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皆有情,此生無緣定來生。
果然善惡終須報,天地輪迴喜相逢。
當天賜從昏迷中醒來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了。他只是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疼痛難忍,兩隻胳膊也不能動彈一下。他強忍住痛苦,慢慢地睜開了雙眼。啊!只見自己是在一間房中,自己躺在牀上。這張牀緊靠着窗戶,溫暖的陽光從窗外照射近來,使他看清了屋內的一切。
屋中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這張牀以外,在對面,放了一張桌子,桌子的兩邊,各房了一把木製的板凳。靠左面放了兩隻木箱,箱子的油漆大部分都已經脫落,顯然,這箱子已很陳舊了。
在他躺的牀邊,也放了一張小桌,桌上放了一個小巧的木製花瓶,在花瓶中插了兩支鮮豔的刺玫,粉紅色的玫瑰花已經盛開,誘人的花瓣間放射出淡淡的清香。
看着這一切,自己突然記起來了,是在那陡峭的山路上,和劉福一塊,乘着馬車趕路之時,遇見一隻兇惡的猛虎,就在猛虎撲來的瞬間,馬匹受驚,將自己掀下車來的啊。那猛虎呢,老劉福呢,馬車呢,他們怎麼都不見了。自己這是在那裡呢,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會在這裡,自己不是落在虎口裡了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是另一個世界麼。正在他回想之時,猛聽得屋門吱地響了一聲,一位少女,雙手捧着一隻小碗,嫋嫋婷婷地從外邊走了進來。
天賜忙擡頭一看,只見那少女肌膚雪白,紅脣一點,若雪中紅梅,雙眸如潭,秋波流動,又似三月桃花,美麗非凡,恍如仙子一般。身穿粉紅色的小襖,下罩墨綠色長裙,看來雖然是粗布作的,卻是非常得體,將那苗條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處。看年齡也不過十五六歲,只看得天賜臉紅心跳,慌忙閉上了眼睛。
這一切,都沒能逃過那少女的雙眸。她不覺也紅了臉,只見她慢慢地來到天賜的牀前,將手中的小碗輕輕地放在了牀邊的小桌上。然後又輕輕地對天賜說,“公子,你醒過來了嗎,是我爺爺帶你來這裡的呢。”那聲音真好似鶯啼燕語,好聽極了。
天賜聽見少女在對她說話,自己再也不能裝着不醒了。他立即睜開雙眼,見那少女面頰緋紅,含羞帶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覺臉又紅了起來。自己連忙想從牀上坐起來,又一看自己身上蓋着被子,衣服不知什麼時候已被脫光。他又慌忙的將被子朝上拉了拉,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那少女見天賜要坐起來,趕忙對他說:“你不要動啊,你身上的傷很重的,兩隻胳膊都已經劃傷,左臂的肉還少了一塊兒,已經見了骨頭。我爺爺揹你回來的時候,你滿身是血,是我幫你脫的衣服,傷處已敷了藥,已不要緊,你很快會好起來的。不過,現在還不能動的。”
說完,只見那少女端起了小碗,告訴天賜說,這是爺爺到山上採來的藥,她已煎好,服了這藥,很快傷痛就會痊癒的。說着,那少女拿起羹匙,在小碗中攪了攪,然後舀了一匙藥湯,用嘴吹了吹,又伸出粉紅的舌尖,試了試,覺得不燙了,就叫天賜張開嘴,一匙一匙地將藥餵給了天賜。
