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二十六)“我又不是什麼變態”
學校二樓的小房間中,玩家們擠在不到三十立方米的空間裡奮筆疾書。
姜君珏不知從哪裡摸出個手電筒,嵌進屋頂的一個孔洞中,充當聊勝於無的照明。
十三個男人加上三個女人都不矯情,各自分了一小沓寫着鬼畫符的皮草,認真地謄抄上面的符號。
十一點二十分,所有看上去像字的符號都被抄完了,有幾個人不放心,又揀了其他幾個玩家抄過的資料,用自己的紙再抄了一份,留作備用。
姜君珏環視一圈,總感覺似乎少了點什麼,卻又想不起來。
一個玩家適時提問:“我們要怎麼知道這些文字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去找梅狄娜女士問嗎?”
“問梅狄娜女士沒用。她要是認識這些字,在染上‘失眠症’後早就自己想辦法配藥了。”姜君珏眯縫着眼,又叼起一根香菸,“對於怎麼辨識這些文字,我倒是有些猜測……去四樓看看,沒準看着看着就有辦法了。”
玩家們相視一眼,陸續頷首表示贊同。
進入副本到現在,他們的活動範圍大多限制在一到三樓,四樓除了最先上去探索的七人,其他人都還沒去過。
如果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線索,根據排除法,也只能去四樓碰碰運氣了。
離午飯時間還早,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房間,向樓梯口走去。
在即將上樓時,玩家們自覺排成隊伍,由姜君珏打頭。
姜君珏從道具欄中抽出一柄長劍護在身前,步速不緊不慢地拾階而上,一步步踏着長滿苔蘚的水泥樓梯,發出“沙沙”的輕響。
樓道比起第一天要破敗了許多,兩側的牆壁氤氳出大片的水痕,外熱內冷導致水泥皸裂,粘稠的液體從裂紋中流出,卷帶米粒大小的白色蟲卵。
只有手指頭粗的青色菌菇在臺階和牆壁的交界處噴吐觸鬚,一不小心踩到後,傘冠立刻炸開,散發令人噁心欲嘔的腐臭味。
空氣中似乎擠滿了看不見的虛影,越往前走,氣壓越大,好像被一種無形之力作用在身上,稍微走快點便會覺得呼吸困難,胸悶氣短。
十六個人的隊伍算得上人多勢衆,但依舊有幾個膽小的玩家面露退縮之色,甚至打起了寒噤。
這不是他們自發產生的恐懼,更像是有一種作用於潛意識層面的氣場在阻止他們前進。
姜君珏橫着長劍,步伐不變地擡腳踏步,終於踏盡最後一級樓梯,穩穩當當地站上四樓的走廊。
剎那間,無數泣音和慘叫聲在耳畔炸響。
“痛啊……我們好痛……”
“求求你……放了我們……”
“我不想死……嗚嗚嗚……我不想死……”
屬於孩童的哭泣聲此起彼伏,幾乎要衝破姜君珏的腦仁,哪怕他捂住耳朵,那些聲音依舊一刻不停地灌入他的腦海。
他艱難地呼吸着,幾乎站立不住。
身後,有幾個緊隨他步伐上樓的玩家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有的抱着頭蹲到地上,也有的雖然強撐着站直,卻已然淚流滿面。
好在,異狀只持續了半分鐘,耳邊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逐漸歸於死水無波的平靜,只剩下如同迴音的耳鳴依舊在嗡嗡作響。
姜君珏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離午飯還有半個小時。
他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再冒出什麼情況,讓他趕不及去食堂;但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
他回頭看向站在樓梯口的、不敢再向前一步的半數玩家:“各位要是害怕,就把抄下來的資料交給本人,自個兒回去,不怕的跟我走。”
幾秒間,玩家們稀稀拉拉地退了大半,姜君珏的手中多了厚厚一沓白紙。
加上姜君珏只剩下七個人還留在四樓,其中兩個還是聽風公會的成員。
情況沒有超出姜君珏的意料太多,他瞥了眼暗沉得幾乎看不清前路的走廊深處,打起手電筒,往記憶中他曾和張藝妤一起探索過的那個房間走去。
思維觸及某個關鍵,他皺起了眉。
張藝妤跑哪兒去了,他怎麼感覺好一會兒沒看見她了?
