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青蛙醫院(十八)小心院長
綠青蛙醫院,員工宿舍。
禹琨披着一身血水,倒在肉渣遍地的血泊中,大口喘着粗氣。
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窗櫺,到漫天的白光潑灑而下,只用了短短几分鐘的工夫。
所有鬼怪在光明中盡數消散,如塵如霧的白煙沉澱而下,附着在地,連殘肢都沒有留下。
滿地血肉,皆來自於禹琨自己。
此刻,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片好肉,整個左手掌完全消失,手臂像被颳去了魚鱗的魚皮般凹凸不平,交錯的牙印和齒痕遍佈他的身軀,血液汩汩流淌如注,將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但他還活着。
他的右手始終緊緊握着砍刀,擺出環護的架勢,讓他得以從接連不斷的鬼羣的攻擊中求一線生機。
哪怕危機已經解除,他的五指依舊僵硬地緊扣,好像要將刀柄嵌進血肉,化作身體的一部分。
能在黑道上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無一不是狠角色,禹琨自然也是如此。
習慣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哪怕到了副本里也不覺得有什麼難以適應——不過是將搏殺的對象從人換成了鬼。
反正無論何時何地,遵循的都是同一條弱肉強食的法則。
活下去,謀暴利,不被吃,去吃人。
“他奶奶的,就該直接給那小子一刀。”禹琨倒抽着涼氣,罵罵咧咧,“老子要是再遇見他,定得讓他知道死字怎麼寫……”
他用砍刀支撐着坐起身來,脫下已經殘破不堪的外套,撕成細長的布條,熟門熟路地包紮身上的傷口。
撕到口袋處,好像碰到了什麼硬物。
他皺着眉將手伸進去,用兩指將裡面的東西夾了出來。
那是一隻剝了皮的青蛙,鮮豔的血紅色在裸露的筋肉上流溢,整體被壓成又輕又扁的一片,不仔細檢查還真注意不到。
禹琨眯起了眼,腦海中閃過昨夜被女鬼們圍攻的一幕幕。
那些鬼怪好像認定了它們的孩子在他身上,絡繹不絕地糾纏不休……
明明前天晚上還安安穩穩的,怎麼可能過了一晚,忽然沒有任何預警地爆發死亡點?
禹琨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不由低罵:“娘希匹,敢陰老子!要讓老子知道是誰……”
後續的音節被掐滅在嗓子裡,取而代之的是破風箱似的“嗬嗬”聲。
他愣愣地低下頭,看到從自己胸口冒出的一截滴着血的刀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涼意。
耳後,一道空靈的女聲平靜地響起:“出去後對這個副本中發生的所有事保密,否則昔拉將毀滅你珍視的一切。”
……
池塘邊,林辰穿着醫院護工送來的防護服,拿着一隻網兜,隨時準備將池底孵化出來的青蛙卵撈出來,裝到一旁的桶裡。
撈的時機很難把握,必須在蝌蚪剛孵化一半,露出一個頭時,迅速連帶卵殼一道撈起。
若是早了,離開池塘的卵將不再繼續孵化,這隻蝌蚪便是廢了;若是晚了,青蛙們一旦發現孵出來的蝌蚪,便會一擁而上,將其吞吃。
繁育蝌蚪,就是林辰在這個副本中的活計,沒有接觸過類似工作的普通人還真沒那麼容易上手。
好在,林辰的學習能力一向不錯,對任何新技能新知識的領悟都出奇得快,這才兩天過去,就已經做得有模有樣。
玩家們早就說好了,留一人負責工作,其他人進行蒐證。
哪怕經過了昨晚的小插曲,也不妨礙這最初定下的方針。
考慮到禹琨有可能還活着,要是摸到池塘尋仇會很麻煩,林辰主動攬下了留守池塘的分工,打發女老師去醫院大樓探索。
他一來聯繫上了齊斯,二來到底是個男人,怎麼都不好意思讓小姑娘涉險。
半孵化的蝌蚪被扔進桶中,濺起星點的水花。
裝滿了的桶被護工帶走,送去藍青蛙醫院。
林辰一面從事機械性的流水線工作,一面任由思緒發散開去,漫無邊際地思考起來。
昨天晚上的事,細細想來着實有些怪異。
沒有前置線索,也沒有觸發什麼事件,爲何偏偏就爆發了百鬼夜行這種大型危機?
那些女鬼憑什麼認定她們的孩子在玩家們這兒,整棟樓就對三個人窮追不捨?
在女鬼眼中,紅青蛙等同於孩子……對了,紅青蛙!
