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陳家現在是雞飛狗跳一片混亂。索薇嫂子把自己關在屋裡, 怎麼叫也不開門。陳老爸要犯心臟病,自己躺在牀上緊皺着眉哼哼唧唧。
陳老媽也哭,但人家到底不是平常柔弱女子, 在這個時候還試圖跟大兒子陳設做個良好的勾通, 準備以理服人, 苦口婆心苦心孤詣聲情並茂。
可無奈, 陳設是個死硬派, 自發的跪到客廳垂頭不語,一雙眼目光灼灼恨不得把地板燒出個洞來。無論如何打罵,只咬緊了牙不吭一聲。
這是要頑抗到底?他以爲他是□□地下情報員?陳芳氣瘋了, 撲上去給了陳設一腳“混蛋!你還是不是男人!!”
陳設沉默以對。陳媽媽哭溼了一條毛巾,竟然理智還在, 過來拉住女兒, 聲音己然嘶啞“你去樓上看看你嫂子, 我來跟小設再談談。”
還談?難道你不知道你生的兒子都是屬驢的嗎?談什麼談,談個屁!讓他乾脆撞死在南牆上算了!陳芳一路叫罵着上樓, 叉着腰作茶壺狀,足下生風,把樓梯踩的死去活來。
主臥室裡,老爺子拍着牀頭小几大叫“把陳設給我叫上來!讓我把這個不孝子打死算了!家門不幸哪!!~~~”
吵什麼吵,還嫌不夠亂呢?陳芳怒目, 捲髮都要氣直了“您還在這兒添什麼亂?快消停消停吧!”要是打管用, 那三年前就有效果了, 還會鬧成這樣?!
兒子奇倔無比死不悔改, 老子性烈如火簡單粗暴, 這才真真是家門不幸!陳芳捧着頭,踢踢踏踏到了索薇門前, 拍了兩下門,一側頭瞧見了□□,心火更炙,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小祖宗,你在幹嘛呢?家裡什麼情況你看不見嗎?你裝什麼死?平時看你能耐着呢,關鍵時刻你怎麼…”
走廊的盡頭,□□蜷身席地而坐,身上湛藍色襯衣顏色純粹,鬆鬆掛在身上現顯得肩骨纖細。擡起頭來面色蒼白如紙,一雙眼大而迷亂流雲無數。
那個笑容甜美容貌靈秀,言詞卻尖銳如刀刃的少年,此時坐在地上,昂頭,無助又悽然,彷彿走失在茫茫雪夜。
心中忽的一痛,陳芳一剎那失了語言,眼眶酸楚,她走過來,腳步綿軟好像氣力不濟。坐到□□身旁,她輕聲問“小希,你說爲什麼呢?爲什麼大哥不要孩子?”
爲什麼?□□在心裡默問一聲,冷笑。爲什麼,還能爲什麼。只能是因爲楊宇。可是,他沒想到陳設會如此激烈決絕,並且瘋狂。
陳設總是很晚回家,索薇爲了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特意等到了十二點。
陳設進門前,一家人都躲到樓上,偷偷摸摸滿心歡喜,準備聽到陳設那一聲歡呼。這個家沉悶陰鬱了太久了,實在太需要一件喜事一個契機,來重新凝聚起散落凋零的親情紐帶。現在,這個喜事出現了。
可是大家意料之中的歡呼並沒有到來,而是索薇的一聲驚呼劃破了一室溫暖燈光。她聲音陡然拔高,難以置信的情緒讓這一句話聽起來像一聲尖叫“什麼?爲什麼不要孩子?”
瞬間,陳老爹笑容凝固,陳老媽臉色一變,陳芳大驚失色。獨自躲在房間裡的□□手裡的牛奶懷悚然跌落,溫熱的牛奶灑在深藍地毯上白到刺目,在他心裡卻有兩個字悄然浮現:果然…
爲什麼?
陳設站在客廳裡一言不發,完全不解釋不分辨,只擡頭望着站在樓梯上的□□,半晌緩緩跪倒在原地,還穿着一身職裝,寬肩闊背堅忍決絕。
爲什麼,爲什麼這樣看着我?□□愣在當場,那一眼的尖銳痛楚在腦子裡無限放大,分外清晰,絕望與不甘,憎恨與敵視,像烈日下揚起的砂塵,乾燥而爆裂。
我?難道與我有關?
陳設與楊宇這兩個人,最近是有些反常的。
陳設日漸陰沉,成天一副欲語還休的鬱結樣子,讓人看了就有給他一頓打的衝動。他的心上人楊宇同志也不老正常的樣子。
仍然風雨無阻的堅持對□□學課業的監督,只是目光越來越涼,越來越專注到無法掩飾的地步。表情淡如煙柳,卻是說不出的悽婉黯淡。
幹嘛這是?□□被他盯的如坐鍼氈,心如雨至。他要瘋?受什麼刺激了?難道是與陳設發展的不順利?
班長神色詭異的跟□□彙報最近的流言,繪聲繪色。
□□在衆人閃爍不定的各種目光中輕輕一笑,微微挑眉目如星辰“真讓人困擾哪,愛情這個東西啊…”
切,衆人惡寒,然後一轟而散。瞧瞧,世間之事大抵如此。
既然決定放手,□□可不想再管楊老師的事,而且他也再沒有立場去介入或者關心。可現在的形勢是自己那個呆子老哥完全不在狀態。
“楊老師的臉色可夠難看的,你不會是對人家用強了吧?”
楊宇那人是屬兔子的,膽小性子柔,又敏感多愁,集中國文人的優點於一身,追求他可是個挺熬人的活,而且技術含量超高。要以不急不俆若即若離爲主導思想,切不可莽撞急躁,但又不可太過纏綿糾葛,還要目光如電抓住電動機給予雷霆一擊。
這太複雜,分寸拿捏要十分準確,萬一失手極易反受其亂。□□不知如何讓自己老哥開竅,先感嘆了一聲,還好當年是楊宇追的自己…
陳設臉色難看,在□□左右思忖的時候,悶聲道“是,我是用強了。”
什麼什麼?徹底被自己老哥的行動派作風嚇到,□□目瞪口呆,好像看見一頭老黃牛興高采烈神勇無敵的叉了只兔子在火上燒烤。“不是吧你~~~”
陳設擡頭看他,深深一眼像聚來了四方黑色的風,結成旋在空洞的瞳仁中瘋狂打轉,讓他看起來像只絕望而狂亂的風暴眼。
怎麼?形勢嚴峻?□□被那風暴涌動的眼神震撼,久不能言。陳設大哥卻垂下眼,站起來轉身走掉,步伐沉穩背影如山。
他說,我只有這副身子,你要,儘管拿去。
沒有哭,不掙扎。平靜空靈的像躺在祭神臺上,噙了個悽清入骨的淺笑,仍在虔誠祈禱。
祈禱什麼?再續前緣?時光倒流?
你把他整個掏空,剩下個比冰更涼的軀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