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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餘里遠的短短路程,飛遁之下,轉眼已至。
雨子立足未穩,忙轉身看去。飛火四濺,金芒亂舞。奪目的璀璨之中,劍陣已連遭幾道流星,瞬間崩潰殆盡!
再遠處,那灰色的人影已淹沒在無數密集的法力轟擊之下。他……
雨子在愕然之中,慢慢回首。
兩、三丈之外,那人揹着雙手在默默佇立遠望,只是眉宇間多出金、黑、白三道柳葉般的淺淺印記,並有光芒微微閃動,看上去頗爲詭異。他的頭上沒束髮簪,凌亂的黑髮很是隨意而又自然。其淡金如玉的面頰上有星眸閃動,神色寂寞、淡遠……
“林一!你……”
雨子想問候一聲,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分身是否無礙,又在想些什麼。此時的他,爲何與當初不太一樣……
林一伸出長袖輕輕一卷,劍光如縷如絲漫天而來,倏忽間入手不見。他轉首之際,神色中已是暖意瀰漫。方纔那道殺伐凌厲的玄天劍陣,一如架起的一座橋。它可以穿越一方暗空,又能否穿越六百多年的時光,連接起前世今生……
“琪……雨子……”
當眼光落在那白璧無瑕的嬌容上,林一的話語堵在胸口,一時難以出聲。曾經的情愫壓抑太久,一旦漫上心頭,便如狂瀾般激盪不休。而對方一雙明眸之中,依然透着陌生。他暗暗長吁了下,接着緩緩說道:“你……別來無恙……”
不知爲何,這個男子的一舉一動都透着怪異,卻又總是讓人心生親切而難以迴避。剎那之間,雨子的臉色飛過一抹霞紅,隨即臻首低垂,咬着嘴脣輕聲道:“你收回分身便好,我只爲畫軸而來……”言罷,她已沒了往日的矜持與冷豔,而話語中依然透着幾分小心與執着。
林一深深打量眼前的人兒,猶自心緒起伏不定。
畫軸?若非畫軸在手,豈非難有今日的重逢?而促成此緣的並非別人,正是那個暮雲。一切都在她的料定之中……
默然片刻,林一恢復了常態。他搖了搖頭,落寞一笑,出聲寬慰道:“我早已將畫軸相送,又怎會將其據爲己有,稍後自會還你!”
“畫軸乃我家傳之物,豈可任你胡言亂語……”雨子擡起頭來,本想來一番義正詞嚴的叱責,卻變成了一種莫名的嗔怒。其暗暗自責,強作鎮定,隨即往後退了一步,以示彼此的溝壑分明。而對方眼光好似無處不在……
林一看着雨子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不由爲之咧了咧嘴角。其沒可奈何的笑容裡,有淡淡的苦澀,還有些許的溫馨。
當年與蘭琪兒攜手並肩、患難與共,卻來不及端詳過對方的一顰一笑、或是予以更多的關愛與體貼,便彼此匆匆陌路而陰陽永隔。那曾經的情懷,並未因故有所疏遠,反倒如一罈酒,隨着歲月的沉澱而愈發的醇厚且濃烈。兩人之間的神魂默契與和諧,好似天地使然,唯有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彌足珍貴……
不過,琪兒成了雨子之後,容貌沒甚兩樣,而性情與修爲皆有了不同。若說昨日的那個築基女修,乃空谷幽蘭而卓然出塵;今日的九牧仙子,則於超然絕世之中,多了幾分春色明媚。她含羞的笑容,與九龍山的許月有幾分相似;她冰清玉潔的韻致,儼如商水畫舫中的蘇雪雲;她的質樸純善,會讓人想起望湖漁村的冬雨兒;她若有所思的沉靜,很像是內斂穩重的徐紫萱;她淡然中的執着,分明就是曾經的過去……
林一稍稍失神,轉而眉梢一挑看向遠處,說道:“那幫畜生糾纏不休,你我不得不有所防備。還請稍待片刻……”
十餘里之外,一百五、六十個妖人彙集一處,並由兩個妖人帶着往左右分開,顯然是不肯罷休。那監寅身爲老者的模樣,卻還經得起拳打腳踢,雖傷勢不輕,依舊氣勢洶洶,只是膽子變小了,乾脆躲在人羣中發號施令。
聞聲,雨子暗暗不解。那羣妖仙兇暴乖戾,且人多勢衆。此時還不趁機遠去,又該如何防備?
林一無意分說,擡手點向眉心。曾消隱不見的印記再次微微凸顯,隨即有一黑一金兩道光芒飛出。眨眼之間,兩道人影已閃身到了四、五里遠處,同樣是左右分開而雙雙站定。其中的魔尊竟是直接穿過一道飛火流星卻毫髮無損,煞是詭異驚人。而龍尊的手上則是多了一把金劍,更爲氣勢驕狂而殺機凜然。
……
此前的傾力一擊,威力強大而勢不可擋。誰料林一霎時消失,使得合圍之勢又一次落空!
妖族的衆人大爲詫異,監寅卻在痛定思痛之中琢磨出了名堂。
那個林一的本尊躲在一旁,虛實難辨的分身極難對付。唯有將其真正的圍困起來,方能大功告成。
稍加計較之後,監寅便與金聖暗中示意。將自家的人手分作兩半包抄過去,對手必將左支右絀而難以兼顧。只要那小子陷入重圍,再想脫身,難如登天!
