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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時分,街道上來往的人影漸漸多了起來。
古樹下的酒肆之中,客人六、七位,卻無一不是煉虛以上的仙道高手!這年頭,能拿得出仙晶用來飲酒的,也着實不是一般的人物!而將一罈子燒酒喝出瓊漿玉液的味道來,並與左右嘖嘖稱讚不已,且自詡爲掌櫃的忘愁知己,這還真要一番境界才成!
肖權子拎着一罈不要仙晶的酒,興致勃勃地竄到了相鄰的桌子前,與兩個羅家的修士套着近乎。
林一獨自倚着一張桌子,上面擺放着一罈酒。而他此時卻無飲酒的興致,只顧着默默打量着青草鋪地的庭院。其雙眉微微揚起,神色中若有所思。四周的動靜不時傳來……
“羅維道友!你說憑着我的修爲,到了羅家之後,能否拜師、或者得到前輩們的青睞?”這是肖權子在說話。他拿着酒罈子爲對方斟滿了一碗,很是大方地招呼道:“這碗酒算我東道,請了……哎呦!怎忘了羅義道友,來、來……”
羅維是個中年的男子,三綹黑鬚,鼻直口端,氣度不凡。此人有着煉虛後期的修爲,應該在羅家子弟中有些身份。見有人請酒,他來者不拒,呵呵笑道:“外姓入我羅家,只能成爲外門弟子。是否有前輩的青睞提攜,還須個人的機緣……”
一旁的羅義是個相貌尋常的青年人,留着一抹短鬚,有着煉虛中期的修爲。他覺着肖權子這人還不錯,跟着說道:“兄長,你莫要騙他了!外門弟子擔着羅家子弟的名分已是天大的機緣,又何來的拜師之說……”
羅維端起酒來一飲而盡,不以爲然地笑道:“呵呵!機緣在人!我何曾騙他……”
肖權子顧不得自家飲酒,忙又爲空碗斟滿了,頗爲大度地說道:“道友所言極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須拜入羅家,已是莫大的機緣……”他在林一的面前端着長輩的架子,而此時卻成爲了一個從善如流的隨和之人。
“這位道友!距我羅家開門收徒之日,尚有十年,你又何必急於一時……”俗語有云,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叫作羅義的這人倒也實在,兩碗酒喝下去,便好心地勸說了一句。
肖權子這纔來得及爲自己滿上一碗酒,屁股底下坐穩了,和顏悅色地分說道:“我初臨此地,恰好與兩位一見如故,正想着有事請教……”他來到羅家鎮,只比林一早了三五日,便能發覺鎮南酒肆的玄機,並與羅家子弟相處甚歡。由此可見,這倒是個世故圓滑且不失鑽營的精明之人!
幾張桌子的不遠處,便是暮雲掌櫃所住的兩間竹木草房。其門扉緊閉,唯一的窗戶上擺放着一個瓦罐,裡面蓬蓬鬆鬆扯出一團星星點點的白花來,如雲似霧,頗爲醒目……
“那是星雲草,又名雲雨花!它每逢雨後綻放,如星如雲……”一個青色的人影到了林一的身旁,自顧悠悠說道:“雲兒離不開雨,雨兒離不開雲。唯雲雨相濟,纔會綻放的如此美麗!她,好看嗎……”
柔柔的話語聲很是動聽,再加上瀰漫而來的淡淡幽香,叫人暫且忘卻那一簇雲雨的清新。林一收回眼光,似是而非地點點頭,伸手抓向了一旁。桌子上的酒罈被人輕輕拿起,接着‘汩、汩’倒滿了兩碗酒。他微微一怔,只見青絲如瀑,面頰如玉,明眸含波,隨即有盈盈笑靨綻開……
“這酒啊!少飲有節,養脾扶肝,駐顏色,榮肌膚,通血脈,着實是個好東西!感念林前輩的關照,小女子敬您一碗……”
暮雲雖與他人談笑風生,卻是暗中留意着林一的一舉一動。見其獨自冷落,她竟是款款而來,執酒作陪,不失爲一個女掌櫃的八面玲瓏!
林一看向酒碗,笑了笑,說道:“你……來自凡俗……”酒入腹中,頓時被元力化爲無形,哪裡還有什麼強身健體之效。而方纔的話,分明就是凡人的養生之道,與修士無關。
暮雲倚在桌前,風情自在。她眼光在林一的臉上一掃而過,轉而昂起精巧的下巴,竟是將碗中酒一飲而盡。之後,其不着痕跡的放下酒碗,以袖掩脣,好似不勝酒力一般,明眸中波光熠動,含笑說道:“林前輩對凡俗如此瞭然,想必曾有過剪不斷、扯不去的情緣……”
林一輕輕皺起了眉頭,不聲不響地端起了酒碗。
暮雲話語一轉,接着又道:“方纔所言,以及這酒,皆來自凡間……”
這個掌櫃的人如其名,便是說出來的話亦是如此,總是突如其來直指人心,卻又恰到好處地避開禁忌,仿如那風雲變幻而叫人難以捉摸!
