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陳希一進家就被自己老哥陳設同志堵個正着。燒還沒退下去,自己這身體真是越來越弱了,身上軟到無處着力,頭痛並且眩暈,陳希可沒心思跟他打哈哈,想繞過他回房間,卻剛好被他一把抓住。討厭,這樓梯怎麼這麼窄?
“你幹嘛去了?”陳設永遠是青筋爆跳青着臉的形象。真是強悍,他怎麼就不覺的累?對於自己這付德性,老爸老媽早都放棄了,他怎麼還沒完?
陳希勉強斂斂神,側垂着頭臉色蒼白的不像話“唉,別提了。比做苦力還累,半條命了。”
今天比較反常,陳設大哥並沒有打算在這事兒上多加糾纏,緊皺着眉思忖半晌命令他“明天去學校上課,必須去!你,班主任今天來家訪了。”
班主任?楊宇…得了吧,大學又不是九年義務教育,他還盯的挺緊。“切,我不去不是剛好嗎?正中你們下懷。”楊老師還真敢來,就不怕遇上陳老爹,拎着菜刀喊打喊殺追出去他二里地去。“再說了,我哪有空啊…”
“給我正經點!”陳設終於破功,一聲怒吼。可是看見自己親愛的弟弟滿不在乎的扭扭頭,一站三道彎的疲塌樣子,他就只剩無奈了。“我們都是爲了你好。”
喲喲,說的可真好聽,天花亂綴的。“我挺好的啊。”陳希拍拍額頭控制着自己別笑出來。誰賦予他們自以爲是並且強加於人的權利了?上帝麼?早晚我得去找他評評理。“再好沒有了。”
好?怎麼算是好?蒼白着張臉,經年不退的黑眼圈,身上穿了件白色大衣卻不合身,領口寬大露着白玉般的脖頸還有上面斑駁的吻痕…吻痕??!!陳設一把把他領口扯住,徹底急了“你到底幹嘛去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很明顯吧。陳希笑,冷冷的彎着脣“我以爲你看見會很高興呢。我徹底放棄,你就可以毫無顧慮的勇往直前啦。”
這是什麼話?他以爲當年我的目的就是爲了逼他放棄,拆散他們麼?陳設用力到手指都僵了,有什麼東西正在衝撞着理智的欄柵,力大無窮。
爲了我好?爲了我好便把我打斷了腿,栓在牀上像狗一樣?!名譽地位讓他們狂熱到欲罷不能,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兒子。可你呢?你別告訴我你沒一點兒私心。陳希笑起來,蒼白透明有如花瓣“你弟弟我雖然不成氣,但不是傻子。”手搭上陳設大哥的肩,陳希笑眯眯湊上去“要不我去替你作說客?”
這個混蛋!永遠有辦法笑吟吟的持着蘭花指揭開別人心裡最痛的那一章,讓那痛到不能碰的地方鮮血淋漓,傷口永不癒合,最終在夢裡變成一張猙獰恐怖的血噴大口。
沒有理智了,失去自控,陳設向他揮了一拳。含忿而出力氣極大,可那人卻不閃不避,連一絲驚惶神色都沒有。
我是怎麼了?陳設難以置信的擡起雙手,寬大幹燥向向顫抖。指間的縫隙將空間格成碎裂的塊,那裡陳希倒在地板上,像墜落在殘忍冰面上的優雅天鵝,長髮從身下蜿蜒而出,彷彿一條銀色溪流。
陳設站樓梯上垂望着,血液都凝固。
我,又做了什麼?到底是誰變成了魔物?
索薇慌慌張張跑回家的時候,自己老公陳設己經跪在客廳了,背挺的很直,頭垂着,臉色是罕有的蒼白。
陳老爺子氣咻咻的正滿屋轉,吵吵嚷嚷的“家法呢?給我藏哪了?”
要動家法?這麼嚴重!索薇嚇一跳。
陳家的家法是祖傳的,一根紅木厚尺,年頭長了被摩挲的油亮有光,打起來很是很痛的。索薇嫁到陳家一年多,只見陳老爺子行過一次家法,也是打陳設。好像是因爲他去北京見了什麼人。沒人跟她詳細解釋,因爲陳老爺子下了封口令,說誰也不許提。其實只是害怕陳希知道。
這次捱打還是爲了陳希。這個小妖精…索薇無奈的捅捅陳芳,公關小姐交際花陳芳同志難得也在家。陳小姐神秘兮兮的咬耳朵“沒事,一會兒氣就消。”
唉,索薇搖搖頭。挨兩下打倒沒什麼,她只是擔心這一年好不容易緩和了點的家庭關係又會變糟。陳設也是糊塗,小希陰陽怪調又愛開玩笑,他都忍了這麼久了,今天干嘛突然打人?
陳希的事,索薇沒有親歷,卻是有所耳聞的。喜歡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但是這一家人的教育方式實在是…小希這孩子容貌秀麗,看上去溫良可愛,其實脾氣卻是最硬的,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而且,他們這一家子也真下的去手…
陳芳坐在一邊小聲問“哎,怎麼回事啊?大哥更年期麼,還敢打小希?”
才二十八歲會更年期麼?說實話從認識到結婚自己就沒見陳設心情大好過,永遠是面沉似水,國字臉嚴肅真情爲特別難以親近。雖然常常不愉,但這樣的失控還是沒有的。有時候被小希氣狠了,在書房裡一坐一晚,第二天照樣操心個不停。
“小希呢,現在怎麼樣?”
“在樓上,睡着呢。你老公一個降龍十八掌把他從樓梯上拍下來了,摔的倒不重,就是發燒。”陳芳拿個桔子吃,一臉譏諷“那小臉白的啊,沒一點血色。你老公心可夠狠呢!”
陳家的三個兒女裡,陳設像父親,國字臉成熟穩重;陳芳像母親,圓臉,並不甚美,但勝在天生一張利嘴玲瓏心,各種圈子都很吃的開;只有陳希,誰也不像,周正的瓜子臉眉目如畫,陳芳常常捏着他記恨“咱倆要能換換臉,我就進軍好萊塢!”可惜換不了,她只得作罷。陳芳挺疼小希的,當年發生那事的時候她在國外,回來見到小希就哭暈了,之後跟家裡關係也不冷不熱,自己在外面住,甚少回來。
老爺子終於把戒尺找着着了,舉着三步並作兩步從房裡奔出來,劈頭就打。
這回老爺子氣性還真大,索薇連忙上去拉着,陳芳卻坐着不動。打唄,反正他就兩個兒子,打死一個少一個,打死兩個少一雙,不可再生資源。
老爺子打了兩下猶不解氣,越發不可收拾,索薇攔着頭上直冒汗,這是真下狠手啊…這家人都什麼脾氣?偏偏自己老公還直挺挺的跪在那,擡着臉衝自己嚷“一邊去,沒你什麼事!我應該得的!”
這算不算封建社會餘毒?
正鬧着,樓上傳來陳希的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的“有人嗎?!我要…喝水…”正病着中氣不足,聽到耳裡卻讓人心裡一暖。這孩子,總以爲自己是鋼牙鑽石心,其實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