天賜突然覺得自己就象個小孩子,他全身不能動,但是心中很清楚,自己獲救了。特別是覺得自己是遇見了好人,他幾次想說話,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任憑那少女象照顧孩子般照顧自己,給自己喂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有一次生病了,自己的嫂嫂不也是這樣給自己喂藥的嗎。心中想着,不覺眼角里充滿了淚水。他只是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口一口的嚥下不知道什麼味道的藥湯。
藥喂完了,那少女臉上帶着開心的微笑。見天賜眼角有淚水,就急忙問道,“怎麼,藥很苦嗎。”說着,從懷裡掏出一隻小手帕,輕輕地給天賜檫了檫。然後對天賜說,“你不要動,爺爺說你服了這個藥,一個時辰後就可下地走動了。現在你好好地躺着,需要什麼就喊我一聲,我就在外間屋中。你那刮破弄髒的衣服,我已經給你洗淨涼幹,並已縫補好,一會我去給你取來。一會爺爺回來我再來叫你。”說完,那少女端起了小碗,輕盈地出了房門。
天賜喝完了藥,目送着那少女出了房門後,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躺在牀上微微的動了一動,覺得身上的痠痛減輕了不少。又過了一會兒,身上竟然一絲疼痛都沒有了,他擡了擡手臂,晃了晃雙腿,竟然完全好了。只是左上臂還用布纏着,心想,這大概就是掉了一塊肉的地方吧,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也不覺得疼痛了。他高興的一下子坐了起來,但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他又慌忙躺下,蓋起了被子。
又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天賜在牀上再也躺不住了。此時,外邊的太陽已經升起了很高,可能以近中午,那名少女笑吟吟的捧着疊好的衣服走了進來,輕聲問道,“怎麼樣,身上還痛嗎。”
直到此時,天賜才說話。天賜說,“多謝姑娘,我完全好了,身上一點都不痛了。但不知這是哪裡,姑娘又是誰,能不能告訴我呢。”那少女說,“你的傷好了,我就放心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你穿好衣服起來,到外邊我爺爺會告訴你一切的。”說着,將天賜的衣服放在了牀邊,她又走了出去。
天賜也沒話說,見自己的衣服已洗得乾乾淨淨,就馬上坐起來,一件件的從裡到外,將衣褲穿好,這才走下牀來,想了想,推門走了出來。
天賜來到外間屋中,原來這是一間佈置的十分雅緻 客廳。傢俱也非常簡單,但收拾的都非常整潔、乾淨。客廳的木椅上,坐着一位大約七八十歲的老人。那老人的頭髮和鬍鬚雪白,但卻滿面紅光,神采奕奕。特別是老人的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那老人見天賜從裡邊出來,就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慌得天賜立即走過去,連忙施禮說道,“老人家快請坐,不用說是你老人家把我搭救回來的,人家說大恩不言謝,就請老人家受天賜一拜。”說着,天賜向着老人深深地拘了一躬。卻見那老人也笑呵呵的還了一禮,說,“公子不要客氣,你不知道,我們是有緣分的,你對我還有過恩呢。公子是該有此一劫,到了我這裡,我也是應該做的。”那老人說完,趕緊挪過一張椅子,叫天賜坐在了自己對面,然後自己纔回到了座位上。
天賜聽了老人的話,心中有點奇怪,還不好意思去問,還是聽老人自己說吧。
待兩人坐下後,見那位少女從外邊走了進來。她手中提了一隻紫紅色的水壺,另一隻手拿了同樣顏色的小碗,放在了天賜和老人的面前,然後爲他們斟上了茶,說,“公子,請用茶。”然後,自己羞澀的坐在了天賜的旁邊。
