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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崖海灣的沙灘上,酣睡的兩人從夢中驚醒。恰是午後時分,天光如洗,海風悠然,而隱隱的風雷之聲卻從天際傳來,令人爲之心神悸動!
“關兄,這是要變天了……”
“雲光明媚,何來風雨?”
“驚蟄雷鳴,豈非無因?”
“哦……九龍塘的方向,或有高人匯聚。御空飛遁,牽動氣機……”
“九龍塘早已乾涸荒棄,難不成還有困龍昇天……”
“或是困龍昇天,或是羣獸洶洶,不外乎一時亂象,終將湮沒於歲月的沉淪之中……”
“關兄高見!只須放下萬般慾念,當揮袖從風,春秋如夢……”
“呵呵!嘗得真滋味,臨風倒頭睡,明崖一場夢,八荒起風雷……”
……
此時,山谷四周的山峰上已是人影雲集。其中洞天的高手便不下近百,再加上梵天、合體、煉虛、化神等各階修士,足足有數千之衆!
玄玉子所在之處,也落下了一羣修士。他雖然不肯讓地方,怎奈人單勢弱,還是被擠在一旁,只得忍氣吞聲並暗暗委屈。前輩,爲何還不現身?您若是一葉浮萍,人家便是一點塵埃……
塵煉子、沈元子、呂聖子、嶽凡、檯安等人則是翹首以待,各自神色不同。
塵煉子打量着遠處,疑惑道:“在家師的號令之下,千荒修士齊聚九龍塘,即便是一些多年未露面的道友也現身了……”
在數百里外的一道山峰上,聚集着百餘位修士的身影。其中的幾個老者,看起來好像並不陌生。
沈元子撫須笑道:“呵呵!上人威望所致,不足爲奇!”
塵煉子搖了搖頭,沉吟道:“若是所記無誤,馬明子、春道子,還有單羅子,均爲千荒的老人、洞天后期的前輩,早已歸隱多年……”
沈元子早已將遠處的人羣看在眼中,不以爲然道:“那幾人自命清高,無非還是瞻前顧後而膽小怕事罷了……”
在洪荒之中,活到今日並修至洞天后期的高手寥寥有數,相互間大多聞名或是打過交道。塵煉子所說的那幾人,沈元子不僅認識還極爲熟悉,只因彼此志趣不同,這纔多年沒了來往。如今對方突然現身,想必還是大勢所趨!九玄上人的至尊之位愈加穩固,誰又不敬畏幾分呢!
呂聖子還是一臉的陰霾,自語道:“上人將千荒的修士盡數傳喚至此,無非要一舉定乾坤而永除後患。只是將魔荒牽扯進來,有些不妥……”
沈元子安慰道:“大亂才能大治,道兄又何必多慮……”
塵煉子回頭一瞥,知道呂聖子所說的是來自魔城的嶽凡與檯安。而事關師父的決策,自己這個當弟子的不便多言。少頃,他神色一動,出聲道:“家師來了……”
……
陣法之中,兄弟三人過足了酒癮。
虎頭擡眼四望,禁不住抄起了鐵棒橫在胸前。雖然隔着大陣,猶能感受到那洶洶逼來的肅殺氣勢。他一陣血脈賁張,兩眼閃亮,啐道:“孃的,好大的陣仗!”
老龍雙手拄着銀刀的刀柄,周身透着隱隱的殺氣,說道:“這便是塵煉子所說的盛典嗎?”
林一背手而立,神色淡然。
大陣當間,山谷環繞,數千之衆虎視眈眈,與其說是盛典,倒不如說是一場血腥盛宴!而究竟是在殺戮中祭奠,還是在生死中了斷,一切猶未可知!
……
與之同時,一位身着素衣長袍的老者從半空中飄然而至。其鬚髮銀白,皺紋刀刻,鼻如鷹鉤,兩眼深邃,睥睨之際,神色陰沉且威勢莫測。當他在山谷一側的山崖上落下身形,四周的數千修士紛紛拱手見禮。塵煉子等人更是迎上前去,口稱拜見師父,或是見過上人,無不恭敬有加。
這位姍姍來遲者,正是九玄上人!他衝着見禮的衆人點了點頭,眼光如電般掠過四周,並在數十外的人羣中稍稍一頓,卻無暇理會,轉而俯瞰前方的陣法,神色中微微欣然,隨即又錯愕道:“史平怎會困於陣法之中……”
塵煉子忙將原委如實稟告,只道是林一太過奸猾狡詐,再加上混元陣法難以掌控自如,爲免意外而無奈如此這般。但願師父及時救出師弟,他這個師兄還想着再續手足之情,等等。
衆星拱月般的九玄沒再追究,凌空往前虛踏幾步,已是高高懸在半空之中,這才一手背後、一手撫須,揚聲說道:“我千荒萬千之衆齊聚九龍塘,只爲見證一樁恩怨的了結……”其嗓門不大,卻聲傳千里。
在一道山峰上的人羣中,站着幾位氣度不凡的老者。其中的兩位,五官眉目有些神似,正是塵煉子所提到的馬明子與他的族弟馬寧子。另外兩個老者,長臉的名叫春道子,圓臉的則是單羅子。當九玄現身之際,這幾人皆舉手示意。且不論雙方關係如何,至少還要顧全場面。
不過,當看清了山谷中的情形,方明子不由得暗暗搖頭,轉而衝着身旁的馬寧子傳音道:“那便是你說的林一?他哪裡是什麼智勇雙全的高人,分明一個莽撞的年輕後生……”以對方所說,龍梵的後人重返千荒,並肩負仙皇傳承,且寬宏大度而德才皆備,實乃重振道統的不二人選。誰料親眼所見,與所想象的截然相反!
