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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大家的注意力又轉到了正在爲我辯白的阿惠身上,陳水妹憤怒地叫起來:“這個拍花子的心思太歹毒了,賣了別人還讓別人給他數錢,大家一起上,打死他!”
回到艙裡見到阿惠面色蒼白地坐在那裡,我靠着她坐下來,剛想和她說話,那個土財主往我這邊爬了過來,問道:“拍花子,你真會給人看病?”
七哥揮揮手,打斷我得意的訴說,表情怪異地看着我:“你是傻了嗎?別搞了,這樣會出事的。”
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止不住地憤怒起來:“你們想幹什麼?”
混亂之中,全叔又擠了進來攔在我面前,一邊擋住那些瘋狂的乘客們,一邊用忠厚善意的聲調說道:“大家不要鬧,也不要吵,咱們這是在船上,不像在岸上的時候,可以將這個拍花子扭送到官府去,在船上嘛,咱們就要遵守人家淘海客的規矩。”
全叔陰笑道:“他的藥對不對,大概只有你最清楚了是不是?”說完,咯咯怪笑起來。
蛟爺暴戾的吼叫響起:“摔不死你個王八蛋,你們這些王八蛋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白飯!”
我還是太大意了,以爲全叔和黑皮蔡害怕蛟爺的規矩,不敢在船上再對我下手,所以放鬆了警惕。可誰料得到,他們竟然會煽動這些陷入瘋狂的乘客們,想借乘客之手除掉我。
我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黑暗很快降臨,吃過船上發的鹹魚,一個淘海客提着氣死風燈走了進來,打量了一圈,又整理了一下遮波板,沒多久就轉身走了。風燈隨着船隻的搖擺來回晃動,映照出艙內人們忽明忽暗的臉,我活動着身體,有人拍了我一把,甕聲甕氣道:“我後背和腰上又酸又疼,有沒有大力丸膏藥給我貼一貼?”
蛟爺不置可否,想了想,對全叔說道:“我懶得管你做什麼,聽說你們鬼鬼祟祟的老想往底艙下面鑽,別的我不多說了,再發現一次,直接扔海里,到時候別說我不念一點舊情。”
蛟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他擡着大腳板啪啪啪地走向鍾燦富,這時呻吟聲突然高亢起來,海浪隨之掀起小山一樣的波濤,向着福昌號噼頭蓋腦的砸落下來。
正想說什麼,全叔搶先開口說道:“燦富頭纖啊,你聽我說,別被這小白臉可憐樣給騙了,船上的人都恨不得把他扔下海呢。依我的意思,他在艙裡總是搞事,不如把他關到底艙去,大家眼不見心不煩……”
鍾燦富搖了搖頭:“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年頭,有幾個是正經人?賣個大姑娘進窯子算什麼事,值得你們這麼大驚小怪,我先前就吩咐蝦仔警告你們別再找他的麻煩了,你們現在這是幹什麼?”
聽了他的話,那些被煽動的人們,眼神中充滿疑惑和仇視,就在下午,我給他們看病時他們還都是一臉良善,有的還拉着我道謝。不過半天工夫,就起了這樣大的反差,一股苦澀涌到了心頭,我揮手大聲申辯道:“你們不要聽這幾個騙子亂講,我叫程閩生,泉州城裡羊公巷以鍼灸出名的泉涌堂就是我們程家開的,你們之中肯定有誰認識我的叔父和我,麻煩出來幫我給他們作個見證,小弟在這裡拜謝了。”
土財主接了過去,立刻問我要給多少錢,我看他警惕的模樣,心知他擔心我多要銀錢,就笑着說不用了,大家有緣坐一條船,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我們學醫人應該做的事情。於是他放鬆下來,千恩萬謝的接過藥丸,從身邊掏出個小水壺,好像去外面找淘海客要熱水去了。
全叔嘿嘿了一聲,說道:“蛟爺,這個小白臉是拍花子、假郎中,剛剛下藥差點要了幾個人的命,大家只是要扔他餵魚。”
我趕忙蹲下來貼着船艙穩住身體,向那正在抽風的孩子爬了過去。
這麼一來,剛纔還堅決拖着我的那些乘客們,忽然一鬨而散,丟下我掉頭就往魚艙裡跑,只剩下黑皮蔡和全叔兩個人,看着鍾燦富欲言又止。
她居然還真的下死手打人啊,我完全沒料到幫她把孩子治好了卻還要挨耳光,馬上喊道:“你怎麼打人?”雷嫂警惕地看着我:“拍花子,你拿針扎我兒子,你說我幹嗎打人?”回頭看見她的兒子不再抽搐了,好像清醒過來,復又轉怒爲喜:“小強啊,我的乖兒子,你沒事就好。”
她的孩子睜大眼睛擡起頭來,茫然地說道:“娘,你怎麼哭了?”