林一自覺着不懂女人的心思,更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暮雲掌櫃。女人吶,還是簡單一些纔好!他將碗中酒慢慢飲盡,全沒了往日的酣暢與痛快!
“我在凡間遊歷的那十年,所見所識勝過千年……”話到此處一頓,暮雲眼光一閃,接着又道:“有的地方年景不好而致五穀歉收,所在的國君便下了禁酒令,好飲者便私下釀製並稱之爲清聖、濁賢!還有人云,天運苟如此,且盡杯中物,倒也灑脫……”
一個貌美如仙的女子,在凡間遊歷十年,只爲一罈燒酒?林一擡起頭來,對方神色脈脈意味不明。他眼皮一眨,看向肖權子等人,淡淡笑道:“掌櫃的曾說過,暮雲酒,在天羅僅此一家!難不成此酒來自界內仙域……”
這話問的很隨意,在乎聽者有心。暮雲輕聲說道:“前輩說笑了,我的修爲還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不過是藉助法陣在臨近的仙域走動罷了……”
林一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碗。暮雲還要斟酒,被他擺手婉拒,不經意間又與對方的眼光一碰,竟是沒來由的心頭一跳。只見那女子帶着幾分好奇看來,問道:“前輩可是在界內仙域飲過此酒,這纔有感而發?”
“太遠了……”林一隨口應了一句,神色沉靜如舊。那女子眼光審視,他恍若未覺般地轉向別處,又道:“我這人從不說假話!掌櫃的若是去不了那麼遠的地方,我也去不了……”
暮雲掌櫃的臻首低垂,抿脣一笑。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但作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林一暗暗搖了搖頭,這才發覺自己的話裡破綻百出!言多必失!古人誠不我欺也!
恰於此時,不遠處的肖權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一物,引得在場的其他人留意起來。林一與暮雲不再言語,而是相視一剎便又匆匆閃開,隨即雙雙轉首看去。
“此乃我門中先祖所留,應與羅家有些干係。有此物爲憑,羅家的前輩能否網開一面收我爲徒……”
肖權子拿出來的是塊巴掌大小的玉牌,一面有古怪紋飾,一面刻有‘天羅’二字。他將之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神色期待地看着羅家的兩兄弟。
林一看清了肖權子拿出來的玉牌,神色微微一凝。自己的身上,也有一塊那樣的東西。
羅維拿起桌子上的玉牌打量了一會兒,便隨手擲下,不以爲然地笑道:“據傳,我羅家先祖曾於各地留下無數玉牌,不過是要開枝散葉壯大門楣罷了。你既然持有此物,則無須等到開門收徒的那一日,可徑自前去尋族中的管事勘驗身份,直接成爲羅家的外門弟子。想要拜師……呵呵!還是那句話,機緣在人!”
肖權子訕訕一笑,心頭有些失落。本以爲憑藉着玉牌可以得到一番禮遇,卻不料羅家根本未將此物放在眼裡。
機緣在人,也在天!看來要成爲羅家的內門弟子,難!
“尚不知,前去羅家要尋哪一位管事……”
肖權子收起了桌子上的玉牌,不忘討教了一句。
羅維呵呵笑了笑,沒作理會。羅義在一旁跟着苦笑了下,分說道:“接管外門弟子的乃是我羅家的一位前輩,稱呼爲羅恨子!”
肖權子並未從兩人的神情中看出異樣來,又討好地說道:“拜入羅家之後,還望兩位道友多多照應,來、來,再來一碗,先表謝意!咦……?”一罈子酒沒幾斤,早已空空如也!他臉色尷尬,卻氣勢一振,揚聲吩咐道:“林一小輩,還不拿酒過來!”
無端被人當作了夥計,林一併無惱怒之意。他站起身來拿起酒罈子走了過去,同時掏出一樣東西來一併放在肖權子身前的桌子上,這才帶着隨和的笑容說道:“敢情兩位道友幫着甄別一下,我這玉牌可是來自羅家?”
羅維以爲林一是肖權子帶來的晚輩,稍稍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玉牌,點頭說道:“正是!每隔三五十年,總能見到有人持牌尋來,不足爲奇……”
林一抓過玉牌,拱拱手道了聲謝,轉而邁步出了酒肆。既然玉牌有了用處,且去羅家當幾日外門弟子再作計較!不過,走之前還須到天玉客棧打聲招呼!
事出突然,肖權子有些措手不及。那小輩的身上也有羅家的玉牌?這般走了,誰來爲自家墊付酒資……
“兩位道友,失陪了!來日同爲羅家子弟,可莫要忘了你我今日的交情!”
肖權子與兩位酒友起身作別,不忘回頭說道:“暮雲姑娘!方纔飲的酒算在林一小輩的賬上……”
暮雲掌櫃的撩起髮梢,凝眸眺望。那人已漸漸走遠,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