姜君珏隱隱記起自己好像沒在小房間的抄書大軍中看到女孩的身影,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身後跟着他的幾名玩家。
只見麻雀似的張藝妤好端端地跟在隊伍末位,在她前面相隔三個身位的則是拽得二五八萬的陳立東。
看到兩個有特殊身份的玩家都在眼皮子底下,姜君珏這才放下心來,卻也不免有些擔憂:“失眠症”帶來的失憶效果着實嚴重,他的記憶都出現混亂了。
張藝妤被姜君珏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心頭警鈴大作,連忙在心裡複習了一遍和陳立東串好的說辭,卻不想姜君珏什麼都沒說,就轉回了頭繼續前行。
一時間,她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她和陳立東是在五分鐘前纔回歸大部隊的,當時兩人到達二樓,正好在樓梯口看到玩家隊伍的尾巴,便悄悄跟了上去。
在姜君珏讓害怕的人回去時,她拔腿就要後退,卻被陳立東一把薅住,只能有苦難言地留在四樓。
七人的隊伍行程不慢,很快就在姜君珏的帶領下進了走廊底部那間房間。
教室模樣的空間中整齊地擺放着矮桌,那說是桌子,看高度和長寬卻更像解剖實驗臺。
每一張桌子上都放着一個白森森的骷髏,肉眼可見屬於孩童。
在姜君珏跨入房間的那一刻,骷髏們紛紛調轉方向面朝向他,沒有嘴脣的口腔一開一合地唱起了調子古怪的歌謠。 好幾個玩家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架勢,不禁後退半步。
姜君珏冷靜地吐着煙氣,在同伴們面前維持住了沉着穩重的人設。
他等了足有半分鐘,骷髏們越唱越起勁,沒有安靜下來的意思。
他索性直接將手中畫着鬼畫符的紙張展開,橫在離他最近的一個骷髏面前。
那個骷髏愣了兩秒,吐出的音節變了調,大概是出於副本機制,開始翻譯紙上的文字。
骷髏的口音很重,玩家們面面相覷,依舊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張藝妤同樣凝神細聽,正出神間,眼前毫無預兆地刷新出一行行銀白色的文字,她下意識便唸了出來:
“治療失眠症的配方如下:半個人的毒蘑菇,半個人的黃蝴蝶,半個人的黃花朵,半個人的黑泥土,混合在一起烹煮,一個人就痊癒了。”
“半個人”?什麼意思?
張藝妤眉頭微皺,甫一擡眼,就見姜君珏正幽幽地盯着她看。
姜君珏用兩指取下了脣間的煙,神情複雜:“看來只有女巫這個身份能聽懂原住民鬼魂的話,也就是說,有些關鍵信息只有小張能知道……”
張藝妤小聲道:“大佬,我其實也什麼都聽不懂,就是系統界面上刷新了一些文字……”
“你繼續說,我聽着。”姜君珏慢悠悠地頷首,“所以,‘半個人’這個量詞是什麼意思?”
