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過了大半個時辰,巧英還是沒有回來。初真轉頭去瞧了瞧巧英那繡面,真如海櫻所說,底圖是畫好了,可繡面上還沒幾根繡線呢,不知道她一上午在幹什麼了。
“別瞧了,換人吧!”海櫻停下手裡的針,擡頭道,“我可不是想攬活兒,我這兒有兩幅大件就足夠了,你瞧着給別人吧!交不了貨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寶梳不是說了嗎?我們是新開張的,賺錢是小,名譽是大。”
初真顰眉想了想道:“沒法子了,她最近壓根兒就不想做這東西,靜不下心啊!罷了,我去瞧瞧訂單冊子,看誰手裡少些。”她正要起身時,巧英又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了。不等她說完,海櫻先把針一擱,問道:“巧英,你那繡活兒還做不做了?等着交貨呢!你別以爲是在跟你說笑啊!”
巧英被海櫻斥了一句,臉上有些尷尬了,忙道:“怎麼不做了?這不正趕回來做嗎?”
“該開工的時候你不在,大家都像你這樣沒事兒往回跑,像話嗎?”
“我就是回村去了一趟,你要覺得我又那什麼遲到早退了,就記下來好了,橫豎工錢里扣就行了。”巧英頂了一句回去,走到繡架前坐下了。
海櫻白了她一眼,低下頭去繼續繡自己的了。初真起身走到了她身邊,彎腰小聲道:“巧英,一會兒收工的時候你拿來我瞧一眼,若是樣子還跟之前一樣兒,我就不得不換人了。我說這話,你該明白吧?”
巧英臉色微微發青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的做的。”
“那就最好了。”初真說完走回了自己的繡架。
巧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繡布,心裡莫名地騰起了一股煩躁,根本靜不下心來研究該從哪兒開始!一想起昨晚在洪姑姑家的事兒,她就滿心地不痛快!
昨晚她原本高高興興地去洪姑姑家幫忙,誰知一進門就瞧見了一個跟她歲數差不多的姑娘在院子裡走動。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焦嫂子的妹妹焦燕兒。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兒,特別是焦嫂子總讓焦燕兒去抱綰綰,似乎有想讓焦燕兒照顧綰綰的意思。
等到上桌吃飯時,洪姑姑這才把話說開了,封了個四兩銀子的紅包塞給了她娘,弄得她娘不好不收。到了這一刻,她纔算明白了,洪姑姑和焦嫂子怕是有意讓焦燕兒來的,目的大概是想讓賈秀才瞧一瞧。一想到這兒,她渾身就覺得不舒服,難不成自己和自己娘前前後後地忙活兒都白費了嗎?這個月她可沒少往洪姑姑家跑啊!
席還沒散的時候,她有些不甘心,趁洪姑姑去竈屋時,也跟着去了。可人剛走到後院,她就看見洪姑姑徑直去了賈秀才房間,也習慣性地跟上去聽了聽。偷聽別人說話,她一直不覺得是件缺德事兒,反而認爲這樣可以給自己帶來許多別人不知道的消息。
只聽見洪姑姑先是問了問賈秀才要不要解酒湯,賈秀才說趟一會兒就好,後來洪姑姑又問他:“我兒,問你句實話,你覺得巧英如何?”
“姑姑,您就別張羅了,”賈秀才撐着發沉的腦袋道,“我眼下還不想續絃。”
“是因爲初真嗎?”
“也不全是。”
“初真那邊你真就別想了,我之前呢想給你說下巧英,可你一直對巧英沒什麼意思,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巧英最近啊往我們這兒跑得勤,她那意思我多少也明白,可既然你對她沒心,我們就不能耽誤了她纔是,趁還沒傳出什麼閒話之前,說明白了最好。眼下你嫂子的妹子來了,正好可以幫忙帶帶綰綰,所以我纔想把竇大娘辭了。你既然暫時不打算續絃,姑姑也不逼你了,就這麼着吧,行不?”