春道子附和道:“是啊!千荒如此之大,想要自投羅網還真的不容易……”其言外之意,那三兄弟既然喬裝潛行、並智勇過人,又怎會落入早已設下的陷阱之中?如此粗心大意之輩,又豈能以大事相托!
單羅子也是有些沮喪,說道:“馬老弟,你莫非看錯人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就此迴轉……”他是受了馬寧子的反覆遊說,這才冒着風險再次出山。而途中意外得知,仙皇逆徒餘孽失陷於九龍塘,於是幾人便結伴前來打探虛實,結果還真的見到了那個林一,卻已成了籠中獸、階下囚。諸般設想,頓時落空,又怎能不叫人心灰意懶!
馬寧子見單羅子轉身要走,忙伸手阻攔,苦笑道:“幾位兄長……”對方以及馬明子、春道子皆搖頭不語,讓他有些尷尬,想了想之後,只得說道:“我不會再作辯解,只想提醒幾位兄長,若那林一真的平庸不堪,怎會成爲魔城之主而名動八荒,又怎會讓九玄如此興師動衆?”其擡手一指,又道:“既然來到此處,不妨靜觀其變。但有意外,再行決斷。且看九玄如何說……”
與之同時,遠處的話語聲傳來:“衆所周知,家師當年曾收下一惡徒,名爲龍梵。他竊走了師門的傳承並遠走域外,致使我千荒動盪而興盛不再……”
九玄的話語滄桑,且言辭懇切,威嚴的神態中又帶着幾分痛心的無奈,令人望之動容、聽之不忍。他手扶長鬚,轉而慶幸道:“本尊意外獲悉,有龍梵的後人潛回千荒,並意欲作亂而禍害一方,於是便設下這混元大陣,終於將那陰險狡詐的賊人擒獲!可見天道循環而報應不爽……”其慨然一嘆,舉手拱了拱,好像在感謝天道的英明,接着又道:“適逢天下同道齊聚九龍塘,鋤奸盛會恰如此時也!本尊清理門戶,就在今朝!而那奸賊……”
陣法之中,史平猶自困在原地。而他擡眼四望,神色振奮。師父現身之際,便有所關切,可見他老人家對自己的厚愛有加。而那兄弟三人已是在劫難逃,倒是成全了史某的大功一件,呵呵!
史平脫困在即,難免得意。而他七、八丈外的兄弟三人並未驚慌,反而擺出一個持刀橫棒、摩拳擦掌的架勢!唯有那個林一舉止如常,並衝着陣外遠處的九玄在默默打量。
九玄衝着前方的陣法擡手一指,凜然喝道:“那罪該萬死的奸賊,便是林一。本尊要以他的污血,來洗刷我師門的恥辱;以他的殘魂,來見證我仙皇一脈的清白;以他的性命,還天下一個公道!”其話語聲暗含玄功,不僅傳遍千里,便是陣法中也聽得清楚。或許,他有意如此。
虎頭忍不住啐道:“孃的,真是賊咬一口毒三分……”
老龍則是咬了咬牙,說道:“何其歹毒也!殺你,還要給你扣個賊名。九玄用意之深,絕非耀武揚威這般簡單。今日若不了斷,我兄弟再無翻身之日!”
正如所言,兄弟三人即使擺脫了陣法的禁錮,也難以面對九玄以及在場的數千修士。但若僥倖逃生,則更加坐實了逆徒賊子的罪名。從此以後,只怕洪荒再無容身之處。而打不過,又逃不得,兄弟三人已然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絕境之中!
林一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拍了拍老龍的臂膀。對方神色一動,擡手響應。他卻轉向虎頭看了一眼,隨即往前踱了幾步。其舉止好似在安慰兩位兄弟,又或是最後的交代。
九玄的一番慷慨陳詞之後,四周燕雀無聲。他暗暗點了點頭,隨即凌空虛踏幾步,轉眼之間已到了陣法的十餘里之外,這才悠悠一緩,衝着陣法內的三道人影冷哼了聲,居高臨下叱道:“林一!敢與老夫爲敵,老夫便讓你悔不當初……”
林一根本不予辯駁,兀自揹着雙手而神色從容。
九玄的兩眼中寒光一閃,大袖一揮。混元大陣猛然發出一陣嗡鳴,凌厲的殺機洶洶而動。
無數萬年的煎熬與等待,可謂費盡心機,卻一波三折而徒勞無獲,終於有了今日的天時、地利、人和。蒼天不負有心人,林一小兒,看老夫怎麼收拾你!
九玄纔要掐動施法,忽而神色一怔。
只見陣法中的那道灰衣人影突然不見了,只留下龍虎兩兄弟在面面相覷。不過少頃,其中一人恍然道:“那是老大的分身幻相,不受陣法所禁……”另一人則是急得直跺腳,怒道:“老大無情無義,豈可拋下你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