這時,聽那老人開始慢慢的說了起來。老人說,“公子不知,我們這裡這座大山叫盤山,我家祖祖輩輩就在這山裡居住。因爲山深林密,所以很少有外人來往的。昨天午後,我正坐在屋內閉目養神,猛聽外面有虎嘯之聲,我馬上叫我的孫女慧娟同我一塊去查看。果然見一隻猛虎,正拖着你往密林深處行走。我們祖孫二人立即趕過去,將那猛虎趕跑,(老人沒說如何趕走的老虎)這纔將你救了回來。”說到此處,老人停了停,用手指了指天賜面前的茶碗說,“公子請用茶。”
老人接着說道,“當時你滿身是傷,衣服也沾滿了血跡,不過不要緊的,都是皮外傷,因爲那隻老虎只是叼着你的衣服拖着走,並沒咬到你。那些傷只是在山石間被劃破的,你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爲驚嚇過度的緣故。我們當時把你救回來,已在傷處塗了藥,那藥是非常靈驗的,幾天後你就能恢復如初。但不知你是那裡人,爲什麼會到這裡來呢。”
天賜見那老人是那樣的和藹可親,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告訴老人,自己是離此不遠的大劉莊人氏,名叫劉天賜。是準備去天津做生意,路過此地,遇到猛虎,馬車受驚,將自己掀落車下等一切情況全部講給了老人家聽。講到劉福現在下落不明時,不覺又落下淚來。那慧娟見到天賜落淚,自己眼圈也紅了起來。
老人見天賜傷心,就勸說起來,叫他不必過分悲傷,劉福趕着馬車跑了,想必沒什麼危險。又告訴他,在救他回來時,沒看到老虎還傷了什麼,劉福應該沒危險的。
老人又告訴天賜說,這大概就是天意,如果沒有那猛虎,我們也無緣相見。接着又告訴天賜,自己姓胡,現在就是他們祖孫二人在此居住。又說道,我的其他兒孫,也在離此不遠的山上,但他們很少來看我們,只是有什麼大事時,才偶爾相聚一聚。那麼既然我們有緣遇到一起,就請公子安心在這裡住幾天,待傷完全好了,再送你下山。
天賜見老人這樣慈祥,一時也不好推辭,心裡惦記劉福,不知他生死如何。又一想到,現在遇難落到此地步,身無分文,前途未卜。幸而遇見好人,將自己搭救下來,又給自己治好了傷,這份感激之情,難於言表,因而說道,“老伯的恩情我難以報答,只是惦記我那老僕,因而想早些下山。”
老人見天賜如此說,想了想,然後微微一笑,告訴天賜說,我雖然久住山野,但自幼學得占卜一術。請公子放心,剛纔我已掐算過了,你那老僕什麼事也沒有的,他也得知你沒什麼事,因此,他準備到天津客棧等你呢。你就安心在此養傷,休養幾天吧。說完,告訴孫女慧娟,快去準備酒飯。他知道,天賜已經一天多粒米未進,如今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一定餓了。慧娟答應一聲,立即到外間屋準備酒飯去了。
天賜見此情景,也不好再說什麼,心想,是禍是福,也只有聽天由命吧。他對老人的話,還是半信半疑的。
天賜覺得口渴,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立即覺得那茶甘甜清冽,沁人心脾。他又和老人談起了家常,不一會,慧娟就把酒菜準備完畢。天賜一看,見是六碟小菜,做的非常齊整,都是些山間的香菇、黃蘑、鹿脯、木耳之類,有葷有素,搭配得體。又燙了一壺酒,燜了一小盆米飯,一併端了上來,擺在桌上。
老人讓天賜坐了下來,然後告訴慧娟坐在天賜對面,自己坐在主人的位置,說,我們山裡人,不必拘泥禮數,都一塊坐下來吃吧。
如今慧娟已不再羞澀,微笑着拿起酒壺,先給爺爺滿斟一杯,之後又給天賜滿上,慌得天賜連忙站了起來。老人一看,哈哈大笑,笑得天賜和慧娟都紅了臉。慧娟用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天賜,然後撒嬌地說,“爺爺快喝酒吧。”老人這才停止了笑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天賜也陪着喝了一小口。