這是什麼情況?中邪?羊癲瘋!
陳水妹登時語塞,土財主急忙說道:“聽說他賣的女人多了去了,有名有姓的就有幾十個——我從不騙人,我們家在花縣鄉下可是足足有三百畝好水田啊!”
鍾燦富咦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吼道:“什麼規矩我不知道?船上什麼時候有這種規矩?福昌號,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鄉下土鱉來吆三喝四?”
雷嫂望着我將信將疑,我誠懇地看着她伸出手去,她終於鬆了手把孩子遞過來。我趕緊接過,稍微把脈心裡有了主意,立刻找準穴位,輕輕的旋轉着銀針紮下,針尖刺破皮膚後快速扎到了位置。這種輕、穩、快的鍼灸手法,我學了足足五年,這樣扎既不會痛也不會偏離穴位。銀針扎進穴位後,不出片刻,我馬上看見孩子僵直的手腳猛然一鬆,抽搐終於停止了。
我拉拉阿惠,示意她不必多說,在這個世道,道理是講不清的,在這條船上,更是沒有道理可言,否則怎麼會遇見那麼多怪事。隨着我的動作,蛟爺喝了一聲:“閉嘴!照以前的規矩,女人是不準上漁船的,要不是世道太亂逼不得已,本來也不需要咱們的漁船載人去南洋。雖然收了你們的船錢,但在這條船上,還輪不到你們娘兒們來指手畫腳,沒你說話的份兒,你要是再嚷嚷,我把你們統統餵魚!”
簡直是她話才說完,船艙裡的乘客們就一窩蜂的怪叫起來,羣擁而上,把我圍在當中,數不清的手腳往我的身體上招唿。我躲閃不及,氣怒之下反倒感覺不到什麼疼痛,只是覺得頭皮快要裂開了。我身邊的阿惠曾努力想把推打我的人推開,然而她力氣太小了,被擠出去後再也擠不進來,反倒是有好幾隻手趁亂摸向她,我也只能眼睜睜地幹看着無能爲力。
“對!”黑皮蔡在外圍振臂唿道:“大家一起上,先好好教訓他一頓,然後把他扔到底艙,不能讓他再禍害大家!”
死就死吧,我心裡狠狠地想着:來世不要做好人了!
我一下怒氣沖天,咬牙吼着:“你說你疝氣發作了,是因爲船上太溼太潮,邪氣入侵導致的,我給你丁香導所丸,就是理氣緩痛的,有什麼不妥?”
七哥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自顧自走了。我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七哥非常不滿意我給船客們看病,但心想這總不是壞事吧,也就懶得再去想了。
“這明明是兩碼事!”我一時語塞,本來我是出於好心免費坐診,還白送人醫藥,卻沒料到是這樣的下場。
我強作鎮靜到:“他們,他們要打死我扔我到底艙。”
面色蠟黃、兩眼無神的土財主噢了一聲,把腦袋縮了回去,往外看了看雷嫂他們,又拿胳膊碰了碰我:“我不管你是拍花子還是真郎中,你那裡有沒有能治疝氣的藥?我老毛病又犯了,他孃的沒事就疼,你不用號什麼脈,隨便給點藥就行,老毛病我自己知道。”
“你們,好心救治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不分清皁白?”我氣得發抖,他們打在我身上最後滾落在地的藥丸,都是我費時費力親自炮製的,現在被他們白白糟蹋不說,還要串通起來誣陷我!我爲什麼就那麼容易相信他們說的話,而不先號一下脈呢!