誰想纔有動作,便被對方識破。
監寅透過人羣與飛墜不息的流星,突然看到一個手持金劍的身影。他頓時覺得心頭生寒,四肢百骸再次隱隱作痛。認得啊!擋住去路的,正是那小子的龍修分身,隱形難覓且兇殘野蠻。
自家的妖王卻步不前,兩、三裡內的五、六十個妖族子弟跟着停下並回首張望。
監寅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擡手示意衆人多加小心。情形莫測,當見機行事!
漸漸隔開了三、五里遠的金聖一夥,同樣被人擋住了去路。而他卻是不以爲然,吩咐左右繼續往前。只須擊退那小子的分身,便可趁勢追上去。
……
十餘里的一方暗空之中,敵我雙方的一百多人擺開了陣勢。林一的本尊與雨子居前觀望,魔尊與龍尊左右分開擋在了五六裡遠處。再往後,則是兩個妖王所帶領的大羣族中高手。
龍尊扼守一方,逼得監寅暫時止住了來勢。
魔尊面對的金聖,卻仗着人多勢衆繼續往前。不消片刻,在飛火流星中躲躲閃閃的一百多人影,已然到了他千丈之外。
與其同時,一直昂首而立的魔尊突然邪邪一笑。他揮袖擡手輕輕一彈,指尖倏然冒出一點森然燈火。其動作不停,法訣掐動,掌心再現一團電光閃動的雷雲。
便在雷雲生成的一瞬間,已與詭異的燈火融爲一體,被魔尊猛然伸手祭出。隨之剎那,半空中霹靂炸響,一道水桶粗細的雷火驟然而降,竟帶着隱隱的天劫之威,直奔千丈之外的幾個人影狠狠劈去。
金聖見到林一魔尊的神色異常,不免暗暗提防。記得當年那小子的魔修巨斧很不一般,如今有了仙人修爲之後,若再施展神通只怕更加的厲害!
巨斧沒見着,只有一道雷法!
金聖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纔想以法力相抗,卻心頭一緊。
那真是一道尋常的雷法嗎?爲何帶着天劫纔有毀滅氣機與蕭殺的死意……
妖王者,修爲之外,當以殺伐悍勇逞威,以狡詐機敏成名,皆非易與之輩!
金聖與監寅能在妖域之中稱雄一方,還真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纔有察覺,忙厲聲喝道:“退後……”其話音未落,顧不得飛墜如雨的流星,閃身躲了出去。而伴隨左右的幾個弟子稍稍遲疑,已有人大禍臨頭……
“喀喇——”
雷鳴乍起,耀眼的火光已呼嘯而下。
一人躲避不及,強行出手阻擋。“轟——”的一聲巨響之中,雷光四濺。他所祭出的神通與護體法力盡數崩潰,自身卻無大礙。其尚未僥倖,忽被一團火光吞噬,眨眼化成灰燼。而禍不單行……
“啊——”
一人才將殞命,又一人慌不擇路之下被流星砸了個正着。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嚎,瞬即消失在下方的碎空之中。
喘息之間,又折了兩個同伴。金聖所帶着的百多位子弟嚇得不敢往前,其本人退後數十丈才穩住身形,猶自上下張望。不再有雷光落下,他才氣急敗壞地衝着前方吼道:“明明一道尋常的雷法,緣何堪比天劫之威?是何神通……”
林一的魔尊將大袖一甩背在身後,嘴角一撇,故作高深地揚聲說道:“我有天煞神雷,專門用來對付畜生!雜毛虎,要不要再來試試!”
“我……”
金聖滿臉的鬍鬚都豎了起來,一雙虎眼中怒焰滾滾。還有比雜毛虎罵得更難聽的嗎?先人有云,白虎爲聖。而我金虎不比神獸差分毫,這才自封爲聖,卻遭此羞辱,忍無可忍……
“修士有句話,叫忍得一時,成就一世。金兄切莫中計,以免小人趁亂得手。只待過了葬星地,那小子再無憑藉斷難逃脫。眼下不妨相機而動……”
便在金聖咬牙切齒想着拼命的時候,另一側的監寅急忙傳音提醒。他一口氣咽不下,好一會兒才重重哼了一聲,恨恨罵道:“該死的小子,我絕不中計……”
林一的魔尊見金聖氣得半死,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邪笑。忽見對方話語古怪,他微微一怔,隨即佯作詫然道:“何計之有?明明膽怯,非要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那裡還是威風八面的猛虎,十足一賤人也!”其眼光斜睨遠處的監寅,不無嘲諷地遙遙示意,轉而旁若無人般地踏空往前繼續趕路。
監寅對林一的挑釁與辱罵,來個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金聖有心發作,卻無力計較。而兩人難得心有靈犀,攜衆隨後步步緊逼。對方走得快,他一行跟得快。對方腳下放慢,隨之亦然!
與此同時,林一的龍尊與本尊也相繼轉身。只要妖族一夥不再想着佔便宜,他一時懶得理會,只將心思放在了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