吃飯的時候,老人又問了天賜的年齡等一些家庭瑣事。三個人有說有笑的,飯吃得非常愉快,天賜也真的餓了,覺得這頓飯是有生以來吃得最香甜的。
吃完飯,慧娟去收拾碗筷,老人又坐下來,同天賜喝茶。告訴天賜,自己要出去辦些事,就讓慧娟陪你,到外邊轉一轉,看看我們這山野密林,待我回來,再找些草藥給你,等你的傷完全痊癒,再離開此地吧。天賜見老人如此熱心,就高興地答應下來。說完,老人就起身走了出去。
過了約一盞茶的時間,慧娟收拾完畢,滿面春風的從外邊走了進來。天賜忙起身讓座,慧娟卻羞澀地笑了笑,“問道,身上的傷還痛嗎。”“不,一點都不痛了,多謝姑娘的照料,”天賜連忙回答。
“我爺爺又出去給你尋找藥材,告訴我在家陪你。公子傷如果已不礙事,我們何不到外面轉一轉呢,外邊的氣候非常好,活動活動身子,傷痛會更快的好起來呢。”
天賜見她說的有理,自己在牀上也躺了這許久,也真想到外邊看看。就說,“那真是有勞姑娘了,我們就走吧。”說完,二人共同出了房門。
慧娟陪同天賜走至院中,天賜這纔看清楚,原來這是在兩山中的半山腰,獨僻出這樣一塊平地,修成的。幾間草房,建得異常齊整。房子的四周,是用青竹竿圍成的籬笆院,院子裡種滿了各種鮮花。
由於剛到春天,有的花還沒有開。草房的左側,幾竿修竹,長的亭亭玉立,鮮嫩的竹葉,被微風吹得瑟瑟作響,幾芽新筍,才從泥土中鑽出來,顯出一派生機。天賜覺得有些奇怪,這裡怎麼有點象書中描寫的江南景色呢。再向遠處看去,四周是重重山巒,出小院不遠,既是濃密的森林了。
慧娟見天賜立在院中,出神的觀望,就用極溫柔的語調叫了一聲,“公子請隨我走啊。”天賜這纔回過神來,一見慧娟那嬌美的面龐,又不覺臉紅起來。這時慧娟卻是大方的一挽天賜的手臂,二人一同走出了籬笆院。
出門不遠,前面就是一條山溝,往下一看,溝深約五六十丈,要想前進,必得下到溝底。原來下山的路早已修好石階,二人就沿着石階,慢慢來到溝底。
這是一條很狹長的山谷,一條清澈的小溪,沿谷底汩汩地流向谷口。小溪的兩側,長滿了各種樹木,各種清脆的鳥鳴聲,充斥着整個山谷。“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果然是這樣的,剛纔在半山腰,那野花還沒打苞,而到了這裡,草卻已是枝繁葉茂,各種鮮花,具已盛開。谷底的空氣,微帶些潮溼,但是特別的清新。天賜一見,心曠神怡,覺得自己已是來到世外桃源一般。
此時的慧娟,也一改剛纔的嬌羞,恢復了山野間少女那種天真、活潑、開朗的性格。用手拉着天賜,沿着小溪,穿林越澗,向上遊走去,邊走邊僥有興致的給天賜介紹着這裡各種樹木、花草的名稱。天賜也興趣盎然的聽着,也一改方纔拘泥的情緒,聽着慧娟滔滔不絕的介紹,偶爾還提出一兩個問題。兩人越玩越高興,不知不覺走出了很遠。
正行走間,天賜一擡頭,突然看見前面的一株老槐樹上,纏繞着一條碗口粗細的蟒蛇。只見那條蟒蛇,瞪着兩隻銅鈴似的眼睛,兇惡地望着天賜他們。一條血紅的長舌,吐出口外,天賜驚得差點喊出聲來,一把拽過慧娟,自己擋在了前面。
但慧娟卻是咯咯地一笑,輕聲說道:“公子不要怕,”她一步跨在天賜前面,順手從地上揀起一根樹枝,只見她對着那條蟒蛇輕輕一點,就聽哧的一聲,那條蟒蛇已跑得無影無蹤。
天賜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瞪大着眼睛望着慧娟,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慧娟見他那驚愕的樣子,又嬌羞的一笑,說道,“公子不知,我自幼生長在這山野林間,小時候爺爺就教我許多護身之法,無論遇到多麼兇惡的狼蟲虎豹,我都會將他們制服,因此萬望公子不必奇怪,一條小小的蟒蛇,更不必去怕他,我們繼續向前玩吧。”說完,慧娟在前引路,他們繼續有說有笑地沿着谷底向前走去。