林辰忽然想到,昨晚在他焦頭爛額地應付女鬼之際,女老師從始至終都不慌不忙地伏在池塘邊,明顯知道些什麼。
而昨天一整個白天,單獨接觸到青蛙的只有女老師一人!
“真的……會是她嗎?”林辰喃喃自語,手心滲出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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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玫瑰莊園中見識過鄒豔的變臉後,他不再盲目地輕信任何一個人的表象。
但他依舊做不到以惡意揣度他人。
事先不知曉隊友是否有保命手段,卻我行我素地動了手腳,這已經超出自衛和報仇的範疇了,完全是不顧他人死活的惡行。
林辰不願意相信,女老師會是這樣一個人。
“沒有證據,可能只是我想多了吧,到時候旁敲側擊地試探一下?”
“希望……不要是她吧。”
……
藍青蛙醫院,在拿到四張出入許可後,齊斯衝黃小菲使了個眼色。
後者手起刀落,將程小宇劈成兩半。
能夠在夜晚外出後,白天去不去池塘都不重要了。
在副本里,晚上能看到的註定比白天要多。
已知程小宇是可以刷新的NPC,那麼爲了防止他走漏消息,不殺白不殺。
哪怕他身上還有重要劇情和關鍵線索也沒事,大不了等明天一切重置,再走一遍今天的路線。
出入許可是固定的制式,大部分文字都端端正正地打印在紙上,只在“出入原因”“出入時間”和“院長簽名”三欄留了空白。
程小宇負責的主要是模仿院長的字跡,將空白處寫滿。
在規則的束縛下,這些出入許可應該是有用的。
哪怕沒用也沒關係,還有三天,時間雖然不算寬裕,但也留有試錯的餘地。
夜晚出門,半道上被鬼攔截也無妨,有黃小菲在,玩家們基本上都能全身而退。
齊斯看着不費吹灰之力就宰了程小宇的黃小菲,擡起食指敲了敲下巴。
不得不說,有個武力值不錯的隊友着實令人安心,至少能夠保住探索的下限……
就挺方便的。
時間還早,齊斯和孫德寬又跟着黃小菲去檔案室看了一眼,算是驗證了後者提供的線索的正確性。
讓齊斯有點在意的是,在夜晚出入醫院的人員登記冊上,有一大半記錄屬於【程安】,也不知道原身這麼頻繁地進進出出,是否已經引起了院長的懷疑。
黃小菲這一路走來,和齊斯熟悉了些,雖然依舊懷有不小的戒備心,卻不至於太鋒芒直露。 她提起纖長的手指,戳着最新一條記錄,打趣道:“能三天兩頭地給你簽出入許可,看來院長和你的關係不錯嘛。你直接找他簽字,他說不定也不會拒絕你。”
關係不錯麼?
齊斯的目光在間隔頗短的記錄與記錄之間逡巡,脣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哪怕關係再不錯,總是夜間外出也勢必會引起關注。
或者說,正因爲關係不錯,反常的現象纔會引來所謂“朋友”的關心。
“出入原因”一欄寫的是“採購醫療器械”,這無疑是一個藉口,用來掩飾不能爲人所知的真實目的。
就是不知院長對此是知情而不在意,還是相信了原身的說辭。
登記冊的扉頁,赫然寫着一句話:
【爲方便醫院的管理,原則上每個人夜間外出不得超過四次。】
原身作爲一個遵守規則的人,真的會做出這麼明顯不合規的舉措麼?
