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早先在水裡看到福昌號船底的情形,福昌號是漁船,憑空多造出這麼一層艙室做什麼?
正想着,忽然阿惠猛拉了我一下,我回頭,一下竟然看到黑皮蔡和全叔正在人羣中向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看着我們。
“不知道誰弄斷了舷梯,我讓蝦仔去弄,沒想到他在這兒偷懶,我就罵他幾句。”鍾燦富低着頭飛快地說。
看來底艙裡的東西,這個蛟爺是下了死規矩了,這裡面的東西肯定非同小可。一碰就死。不過這蛟爺的權威也太大了。
二話不說,我拉着阿惠就往二層魚艙跑去,剛跑到甲板,隱約聽見鍾燦富的怒罵聲:“媽的,讓你們守好,你們都去吃屎了嗎?蛟爺怎麼說的都他娘忘了?讓蛟爺知道有人下來了,你們就等死吧!以後再有外人下來,都給我扎到海里餵魚!”
“真的。”鍾燦富好像有些害怕:“我不敢騙你……”
怪人走到了我們身後的艙口。所有淘海客都在低頭忙着找事做,沒有一個人擡眼看這個剛剛走過來的矮個子男人。
況且,下面的空間這麼大,到底是什麼屍體要佔一艙的空間。
難道是詐屍了?我嚇了一跳,情不自禁拉着阿惠往外退了一步。忽然,又一陣幽深的呻吟清晰地從壓艙石下傳出,在這寂靜的空間裡,攪出一種驚駭的感覺。我害怕起來,死死地盯着那道符,很怕下一刻就有什麼東西破艙而出,就算我不是手無寸鐵,也對付不了那樣的妖邪。
鍾燦富?怎麼回事?我停下了動作,回頭看見鍾燦富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們的身後,正冷冷地盯着我們。
剛纔我們聽到呻吟聲的時候,這些船客一定也聽到了,我看到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有些人看了看我,有些人則把耳朵貼到甲板上。
“蛟爺,我馬上讓他們滾!”鍾燦富說道,立即就爬了上來,沒等他動手,阿惠一把就拉着我混在乘客裡向船艙走去。接着就聽到鍾燦富大聲地吼叫:“你們兩個姦夫淫婦,再到後舵來我把你們直接丟海里去!”
我站到阿惠身邊,她轉過頭看着我,眼睛亮亮的,輕輕說道:“閩生,這下面不像是裝人的地方,你看那石頭。”
我又仔細去看道符,發現那是張手掌寬的黃表紙,寫着鮮紅的硃砂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透着一股壓迫感,看得久了似乎都有些喘不過氣。字的最末是巨大的錘子一樣的筆畫,印象裡祭祀龍王爺的吉符,一般都是紅紙黑字,這種黃紙可是代表閻羅王的東西,倒像是用來驅邪的靈符。我以前隨叔父出診,就常在一些病人家裡看到類似的,都是道士或者巫師寫了降妖驅魔的。
那個人被嚇得臉色煞白,但是他的話已經被很多人聽到了,“是船被浪打的聲音,這船板子肯定有幾塊老舊了,我做過船工,我知道。”有人就道。
我轉頭看去,一下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夜幕之中的甲板上。
鍾燦富擡起頭來:“蛟爺,那邊這條舷梯,昨天收起來的時候我檢查了的,明明是好的,剛纔有人上船卻斷了,一個倒黴蟲差點摔死。你說要不要修修。”竟然有點語無倫次。
我們一下被這個人的氣勢震懾,一下呆了下來。
這時外面似乎有一陣浪打了過來,腳下傳來微微的晃動,我聽了聽外面,海水發出有韻律的拍打聲,感覺我們剛好就在吃水線的位置,那麼吃水線以下,也就是底艙下面,一定還有一層艙室。
有人在艙口那裡輕聲道:“這船上是不是不乾淨啊,我怎麼聽到有女鬼在叫。”
我也立即學他們的樣子,一聽,還是剛纔的那幾聲怪聲,應該是同一個東西發出來,這一次卻像是在我們的甲板之下,似乎它從剛纔我們呆的位置,走到了船艙下面。
爲什麼這道符會貼在這塊壓艙石上?難道壓艙石下裝了屍體?可這也說不通啊,福昌號才啓程,如果真的是海上喪生的淘海客,靠岸後也應該入土下葬了。不可能把屍體長期封在船上的。
我心中苦笑,這聲音怎麼可能是船板的聲音,這東西一定是什麼活物發出來的。而且,這活物一定就在我們船艙下面。
我一下炸出了白毛汗,心想這回躲不過去了?嘴裡喊着救命還是要跑,卻有一隻手死死地按住了我的肩頭。我一下慌了,掙扎起來,卻被整個拉向後頭,與此同時阿惠喊道:“鍾燦富,放開他。”
我往外看了看,淘海客們似乎並不在意,看來他們應該早就知道底艙裡有東西,早習慣了,我心中的懷疑就更強烈了。
我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趕緊拉着阿惠一通狂跑,腳踩在木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呻吟聲夾雜在其中,簡直像後頭有什麼東西正在追趕着我們。我強自鎮定,頭也不回地跑着,一直跑出了艙門,身後突然炸起一聲怒喝:“站住!”