倆人邊說邊走,逐漸地熟識起來。他們竟不自覺地拉起了手,就向好朋友一樣,說着、笑着,再也無拘無束起來。
慧娟大膽的對天賜說道,“我們相遇,你不覺得是有緣嗎,我們之間就不必太客氣了,行嗎?公子既然比我大,就讓我喊你大哥哥,你喊我小妹妹好了,我們彼此說話還能隨便些。”
天賜見慧娟如此說,也非常高興,說,“如此我們還真是有緣分的。沒想到遇見猛虎,卻得認識小妹,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正說話間,二人已來到一彎泉水的旁邊。原來這條小溪,正是從這裡流出的。
一池清澈見底的泉水,被幾株大樹覆蓋着,樹枝長長的,低拂着水面。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照進來,直射泉底,幾條小魚兒在水中游動着,爲這平靜的池水,添上了許多漣漪。這泉水是從山上的巖縫間滲淌出來的,因而聽不到聲響。只有樹間的鳥鳴,給這寂靜的空谷,帶來了勃勃生機,那泉水卻是深不見底的。
慧娟拉着天賜的手親切的說,“哥哥,我們就在此坐一會吧。”於是二人找了一塊乾淨的大青石,面對清澈的泉水,坐了下來。
山是靜的,水是靜的,微風吹過,陣陣野花的香味兒撲面而來,使天賜忘記了一切。他擡眼偷偷地看了看身邊的慧娟,只見她俏麗的臉蛋兒上,佈滿了紅暈,那兩顆隨着彎密微翹的長長睫毛下的、晶瑩的、透明的如兩顆黑水晶球兒似的眼珠兒,也在看着自己,從她那清澈的如同泉水般碧透的眼珠上,天賜看到的是自己的身影。
天賜一下子臉紅到脖子,他只覺得渾身發熱,心好象在不停的跳動起來。於是,他又去仔細的看她。那裸露出的脖頸,毫無瑕疵的皮膚,潔白細膩,滑若凝脂。那精巧的耳朵,細緻圓潤的耳垂兒,那粉嫩勻稱的頸項,烏黑髮亮的頭髮---無一不是恰到好處。雖然她只有十六七歲的年紀,但她好象完全成熟了。逐漸的,他又看到她的嘴脣,玫瑰色的,沒塗任何胭脂。小巧的,有如兩片柔嫩的花瓣似的嘴脣,在微微的顫抖着。
那脣是溼潤的,彷彿是一朵期望着有人憐愛的小花,正發散着那種嬌羞嫵媚的芬芳氣息。這,多麼令人產生一種要吻上去的慾望啊!那張脣一定是軟軟的、柔柔的、又溫涼、甜蜜的吧,天賜有些把持不住,甚至比第一次遇見玉華時的感覺還要強烈。
天賜的目光是火辣的,直刺得慧娟那天真的臉上,產生出大片的紅暈。羞澀的目光,再也不敢擡起了,她在渴望着,渴望着天賜的突然衝動,或是那怕是一點點不符禮教的舉動也好,但是,等了半天,天賜卻象一幅雕象一樣,沒有任何表示。
天賜的想法慧娟是一點不知的,她只是在盼望着、盼望着。突然,天賜機靈一下,頭腦似被什麼刺了一下,終於從沉醉中清醒過來。其實他並不是清醒,他是昏了頭,因此,也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他一下子想起另一個女人,那畫上的女人,那在天津城外見了一面的女人,那令他神魂顛倒的、朝思暮想的女人。
他只有慢慢地、似十分不忍的轉過臉去,他不敢再去看慧娟,他不能再去看慧娟,甚至他也不能去想,他決不願用自己的私心,去玷污這位清純的、美麗的、曾經救過自己生命的少女。他感覺,慧娟是那樣的神聖,那樣的莊嚴。想到這些,他狠狠的在心中恨起了自己。
他似乎發覺慧娟在微微顫抖,他彷彿看見慧娟那幽怨的眼神,正在注視着自己,他想着,想着。
怎麼辦,他覺得眼前這位少女是那樣的高貴,那樣的可愛。
就在他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之時,聽見慧娟在旁邊輕輕地嘆息一聲,幽幽地說道,“哥哥,你,你怎麼了。”
