有力,瘦削的臉上深凹的眼睛銳利而奪目。

吉爾心裡的火焰騰地又升起了,他以看不見的速度來到布蘭達面前,一拳狠狠搗在他的肚子上。傑伊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乾嘔了半天,苦澀從胃裡傳到臉上。

“我不殺你,布蘭達,我不殺你。”吉爾站在他的面前,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但是你放心,永遠不會有任何一個冒險村的人爲此而感激你……他們每個人都會帶着對你的仇恨度過一生!”

布蘭達膝蓋一軟,吉爾找到了他的死穴。冒險村的詛咒讓他在之前的歲月裡生不如死,唯一支撐他完成計劃的不是對自己的拯救,而是對整個村子的拯救。而此時,面前的年輕人將這個支柱也剝奪了,然後一切都在虛空中沉浮。

“沒關係……我知道就行了。”他勉強自己輕聲說道。

“希望你一直知道。”吉爾看向凱文,“你可以開始了。希望我沒給你造成困擾。”

“不會,傑伊不是那種人。”

吉爾已經徑自走到花園盡頭的角落,讓花叢遮蔽住他的身影。

凱文自然地伸手扶起傑伊,說道:“接下來我們可以繼續之前的話題了吧。劍聖流派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不打算改變計劃,但是具體的步驟應該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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