然而話音落下,全無反應,乘客們反而大聲謾罵起來,黑皮蔡又站出來指着阿惠道:“大家請看,拍花子後面那個穿旗袍的漂亮娘兒們,就是被他在上船前下了米藥的,她現在已經被他迷得神志不清神魂顛倒了,還在幫他說好話。真是可笑啊,她可不知道小白臉賣過的漂亮女人數都數不清。”
阿惠氣得面色煞白,站起來還要再說,不想那個陳水妹忽然跳出來,質問道:“要是他的藥對症,那你怎麼就不吃呢?”
鍾燦富冷冷地看向我道:“你他孃的能不能少給老子惹麻煩?”
邱守雄呸了一聲,跑過來推開阿惠,又對鍾燦富點頭哈腰道:“我們是按船上的規矩辦事的。”
我有些愣住,弄不懂雷嫂爲什麼這麼激動,我明明救了她的小孩,她不感恩也就算了,這麼還一副恨我入骨的樣子?
黑皮蔡馬上陰笑道:“雷嫂,你沒聽船上有規矩嗎?隨便扔人下海怎麼行,萬一觸犯了龍王爺,一船的人都要遭殃。不如把他扔到底艙單獨關着,免得一不留神他又給人下藥!”
中間七哥下來了一次,我很開心的招唿他,他看着我面前拍的長隊卻皺起了眉頭。走道我身邊,低聲對我說道:“閩生,你搞什麼!”
“少他娘廢話!”鍾燦富晃了晃手裡鋒利的魚棱,冷冰冰地道:“這個人,我不管他是拍花子還是賣假藥的,我只知道他是給了錢上船的乘客,你們如果把他打死,等船到了南洋,他的家人找我們福昌號要人,我拿什麼交?”
阿惠這時搶上一步,着急地道:“他們要打閩生一頓然後關到底艙去!大哥快救救他!”
這時候他們的情緒已經被撩撥起來,就聽雷嫂大喊道:“把這個拍花子丟下海去!”
聽見大鬍子鍾燦富的吼罵聲,沒來由地,我內心鬆了一口氣,雖然並不指望鍾燦富這些淘海客救我。邊上的邱守雄急忙氣憤地道:“這人是個拍花子,他在船上給我們吃獨藥丸,被我們捉到了。”
他的聲音很大,尤其是故意叫我“拍花子”這三個字,叫得猶爲響亮,他分明是在提醒船艙裡的乘客,我是一個拍花子,而不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我面前幾個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黑皮蔡的聲音尤其刺耳:“看見了沒有?這個拍花子的迷藥就是厲害,這個婆娘吃了迷藥,現在連腦子都煳塗了,可惜啊,這麼漂亮的女人,去被這個小白臉哄騙得如此癡迷,等船到了馬尼拉,小白臉把你往窯子裡一賣,到時候你就算清醒也晚了!”
緊跟着,他老婆陳水妹迎向淘海客,笑了一笑:“大哥,這個小白臉是個人販子,拍花賣假藥,把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拐騙了賣到窯子裡去,甚至就連人家吃奶的娃娃也不放過。”
鍾燦富聽到這裡,厲聲打斷他的話道:“你個雜碎是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想幹什麼?爲什麼老想着把他丟到底艙去,你們昨天夜裡就想摸進下面去,我還沒找你算賬!”說着揪住他的衣領就往船邊拖,邊罵道:“看來老子不發威,你們以爲我說話是不算話的!”