啊,不,我沒什麼。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請小妹不要見怪。”天賜邊說邊想,告不告訴她呢,因天賜不會說謊,這一來,直弄得他臉紅身熱起來。慧娟見他如此模樣,一下子會錯了意,自己也突然臉熱心跳起來。
時間似乎凝固了,樹林間的鳥兒不叫了,山泉也似乎停止了流動。周圍一切都是靜靜的,兩個人都呆呆地望着那池泉水出神,誰也找不出任何話語,只有風吹數葉的沙沙聲,還在不停的述說着、述說着。
還是慧娟首先打破了這種沉寂,她仰頭看了看天色,說,“哥哥,我們已出來大半天了,我們應該回去了。”說着,首先站起身,拉起天賜的手,挽着他,返身朝來路走去。天賜的心中若有所失,也只好慢慢地隨慧娟回來。
回來的一路上,天賜一直默默無語,心裡一會兒出現那畫上的女人,一會又是慧娟那雙期盼、幽怨的眼神,使他心裡七上八下的,始終不知自己該是如何。慧娟卻是一幅天真無邪的樣子,一路上興高采烈,走走停停的。看到天賜心事重重的樣子,覺得這位哥哥有點怪,可又不好意思去問他。女孩家心細,總不能剛剛熟悉一天,就什麼話都去打聽啊。
其實慧娟也算是大姑娘了,17歲的年紀,正是花樣年華,用現在的語言來說,也屬於青春萌動時期。在慧娟的人生中,天賜是她第一個遇見的山外邊的男人,因此,自爺爺將他揹回茅屋的那一刻起,這位少女就偷偷地愛上了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感情傾注給了他。
現在,慧娟也看出來,這位哥哥準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可她卻天真的想,那又有什麼呢,只要這位哥哥也同樣愛自己,那就好了。慧娟是決不會在乎這些的,她認爲,自己愛的人,如果能被更多的人愛,正說明自己沒有愛錯。相反,自己的愛人,處處被人家厭惡,那你的愛豈不是大錯特錯嗎。當然,慧娟並不是沒有一點妒忌之心,任何女人,都會想獨自享有一份感情,但卻是很難辦到的。因此,慧娟也決不想獨享這樣優秀的男人。
天賜哪裡知道慧娟的想法呢,其實天賜也正當青春年華,經過一天多接觸,他也非常喜歡慧娟的。可以說自從他從昏迷中醒來那一刻起,第一眼看見慧娟,就已經被慧娟那迷人的風采所深深地打動了。
特別是當慧娟用羹匙喂他吃藥的時候,他內心當中就想着,如果自己能有這樣的妻子,那該有多好。可他心裡又確實想着另外一個女人,怎麼辦,他所讀過的書,他擁有的教養,不允許他無故的去玷污這樣一位清純少女。
可是他不知道,他這種想法卻無端地耽誤了他能得到的幸福。從另一方面講,也有可能耽誤了那女孩兒的幸福,也有可能因爲他,而刺傷那位女孩兒的心。這些,天賜是不會想到的,因此,他一路上,只是親熱地挽着慧娟的手臂往回走,二人誰也沒有說話。
那些花呀,草呀,也彷彿被他們的情緒所感染,迎着初春的微風,輕輕地搖曳。只有那些鳥兒,卻仍然在不知疲倦的唱着歌。
當他們接近茅屋時,已是黃昏時分。從遠處看,天賜覺得,茅屋矗立在青山綠樹環抱之中,被金色的夕陽一照,宛如一幅水墨丹青,真是美極了。啊,這難道真的是在人間麼,再看看身邊的少女,簡直是一位仙女啊。
二人手挽着手步上臺階,慧娟見籬笆門已經打開,知是爺爺回來了,就連忙放開了拉着天賜的手,老遠地爬上臺階,向院中跑去。“爺爺、爺爺我們回來了。”
她這一喊,老人樂呵呵的從屋中迎了出來。天賜連忙上前見禮,“老伯您好?”慧娟卻又調皮地說:“錯了,我們已是兄妹相稱,你也應叫爺爺纔對呀。”一下子弄得天賜十分尷尬,但心中卻是十分高興的,連忙改口說,“是的,爺爺,您好。”老人卻哈哈大笑起來,“怎麼樣,劉公子,我們這個地方還是不錯的吧。”慧娟馬上又撅起小嘴,接過話來,“爺爺錯了,您應該叫他天賜纔對,怎麼還稱他劉公子啊。”“是啊,是啊,看我這老糊塗了。”慧娟的話直說得老人笑得合不攏嘴了,“好了,好了,快進屋休息吧,轉了老半天,該是很累了。”