“這不很明顯嗎?死在浴室或者檔案室裡的人會化作泥土,死在其他地方的人會隨機長出蘑菇、黃蝴蝶或者黃花……”陳立東說着,聲音沉了下來,“兩個人死去後的遺物配成藥劑,可以治好一個人,我們剛好有十八個人,也就是死十二個,救六個……”
空氣一時凝滯,姜君珏砸吧着嘴大口抽菸,一雙皺紋淺淡的眼睛始終深深注視着張藝妤。
張藝妤被看得心裡發毛,只能低下頭躲避那審視的目光。
毫無預兆的,她的腦海底部響起一道清冽的聲音:“張藝妤,你儘快違反一條規則,想辦法被關進禁閉室。”
這聲音無比熟悉,正屬於已經被活埋在墓園裡的齊斯,卻不復之前的有氣無力,聽起來狀態極佳,完全不像是被困在棺材裡的樣子。
“伱……你沒死?”張藝妤渾身都打起了顫,“那你當時怎麼一句話都不說?我還以爲你已經死了……”
她閉上眼,看到黑暗的思維殿堂中懸浮着的金色藤蔓,只有指甲蓋粗細的尾端正卷着屬於她的靈魂葉片,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搓。
死亡預警瘋狂跳動,她想起了她和陳立東說的那些話,想起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和陳立東一起殺了齊斯,想起她不僅往坑裡填了好幾鏟子土,還踩了幾腳……
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脊背好像沐浴在寒風中,被毫不留情地吹打得陣陣發涼。
完了完了,“司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
她絕對會被捏碎靈魂、凌虐而死吧?
“嗯哼,我還活着。之前的那些表現都是騙你的,怕你演不像。”
齊斯躺在漆黑的棺材裡,隔空咂摸工具人的恐懼,隻字不提活埋的事兒。
被陳立東看出破綻在他意料之中,畢竟他編最初那套謊話的時候對副本的瞭解不足,雖然在細節上做了不少模糊性處理,但隨着越來越多線索的披露,聰明人遲早能回過味來。
同樣,他也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成爲梅狄娜女士的眼中釘。
在燒了檔案室後,藉由副本的機制讓山川信弘頂罪而死,誰知道其他玩家會不會察覺出端倪,舉報他一手?
事已至此,通過棺材進入另一個空間勢在必行。
在躺進棺材的那一刻,無數非敘述性信息涌入齊斯的腦海,告訴他:必須用泥土將棺材完全掩埋,才能穿梭時空。
進入副本以來,齊斯已經摸清了張藝妤的秉性,知道她膽小怯弱,沒什麼立場,稍微遇到點危險就會退縮;也知道她實力堪憂,渾身破綻,根本做不到隱蔽行事。
讓她肩負埋土的重要任務,大概率要出事。
因此,齊斯沒有像以往那樣,搬出“不允許損害主體利益”“主體死後,客體也會死”等苛刻條款威脅工具人;同時一直持一種冷漠的、居高臨下的態度。
——就是在爲張藝妤的背叛提供方便。
此刻,齊斯噙着溫和的笑,繼續下令:“進入禁閉室後,將組隊指環找個地方丟下。如果可以的話,想辦法在角落刻下‘47’,做不到就算了。”
審判沒有落地,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張藝妤看着依舊在把玩她的靈魂葉片的藤蔓,只覺得心頭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癢得她發痛。
齊斯那句“做不到就算了”,聽起來雲淡風輕,她卻萬不敢怠慢,連連在心裡無聲地說:“我一定會做到的!”
然後就聽青年輕嘖一聲:“怎麼了?嚇成這樣……我又不是什麼喜歡把人凌遲成片再煮了吃的變態。”
張藝妤:“……”
姜君珏聽不到張藝妤和齊斯在意識空間中的對話,見女孩忽然就臉色煞白,還以爲是她在自己的施壓下露出了馬腳,當下追問:“小張,照你說的這個配方,我們就得死十二個人,你怎麼看?”
“我?哈哈……”張藝妤乾笑兩聲,忽然抓住自己的校服邊沿,往上一剝。
姜君珏下意識別過頭,好在女孩只是脫掉了校服外衣,露出了內裡的綠色衣服。
所有玩家在第一時間都是懵的,完全想不明白她當衆脫衣服是鬧哪出。
下一秒,就見梅狄娜女士風風火火地衝進房間,用尖利的嗓音叫道:“你這個不穿校服的壞孩子,立刻自己去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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