我猛地打了個冷戰,簡直快被那呻吟聲逼瘋,我生起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想要衝向蛟爺向他問個明白。就在跑向蛟爺的過程中,一個孩子突然對着我翻了一下白眼,身體拼命抽搐起來,嘴裡慢慢流出了白沫。
全叔順勢點了點頭,對大家說道:“這個辦法好,大家先把他拖出去打一頓,出出氣,一會我去把他弄到底艙去。”
出於意料的是,白天總是一臉鎮定的蛟爺,此時正面色鐵青抱着一條腿坐在船板上,手捏成拳頭錘着腿,一副老年人腿疼病犯了時的模樣,見我們進來擡起頭,只這一眼,我就由感覺到那種壓迫的氣勢。
鍾燦富大聲唿喊下着各種命令,淘海客們頂着大雨在外邊拼命幹活,好像就是眨眼的工夫,他們一個個冒了出來,有人在大聲喊:“阿根,你不要命啦,還站在望鬥上,趕緊下來啊。”
我瞠目結舌,幾乎氣極反笑,沒再繼續說話,把銀針收起來扭頭就走。這艘船和這些人太他娘邪門,在這裡實在沒有道理可講,只能是以後少管閒事。我氣憤地想着,又去聽周圍的動靜,才發現不經意間呻吟聲似乎消失了,風浪也平息了很多。但我已經沒有心思去找蛟爺問話了,大踏步往艙裡走,全叔和黑皮蔡和一羣人在一起嘀嘀咕咕,看見我路過,還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怎麼又是這個瘦皮猴?我很是吃驚,隱隱感覺到不妥,問道:“我不是已經給過你一次藥嗎?”
船上的乘客,居然有許多患病者,再加上許多人是第一次出海,不習慣海船搖晃,原本是好端端的身體,這時全都疾病百出。我精神大爲振作,像是回到了泉涌堂病人排隊等着自己看病時,開始地專心給他們診病抓藥。
說完,舉燈的淘海客掉頭順着木梯上去,鍾燦富悻悻的鬆開全叔,也跟着走了上去。這時阿惠從旁邊衝了過來,我拉着她的手跟上鍾燦富。我們從舵盤室旁邊的一把木梯直接走了上去了,之後到了主艙室。門口有兩個粗壯的漢子環着胸守着,我拉着阿惠,硬着頭皮走門去,迎面就看到了蛟爺。
“夠了!”鍾燦富高聲喝道:“你他孃的,在福昌號上,規矩只有一條,那就是蛟爺的規矩,沒有蛟爺發話,你們這些雜碎趁早給我把人放下,不然,老子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請去喂鯊魚!”
我看着他的氣色想了想,給了瘦皮猴一劑家傳的補益丸,他的病看上去就像因爲過於恐懼導致邪氣入侵,說明白點就是嚇的,吃點補藥,恢復恢復精神應該就好了。
在這生死關頭,忽然身上的打擊停了下來,接着聽着有人怒氣衝衝地喝道:“大半夜的吵什麼吵!怎麼回事?你們不老老實實地在艙裡呆着睡覺,是不是着急想見龍王爺?!”
我驚愕的回答:“在給船上的人看病啊,七哥,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的醫術?放心吧,我在泉涌堂都已經出師了……”
我回頭一看,一個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傢伙,面衝向我,嘴裡吐出臭氣,露着幾顆歪曲發黑的門牙。
我唿唿喘着粗氣,心有餘悸地道:“是他們不分青紅皁白,我是本分人。”
我看着他們這副狼狽的樣子,心中着實有些解氣,全叔那死胖子居然中氣十足,死死的抓住桅杆,一刻不停的高聲喊叫着。很快,從上面的艙房走下來一個舉着燈籠的淘海客,對鍾燦富說:“蛟爺問你們在搞什麼?”目光打量了一下週圍,指了指我們:“蛟爺吩咐了,把這些人都帶上去。他要看看是誰把下面艙裡搞得烏煙瘴氣的。”
我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倒向旁邊的艙壁,下意識用手撐住纔沒倒下,再看蛟爺已經走到了鍾燦富身邊對他說着什麼。乘客更加恐慌起來,大聲念着佛經求媽祖,有人在驚恐地哭泣發出變了聲的怪叫,在一片混亂中,那個令人害怕的呻吟聲竟然無比清晰地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不等我說話,阿惠正色回答道:“他不是拍花子,他是真郎中。”
“我是郎中,這孩子可能得了羊癲瘋,你放心,讓我看看。”說着我很快就把銀針盒掏出來打開,耐心道,“你相信我,我學了十幾年醫術,這個不難治。”
黑皮蔡沒有吭聲,反倒是那個土財主擠了進來,滿臉怒氣衝我吼叫道:“拍花子,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藥?”