這次天賜卻說:“不,爺爺,我一點都不累的。這裡真是美極了,山裡的空氣新鮮,我同慧娟妹妹走出去很遠呢。也向慧娟妹學了很多山野間的知識,這些在書本中是沒有的。”
於是,他們邊說着,就一同進到屋中。天賜和老人一邊喝茶,一邊閒聊起來。天賜又把自己的家世簡單的向老人講了一便,慧娟忙着到外間屋中準備晚餐。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一頓豐盛的晚餐就端了上來,不外乎還都是山間的特產,只是花樣卻與午間不同。天賜邊吃邊暗暗驚歎慧娟的烹飪技術,這些東西在大劉莊自己家中,天賜都吃過的,但在這裡,味道的確不同,在這裡吃得是那樣的香甜。
山間的太陽落得早,吃過飯不久,天已大黑。慧娟又將爺爺採來的藥煎好,照顧天賜服下,她才離去。到了晚上,天賜一時間難以入睡。他知道自己住的是慧娟的閨房,室內淡淡的清香始終在攪擾着他。他想起了這兩天的遭遇,老劉福生死未卜,自己又無法同家裡聯繫。慧娟祖孫對自己這樣好,自己又無以回報。他又想到天津城北門外自己的偶遇,想來想去,不知是何時辰,自己方昏昏睡去。
這一覺又不知睡了多少時間,天賜醒來之時天已大亮,又是一個陽光明媚日子。
慧娟早已把早飯準備完畢,見天賜醒來,洗漱完畢,三人一塊用過了早飯,天賜提出,如今身體完全康復,要離開這裡去天津了。
老人沒有說什麼,慧娟卻用十分幽怨的眼神望着天賜,說:哥哥,就那麼忙嗎,不能在住幾天嗎?天賜說:我的傷勢已完全好了,我如在不走,還不知幾時能到天津,老劉福肯定要掛念的。再說,家中哥哥、嫂嫂要是得知我不見了,更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我應儘快的回去。
見二人沒有答話,天賜想了想,接着又說道,爺爺和慧娟妹妹對我的恩情,我是不會忘記的,等我到天津安頓下來,我既回來看你們,到那時,我一定多住幾天的。再說,這裡雖然風景、氣候都好,但畢竟遠隔人煙,顯得空曠淒涼。我回來,也想把你們接到天津,我們在一塊住,這樣我也會照顧爺爺一輩子啊。慧娟妹妹也可見一見外面的世界,不要只生活在這樣的深山密林裡了。
“好吧,”爺爺說話了,既是這樣,天賜堅持要走,也是應該的,如時間長了,劉福會擔心的,一旦他給家中送信,這樣真的該讓他們擔心了。慧娟,就由你送送哥哥吧。
慧娟默默地點了點頭,幽幽地說,哥哥,你到了城裡,千萬不要忘記我們啊。說着,領頭走出了屋子。
因爲沒有什麼東西可收拾,天賜還是兩手空空的,再次向爺爺道了別,說了許多珍重的話語,就隨同慧娟來到屋外。
到了外邊,見慧娟低了頭,很悲傷地說道,哥哥真的要走了,你這一去,不知我們何時纔會見面啊,小妹這裡會十分想你的。
見慧娟滿面憂傷,天賜此時的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是的,短短的相逢,晃如隔世。他深知,慧娟已深深愛上了他。可自己呢,自己怎麼辦?他發覺,自己也愛上了慧娟。愛上了這位救過自己,並相處了兩天的小妹妹。
只是另外那個女人,自己日夜想着、但從未說過話、只是遠遠見了一次面的那個女人,就象影子一樣,時刻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也可能那是他的第一次吧,第一次愛上的女人吧。對這些,天賜在晚上,想了好長時間,怎麼也找不出好的辦法來。
怎麼辦,就要走了,天賜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我決不讓慧娟失望。他拉起慧娟的手,告訴她說,小妹,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我一定要回來看你和爺爺,請相信我。
