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第九層,在倒計時還剩最後五秒時,齊斯從水中坐了起來。
他出了個【石頭】的手勢,水面如實映照他的倒影,右手同樣蜷握成石。
【平局】兩個大字出現在視線左上角,作爲第一局的結語。
意料之中的結果,倒計時及時刷新,依舊是一個小時。
齊斯再度躺回水裡,身形和水中的倒影重疊,在浸沒後嚴絲合縫地混爲一體。
冰涼的無形之物包裹周身,滲透衣物後形成均勻吸附的重力,森冷地將軀體向更深處拖拽。
齊斯躺了一會兒,微微仰了仰頭,說:“我發現我依舊沒有辦法理解慾望和泡在水裡這件事之間的關係。相反我覺得這挺有意思的,算得上某種新奇的體驗。”
“你隨時都可以擺脫這種境地,自然不會因此感到恐懼。”腦海中的聲音似遠似近地回答,“你從來沒有真正地輸過一場遊戲,當獲得勝利成爲常態,再多的輸贏也不會令你珍惜半分。”
那聲音循循善誘,好像黑暗中的螢火遙引迷途的旅人走向懸崖,告知他終極的答案就在危險的極處,粉身碎骨方能得到。
從來擁有,便覺平常;只有失去,纔會有所欲求。
齊斯坐起身來,露齒而笑:“這樣麼?我覺得挺好的,我想我以後不會再需要慾望這種東西了。”
他早在一開始就知道這局遊戲的解法。
哪怕對於大部份人來說,玩石頭剪刀布贏過鏡子裡的自己簡直是天方夜譚,但齊斯確確實實知道該怎麼做。
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對鏡子裡的倒影投注過不少的注意,那時候他尚未學到鏡面反射原理,也無法像大多數孩子那樣,對鏡中那個相似的人就是自己這件事擁有明悟。
在他看來,那完全是處於另一個世界的、未知由來的存在。
很多學者用鏡子實驗來衡量動物的智慧,但這其實是不準確的,能否分辨出鏡中的自己更多地取決於自我認知。
清楚地知曉自己的長相,並且相信其獨特性與真實性,故而能夠判斷鏡中影像的附庸關係。
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齊斯對自己的形象缺少準確的概念。
在他的認知中,他可以是任何物體,包括鳥獸蟲豸、花草樹木,甚至一團無機物,一攤黏液或者觸手。
於是他理所當然地對鏡中那個蒼白陰鬱的小孩兒產生了超乎尋常的好奇。
言語是不會得到迴應的,他又開始比劃手勢,從最簡單的石頭剪刀布玩起。
在成百上千次平局後,他終於找出了其中的規律和原理,也認清了鏡中那人和自己的關係。
最後一次,他贏了。
【00:00:00】
倒計時又一次告罄。
齊斯出了【剪刀】,依舊是平局。
與此同時,其他人差不多又完成了一輪遊戲,各獲得了一次選擇的機會。
有楚汛那番話在前,玩家們再無法忽視積分的作用。這一次格林、秦沐、常胥、萊納安四人都選了五百積分的選項,而林燁選擇了食物。
這直接使得範佔維一隊的積分,從最開始和楚汛並列第一,驟然掉到了第四位。
林燁的選擇無疑是自作主張,範佔維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如水。
山羊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極其浮誇地拍着巴掌笑道:“看樣子有一個隊伍的內部出現了分歧,這真是跌宕起伏的發展!現在我將特意贈送你們三分鐘的交流時間,不知道你們有什麼話想對同伴說呢?”
他打了個響指,範佔維從獅子的形象變回人形。
林燁的虛影出現在他面前,從上到下都透着一種不服管的氣質。
在林燁的視角中,大抵是範佔維的虛影被傳送到了塔裡。
觀衆席上的動物們混亂地叫了起來,坐在最高處的幾頭大象揮舞着鼻子,看上去是在起鬨。
他們無疑都在等玩家鬧出什麼自相殘殺的笑話,好讓這場目前還算按部就班的遊戲變得更加有趣。
範佔維若無所覺,只冷冷地看着林燁,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知道啊。不然呢?”林燁冷笑,“就在剛纔我終於想明白了,你一個勁兒地讓我選積分,總不會是忘了每天需要兩份食物才能維持基本生存吧?
“今天到現在爲止我們每個人纔有一份食物,我不選食物的話,剩下的食物從哪兒來?再死一個人?你不會打算殺了我吧?”
“蠢貨。”範佔維注視着林燁的眼睛,聲音冰冷,“前提一,存在保底死亡人數機制,即便所有人都缺少食物,也不可能導向團滅。前提二,該副本中最直觀的對玩家隊伍進行排名的依據爲積分。
“如果你是一個智商正常的人,應該能夠輕易得出如下結論:積分是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下保命的關鍵,即所有隊伍必須把握的優勢。”
林燁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嘲諷:“你怎麼確定你猜的是對的?有證據嗎?還是你發現了什麼,不告訴我?而且,誰知道保底死亡人數機制最後能活下來幾個。
“如果只能活下來一個,我們隊伍積分最多又怎麼樣?你會自己去死,讓我活下來嗎?”
範佔維道:“你能想到這些,同類推理,其他人也會想到。因而最遲到第三輪遊戲,我們一定會通過磋商達成共識,提出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獲取食物的方案。
“但你偏偏不聽指揮,率先浪費我們隊的遊戲幣,讓出原本的優勢,簡直是愚蠢。”
林燁翻了個白眼:“你們這些聰明人怎麼鬥不關我事,反正我就求個穩妥。這波選了食物,無論明後天怎麼樣,今天肯定死不成。”
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臉上寫滿了“你能拿我怎麼辦”。
範佔維逼視他,一字一頓道:“我們是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