“藥當然有,”我打開放在阿惠身邊的藤木藥箱,取出一盒藥丸數出四個遞過去,“這是丁香導氣丸,你找點熱水,先把兩枚藥丸送下去,明天晚上睡覺前再服兩枚,去不了你的病根,但總可以少受痛楚。”
衆人還是心有不甘,望着鍾燦富結結巴巴地道:“可這個人是個騙子,毒郎中,拍花子……”
“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了?”有人衝上去想和鍾燦富理論,卻聽一聲喝叫,沒等他衝到鍾燦富身邊,藍幽幽的弧光一閃,就聽他尖叫一聲,已經被鍾燦富一魚棱挑得翻飛起來,黑暗之中也看不到人影,然後咕咚一聲,接着傳來痛苦的慘叫和呻吟。我嚇了一跳,心說不妙,不過再一看,他只是被挑翻撞到了後面的遮波板上,還好沒有掉進海里。
馬上一個瘦得像皮猴的乘客也湊近前來,對我道:“郎中,自打我上了這條船,就總感到全身發冷,有氣無力,還有就是,全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你能不能給拿點藥吃?”
瘦皮猴詭譎地衝我一笑,揚聲說道:“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讓你看看有什麼不行的?你到底是不是郎中?”
“哦?哪個要這麼幹?”蛟爺頓時眼皮一擡,放出精光,全叔這時也進來了,一進門就滿臉堆笑,衝着蛟爺點頭哈腰道:“蛟爺,多時不見,您身體可好?”
聽全叔又在挑撥離間,阿惠也火了,質問道:“你這個仙人黨,你想騙我,被閩生拆穿了,現在就跑來報復,你在胡說些什麼?這藥哪裡不對?”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因爲看他的表情,彷彿我正在做一件不可思議的傻事,努力辯解道:“七哥,這些病症都是些小問題,反正我閒着也沒事,幫大家看看病,也是做善事啊。”
“別出聲,”看到孩子出聲,雷嫂卻沒有喜出望外,反倒吩咐道,“小強,你別怕,看媽打這個人販子給你出氣……”話音未落,一個耳光照着我臉上扇了過來,毫無防備下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皮蔡這番話,起到了極大的效果,陳水妹突然就跳到我面前,將手中的藥丸往我臉上扔了過來:“還你的迷魂藥,老孃不吃,想用迷藥拐騙老孃,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我鬆了一口氣,拔出銀針,隨着我的動作,雷嫂卻馬上發出一聲尖利的哭號:“天啊,你這個挨千刀的人販子,你把我的小強怎麼樣了?你害死了我的小強!小強,我可憐的小強啊……”
“好大的狗膽,竟敢在蛟爺的船上胡來!”淘海客大聲說着,把燈提高一些照了一下這邊,我看見鍾燦富一臉厭惡地看了我一眼,馬上皺起眉頭道:“怎麼又是你?”轉而問陳水妹:“他把誰家的黃花大閨女賣到窯子裡去了?”
黑皮蔡一看忙上前阻擋,但被鍾燦富身邊的淘海客給攔住。全叔頓時慌了神,鬼哭狼嚎扯着嗓子叫了起來:“蛟爺,救命啊,蛟爺,你老人家救救我啊~~”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什麼病人,而是裝病,故意把我纏在船艙裡,等到天黑。
又有人湊了過來:“囝仔,我暈船暈得厲害,上船以後就不停地吐啊吐,五臟六腑都快要吐出來了,你有沒有什麼現成的藥給我一點?”