慧娟默默地點了點頭,二人拉着手,慢慢地沿臺階走到了山谷。他們有沿着谷底那條曲曲折折的小溪向上走去。兩邊都是高山,他們憂傷地走着,陽光忽然從樹葉的縫隙中鑽了出來,照耀在他們的身上,把他們的影子投射在那彎彎曲曲的溪流中。
小妹,你對我還有什麼話吩咐嗎。天賜激動的望着慧娟說。慧娟睜開彎彎的眉毛下的黑亮的大眼睛,嫵媚地、脈脈含情地端量着天賜,深情地說:哥哥,小妹有許多話要說,只希望哥哥多多珍重,小妹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望你儘快回來吧。說着,兩隻美麗的大眼睛中已 噙 滿了淚水。
突然間,慧娟感到全身劇烈地振顫起來,她猛然驚駭又怔愕地瞪大眼睛。因爲她發覺,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被天賜的雙臂緊緊擁住。擁抱在她那纖細的腰肢上,而天賜那熱乎乎的嘴脣,正緊密地吻在她的嘴脣上。兩張嘴是張開着的,兩人的舌尖還吮合着。天啊,不知是什麼時候,渾然中,默默裡,這一對少男少女那麼自然,又那麼安詳、和諧、甜蜜地就擁在一起,吻在一起了。這是非常自然的,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這是平順的,甜美的---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慧娟的身子猛然一震,也篤的驚醒了天賜。他初時一愣神,立即又象大夢中突然驚醒一般的“啊”了一聲,趕忙手忙腳亂地放開了緊擁着慧娟的雙手,神情十分狼狽的往後倒退,腳下的鵝卵石一滑,險些被摔倒。
一下子,天賜的臉紅到了耳根。他愕然的半張着嘴,滿臉迷懵、窘迫的神色,目光中滲透着瑟縮、歉疚,甚至連看一眼慧娟的勇氣都沒有了。
就這樣,倆人在這春天的峽谷中,沉默卻心情微妙的相對着,誰也沒說話,誰也沒走動,倆人的臉龐都是紅紅的、辣辣的,都有些茫然,又都有些驚悸、有些甜蜜。而更多的是喜悅、是興奮。
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天賜連連搓着手,對慧娟說道,小妹,我很抱歉,我太荒唐、太冒失、太豈有此理---
“不”,慧娟連忙說,這不能怪哥哥,小妹心裡也是想着的,我感覺如果哥哥真的愛我,那我是太幸福了。我不會怪你的,如果哥哥心中有我,想着我,我這一生也就十分滿足了。
“但是”---天賜突然又把想說的話嚥了回去。但是,我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不知何時還能見到小妹。
快別說了,無論你什麼時候回來,小妹都會專心地等着你的。說着,慧娟眼裡含着淚水,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塊小手帕,遞給了天賜。哥哥記住,見到手帕,就等於見到妹妹了。
天賜接過手帕一看,見手帕的右下角繡着一朵嬌豔的小紅花,紅花的旁邊,用金線繡着三個娟秀的小字,“胡慧娟”。
天賜將手帕小心地收在懷裡,卻拿不出什麼來送給慧娟,只得說了句再見,小妹珍重,就要離去。
卻聽慧娟說,哥哥,天已不早,還是小妹送你吧。
天賜說,妹妹回去吧,我們就此告別,用不了多久,我就回來接你們的。好,小妹這裡就等哥哥來接了,說話時兩隻眼睛流出了淚水。
不過我還是要送你的,不然你一個人,什麼都沒有,又不知道這裡的路,怎麼到得了天津呢。
天賜還要說什麼,卻聽慧娟說,請哥哥閉上眼睛。天賜不知慧娟又要搞什麼名堂,只好將眼睛閉了起來。耳中又聽到慧娟說,再見了,哥哥,小妹一生只等你。只聽呼地一聲,天賜一下子暈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