“行,您做主就是了,只是一點,我眼下只想跟遠志一塊兒攻書,沒續絃的打算。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嫂子那妹子不必因爲我耽擱了。”
“明白,燕兒啊年歲還小,耽擱不了的。你放心吧,姑姑這會兒不會再叫人落了閒話的。姑姑也沒想到啊,巧英這麼有心思,恐怕之前跟我薦她娘來帶綰綰的時候就對你起心了。我還只當這姑娘是真熱心真賢惠,哪裡知道她老早就盯上你了,想攀你這門親呢!攀你這親倒是沒什麼,可八字還沒一撇呢,她逗綰綰叫她娘,真就有點沒規矩了!你啊,還是娶個老實本分的姑娘爲好,像綰綰親孃那樣的,行了,你歇着吧!”
聽到這兒,她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看來上回自己抱着綰綰說的那些話全讓洪姑姑聽去了!看來,自己真是白忙活兒了,賈秀才這親是攀不上了!
“巧英?巧英?”
“呃?”巧英忽然從神遊中回過了神,忙擡頭問道,“什麼事兒?”
“你沒事兒吧?”初真什麼時候站在她跟前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沒事啊……沒事兒……”
“你要身子不舒服,回去歇着吧!”初真指了指她的右手,她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剛纔顧着想事情了,竟不知不覺地把小剪子戳到了繡布上,戳出了一條縫。她忙收了手道:“不打緊的,再換一張繡布我重新勾底圖就行了!”
“這樣吧,巧英,”初真不得不做出決定,“你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好,真不能勉強的,活兒幹不幹是小,自家的身子是大,你說對不對?前幾日冷娘子來訂了個燒香包,她那個不趕時間,你就先做她那個吧。”
巧英好不尷尬,可也聽出來了,初真已經是在給她找臺階下了。她只好點點頭,百般不情願地說道:“好吧……”
初真見她不舒坦,又安慰了兩句,這纔去把紅錦鯉的繡活兒分派給別人。她拿着那個燒香包的圖樣兒,描到傍晚歇工時都還沒描完,最後無精打采地回去了。
等其他姑娘走後,海櫻走到她繡布前瞧了兩眼,搖頭道:“她壓根兒就沒心思做這個啊!這描的是什麼呢?她還真不是做繡活兒的料兒!”
初真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應該是給賈秀才那事兒鬧的,興許過幾日便好了。誰心裡沒個難受的時候,也別太苛刻她了,橫豎冷娘子那燒香包也不急着要。”
“哎,凝兒,”海櫻又轉過頭去打趣初凝,“怎麼還不回去啊?快回去幫着做飯啊!好讓你未來相公知道知道你那手藝有多好!”
“哼!”初凝嘟嘴哼了一聲,擰過嬸子害羞道,“誰說他是我未來相公了,你少胡說了,海櫻姐!那是因爲四嬸不在家,四叔自己都找不着吃的,只能上我們家來了!”
“那不還有阮三叔嗎?”海櫻笑冪冪地逗她道,“怎麼就不去阮三叔家呢?”
“我三叔?算了吧!他和三嬸就是一對吝嗇鬼,只收不出的!”初凝有些忿忿道,“就算閤家修祖墳這種事兒,他也是能賴就賴,能少出就少出,你還指望他捨出一碗飯給宋燾吃?”
“喲喲喲,聽口氣像是心疼宋燾了!”
“誰心疼了?怕是你心疼了吧?”初凝紅着小臉跺腳笑道,“海櫻姐你要喜歡,我讓我爹給你做媒去!女大三,還抱金磚呢,宋家指定不會嫌棄的!”
“搶姐妹的相公,那是不厚道的,我纔不會幹那傻事……哎!說宋燾宋燾就到,”海櫻忽然賊眉鼠眼地指了指竹屋外樂道,“人家宋燾來接你了,你趕緊回去吧!”
初凝轉頭一看,果然看見宋燾穿了個簡短的深青色短衫大步地朝這邊走來,像是剛從藥圃子裡收工回來似的,小心肝猛地狂跳了兩下,臉頰上的桃紅更豔了,羞得立馬往隔壁竹屋快步走去。
“唉,凝兒啊!凝兒啊!你往哪兒跑呢?人家宋燾來找你了!”海櫻故意高聲叫喚道。
初凝不理,假裝跑隔壁收拾東西去了。宋燾走近時,初真迎上去問道:“有事兒嗎?我們這兒也收工了,剛纔從藥圃子回來吧?還做得習慣?”