阿惠呆了一呆:“莫名其妙,我的身體好好的又沒有病痛,吃藥幹什麼?”
隨後衝上來的是土財主,他也將藥丸照我的臉上重重一甩,大聲罵道:“難怪你不要錢!一對狗男女,都不是好東西。”
蛟爺平靜地問道:“怎麼回事?”
我從隨身的口袋裡取出銀針盒,想要替孩子治療,卻不料那個雷嫂突然一把將孩子搶了過去,緊緊抱在懷中,驚恐地看着我大聲哭喊道:“你要幹什麼?你想要幹什麼?”
我詫異起來,把手按在藥箱上,看了看滿臉挑釁的瘦皮猴,這才發現他後頭還有幾個人,好像白天都跟全叔和黑皮蔡一起閒聊過。我也回想起來,除了全叔和黑皮蔡,眼前這幾個人都曾經讓我給他們看病給藥,而且一說病情就是半天。
黑皮蔡的陰腔陽調在人羣后面響起:“還能幹什麼?別人就是一個生了病的人,以爲你是郎中,所以才找你看病,你到底是不是郎中啊,可千萬別是什麼拍花子跑到船上來販賣迷藥啊!”
邱守雄張着嘴眨了眨眼睛,頓時氣餒了:“不關我事,這是大家的意思……”
馬上幾個身強力壯的乘客涌過來,拖手拖腳的把我拉出艙,幾下把我打倒在甲板上,我死死蜷住身體,只感到無數拳頭和腳砸在我身上,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幾乎要跳出胸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就要被打死了,心裡萬念俱灰,索性閉上了眼睛。
鍾燦富一臉鄙夷的打斷了我:“什麼皁白皁黑的,剛纔要不是我幫你主持公道,你他娘都變成魚餌了。你如果沒什麼可以孝敬老子的,好聽的總該講幾句吧,現在還和我裝孫子,也不看看你現在的熊包樣。你還本分人,從你一上船就和那個娘兒們明鋪暗蓋勾勾搭搭,難道這事還是別人錯怪你了?”
“不對,不對”土財主用力搖着頭:“我以前發病的時候,吃了藥從來就沒有這麼不舒服過,你的藥,吃了就肚子痛,你給我的藥有問題,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對我下了毒?”
等我空閒下來,才發現福昌號的搖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停止了,太陽也落到了海平面上。等到金燦燦的夕陽光線一暗,那個通紅的大太陽已經從平靜的海面上落了下去。
我想要找到隱藏在人羣后的黑皮蔡,去看不見他,因爲瘦皮猴那夥人擋在我面前,並且有人開始起鬨。我焦躁起來,衝着黑皮蔡說話的方向大喝一聲:“黑皮蔡,你少在這裡煽風點火,你們兩個人販子騙人不成就害人,你們在泉州這些年乾的壞事還嫌少了嗎?”
全叔擺了擺手,訕笑道:“沒有沒有,蛟爺,我們早就改邪歸正做生意,不幹這種事情了。”
“你胡說!”隨着他的話音落地,阿惠着急道:“你纔是人販子,想騙我結果被閩生撞破了,就想把閩生丟到底艙去!”
我一看他們還接上頭了,這兩個傢伙居然的和蛟爺有交情!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但再看蛟爺,面色依舊淡淡的,看樣子交情恐怕是談不上了。果然,蛟爺板着臉問道:“你們怎麼回事?想搞什麼鬼?”
全叔陰腔陽調的說話了:“早就告訴過你們,藥不能亂吃,也不看看是什麼人給你們的藥,現在好了吧?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說不定你們吃下去的全都是迷藥和毒藥呢。”
一通話下來,阿惠當即噤了聲,然後蛟爺轉頭問全叔:“他是拍花子,那你們不是正好同行?難道他搶了你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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