孫德寬也意識到了不對,一拍巴掌:“不是我說,院長和程哥你扮演的角色關係真鐵啊,這走後門都不帶掩飾的。”
“不過這樣一來,你扮演難度直線增加啊,那麼熟悉的人,換了個芯子,一照面就涼啊……”
“誰知道呢?”齊斯合上登記冊,掀起眼皮看天花板,“畢竟我們從進入副本以來,可是從來沒見過院長呢。”
“對哦,所以院長他人呢?該不會是搞障眼法,已經死了吧……”
命運懷錶的指針“滴答滴答”地轉動,越過代表傍晚六點的那格。
孫德寬的聲音漸漸遠去,所有人影和人聲都扭曲成被攪勻的顏料,在眼前和耳邊模模糊糊地旋轉。
熟悉的眩暈感淹沒頭頂,周圍的環境一度度暗了下去。
齊斯如昨天這個時間點一樣向後倒下,像是沉入無邊夢境的更深一層。
後背碰到牀板,四肢平放在身側,消毒水氣息灌入鼻腔,情景復現,如出一轍。
他睜開眼,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出神。
他又一次回到了副本開始時的廢棄手術室,一回生二回熟,已不值得生出太多驚訝。
唯一讓他比較在意的是,【靈魂契約】技能在這個副本中的已使用次數從“2”退回到了“1”。
也許是因爲程小宇跟着副本世界一起刷新了,和他簽訂的契約事實上作廢,所以纔不算次數。
接下來的副本進程中,至少還能使用兩次【靈魂契約】技能。
如果再和程小宇簽訂契約,再等傍晚六點把次數刷新掉,技能將可以使用更多次。
嗯,想不到詭異遊戲還挺通情達理的。
齊斯又躺了一會兒,感覺身下好像墊了一個東西,似乎是一張迭起來的白紙。
他心情不錯,順手將那張紙摸起來,舉到眼前展開。
上面寫着一行潦草的字跡:
【程安,我是盧子陌,我想和你做一個交易。伱幫我殺了黃小菲,我可以把亡靈書轉讓給你。】
齊斯將白紙揉搓成團,扔進揹包。
盧子陌進入副本以來一直表現得任黃小菲欺壓和宰割,又在細節處流露出對齊斯的善意,無疑是一重暗示。
而齊斯在上午病房中,故意表現得與黃小菲有摩擦,則是對盧子陌的迴應,引他放心入局。
但這會兒,他對黃小菲和盧子陌姐弟的愛恨情仇沒有興趣,哪怕要締構合謀,也是以後的事兒。
讓他比較在意的是,這個紙團竟然沒有隨着副本的重置而消失。
“這個副本中,會重置的是NPC的狀態、記憶,玩家身處的位置,以及醫院裡的場景陳設和牆角的青蛙。玩家的記憶,玩家帶進副本的道具位置不受影響。”
齊斯有了判斷,腦海中劃過一幕幕影像。
消失的燒焦的青蛙……歸於潔淨的沾滿蛙血的被單……每個清晨照常蹲在血泊上的藍色青蛙……
整個副本會在傍晚六點進行一次重置,青蛙的重置時間卻並不在此時……
齊斯摩挲着下頜,再一次聯結了林辰的意識,一字一頓地問:“林辰,你昨晚和我說過,池塘裡的青蛙都被女鬼們殺死,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林辰事無鉅細地將從清晨到現在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包括對於女老師的懷疑。
齊斯驗證了自己的猜測,青蛙的刷新時間果然是在清晨,和副本整體的刷新時間並不重合。
結合女鬼和青蛙們自相殘殺的情形,一個結論呼之欲出:
這個副本存在多方勢力,青蛙很可能不完全歸於醫院的控制。
林辰還在絮絮叨叨,言語間盡是對未來的憂慮。
齊斯垂下眼,粲然一笑:“等今天晚上,你完全可以驗證一下你的猜測,用紅青蛙將那些女鬼引過來,再用昨晚的方法讓他們兩敗俱傷。”
“然後,你就可以到水池下尋找通道,想辦法到藍青蛙醫院來了。”
“我一直在這邊等你,不用害怕。”
如願聽到林辰感激涕零的道謝。
齊斯給工具人提供完情緒價值,果斷切斷連接,推門而出。
熟悉的走廊中,瘦骨嶙峋的病人們在鐵凳上像麻雀一樣排排坐,直愣愣地盯着齊斯看。
齊斯若無所覺,背對着他們打量牆壁上的海報,面帶微笑地端詳院長程平的影像,安靜地等待。
“程醫生,您休息過後好些了嗎?在手術檯上您忽然就暈過去了,我們都很擔心您。”
護士的腳步聲“達達”地響着,在近旁停住。
齊斯轉過頭看她,溫和地笑笑:“好些了,謝謝你們。”
他說出了第一天說過一遍的臺詞,護士亦如第一天那樣接話:“院長已經知道您的情況了,他建議您先停下工作,安心接受治療,等治好了再上手術檯。”
齊斯注視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院長呢?我有重要的事想告訴他,最好現在就見他一面。”
“院長啊……”護士低垂下頭顱,聲音拉得綿長,音調低沉得如同夢囈。
她的臉上織起大片的白霧,好像置身於雲層之中,身形也微微搖晃起來。
許久之後,她好像終於想到了合適的答案,扶正了頭顱,看向齊斯:“院長他在辦公室裡,已經好久沒有見人了。他說過,他誰也不見,不過如果是您,結果也許會有所不同。”
與此同時,大片的銀白色文字如同病毒彈窗般,在眼前瘋狂刷新:
【你提出要見院長,引來了院長的注視。】
【院長對你產生了懷疑,他看了你一眼。】
【小心院長!等到明天,他會來見你的……】
【扮演失敗率+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