宋燾笑道:“挖了一整日的土,倒真累得慌。平日裡在家也不做這麼重的農活兒,不過也好,只當鍛鍊鍛鍊身子。我來是跟你和初……阮姑娘說一聲兒,阮二嬸在家肚子疼,起不來身做飯,阮二叔讓你還上他家去一趟。”
“二嬸怎麼了?好端端的又肚子疼了?凝兒!”初真朝隔壁喊了兩聲道,“你娘在家病着呢!我們趕緊收拾東西回去瞧瞧!”
“知道了!”初凝隔着牆應了一聲,就是不肯出來,誰讓人家小姑娘臉蛋兒還紅着呢?
隨後初真等人收拾了竹屋,跟宋燾一塊兒回了阮謙家。秦氏果真在*上躺着,一臉暗黃地捂着肚子。老甕頭來瞧過後,給她配了點草藥,初凝忙拿到竈屋裡熬上了。
初真和初蕊已經在竈屋裡動手做起了飯,見了初凝便問秦氏到底怎麼了。初凝一邊蹲在藥罐子前煽火一邊說道:“說沒什麼大礙,就是吃了過於生冷的東西傷着了,吃兩碗藥湯就行了。”
話剛說完,宋燾進來了,忙走到初凝身邊蹲下道:“我來扇吧,這味兒挺衝的。”初凝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故作鎮定地說道:“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去陪我爹和四叔他們說話吧!”
“他們說那些我也聽不懂,都是說你們阮家修祖墳的事兒,”宋燾伸手拿過了初凝手裡的蒲葉扇笑道,“橫豎也是閒着,這活兒比挖土可輕鬆多了!”
“要覺着辛苦,那就回去唄!”初凝沒起身,蹲在那兒跟他說起了話。
“覺着辛苦就回去,我爹準罵死我呢!他說我是最享福的,前頭幾個哥哥做鏢師,那纔是刀尖上混飯吃,那纔算辛苦呢!我這個,頂多是多出兩把子汗而已。”
“種藥跟種田似的,可不是多出兩把子就能弄好的。”
“我知道,那新哥說了,種藥也得心細,不但藥要種好了,門路也要好找,那樣纔不至於爛在地裡沒人要呢!”
“你倒真喜歡種藥?”
“種藥有什麼不好,賣出去還能救命治人,那是積德的事情。”
兩人正聊着,賽鵑忽然從竈屋後門上鑽了進來。正蹲在地上洗菜的初蕊嚇了一跳,笑問道:“賽鵑姐,你跑什麼呀?”
賽鵑扶着竈臺使勁喘了兩口氣道:“絨絨在家捱打呢!”
“捱打?”初真停下切菜的手,轉頭問道,“她怎麼就捱打了?”
“不知道啊!我剛纔本來想去找絨絨的,可被絨絨的娘擋在門口不讓進,後來我就繞到他們家後院那兒,就聽見絨絨在哭,像是她爹在打她,聽着可嚇人了!怎麼辦啊?會不會把絨絨打死啊?”
“好端端的,打絨絨幹什麼?”初凝起身走過來問道。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啊!只是聽絨絨那叫聲有些慘,她爹怕是下手不輕啊!萬一打傷了她明日還能來繡班嗎?再怎麼說她也是繡班的人,對吧,初真姐?要不你去試試,沒準能讓你進門兒呢!”
“那行,我去瞧瞧,蕊蕊你把菜切了。”初真解下圍裙,剛走到院子裡,迎面就遇上了絨絨娘。還沒等她說話,絨絨娘便一臉牽強的笑容對她說道:“初真啊,你果真在這兒呢!忙着做晚飯吧?我也不多耽誤你工夫了,就是跟你說一聲兒,打明日起,我們家絨絨不去你們繡班了。”
“不去了?爲什麼?”初真驚訝地問道。
“沒什麼爲什麼?姑娘家嘛,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的,再說了,我們家已經給她定了親了,那未來婆家也許不了她在外胡鬧……哦,不是,橫豎啊她往後就不去了,至於那工錢你們瞧着算了就是了。”
“定親了?絨絨什麼時候定了親了?沒聽說過呢?”初真追問道。
“早就定了啊!”絨絨娘說得一本正經道,“只等男方挑好日子了,我們家不愛張揚,所以也沒對旁人提起,不過啊,我們家絨絨早定親了,就是我孃家那村的。好了,話我都說了,你忙去吧!”
“嬸子,說不來就不來,那可不行啊!”
“怎麼不行了?不去還能怎麼着嗎?”絨絨娘有些不耐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