我加快腳步追上她,兩人走到貨艙裡的深處,我看見這裡已經沒有了貨物,艙壁上有一盞油燈,地上擺滿了長方形的壓艙石,看上去非常的厚重。而且奇怪的是,這些壓艙石竟然圍出了一塊地方,空地裡只有一塊不大的像磨盤的圓形石頭,一下和其他壓艙石區別開來,不光是形狀,顏色似乎也有些奇怪,只是離得遠看不太仔細。阿惠就站在那裡,看着那塊石頭,臉上一副吃驚的樣子。
這個人在甲板上行走的時候,七根腳趾就像七枚鐵釘,落下時牢牢地釘死在黑黑的擦得發亮的船板上。難怪他走路的時候,會發出那麼響的聲音了。
我冷汗直冒,再看阿惠,她在邊上面色慘白,捂住了嘴不敢說話。雖然不清楚鍾燦富怎麼會那麼輕鬆就放我們走,但現在也沒時間來細想,我始終對底艙的東西感到恐懼,既然這麼容易過關,又能遠離底艙,我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正想着,忽然又是一聲呻吟聲,接着四周的船客就是一陣騷動,因爲這一聲呻吟聲,很快變得離我們很近,幾乎就在船艙之外。
六個腳趾的人倒是偶爾能見到,長七個腳趾的卻從未聽說,更奇怪的是兩隻腳都是七個腳趾。
我心中凜然,這個兇悍的大鬍子竟然在幫我們隱瞞,但是肯定不是因爲幫我脫身,肯定是因爲如果讓這個蛟爺知道我們下了底艙,他們可能也會倒黴。
立即他旁邊的人捂住他的嘴巴:“你不想活了,這種不吉利的話,怎麼可能在這兒說,如果讓他們淘海客知道,你肯定活不了。”
可這艘船的底艙裡到底藏了什麼呢?回想底艙裡傳出呻吟聲,要麼是妖邪要麼是什麼快死的人——我的心頭再次浮現了先前的疑惑,這條船到底是什麼情況?如果如阿惠說的,三年前的船不是這樣,那麼在三年中這條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讓這艘船看上這麼詭異。
看他們沒上來,我鬆了口氣,看來他們真不想對付我們,就在這時,甲板上響起一種特別的聲音——啪唧啪唧,啪唧啪唧,好像有很多人用整齊的步子大踏步向這邊走來,但是,卻又像是一個人。瞬間,下面的鐘燦富他們就安靜了下來。同時,甲板上其他淘海客的聲音也消失了。
我又想起了可怕的呻吟聲,緊張地往後看了看,那裡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好像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滅了一樣。沒等我說什麼,鍾燦富拍了拍手,立刻躥出了兩個人,拿着尖利的魚棱,把我夾在正中:“你們他娘不要命了,敢到這裡來?走,跟我去見蛟爺,看他怎麼收拾你!”
我湊近那塊不大的壓艙石,赫然發現上面貼着一張黃紙,上面鬼劃桃符一樣很潦草地寫着什麼字,在昏暗的艙裡看上去有些詭異。難怪剛剛覺得顏色有些不對。
況且屍體怎麼可能發出壓抑的呻吟聲?
辟邪?道符?我猛然醒悟,沒錯,早就聽說如果淘海客在出海時遇見死了人,他們一定要把死人帶回到陸地上來,否則下次出海的時候,隔絕陰陽兩界的門戶就會打開,船會不知不覺駛入冥海,只有這道靈符纔可以關上黃泉路的門戶,地獄裡的冤鬼才不會沿着黃泉路逃竄到陽間,活人才不至於永遠漂泊在冥海。
一直以來福昌號隨着海浪來回搖晃着,剛上船的時候我們只有抓着東西,才能夠站穩腳跟,但這個矮小的男人,卻因爲兩隻腳有七個腳指頭在船上如履平地。
我心裡正犯嘀咕,疑惑剛纔還嬉皮笑臉的淘海客怎麼突然就變性了,就聽那個怪人啞着聲音對底艙問了句:“剛纔怎麼回事?你在底艙吵什麼,連你也不曉得規矩嗎?”
進艙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蛟爺轉身已經一聲不吭往回走了,這個長了七個腳指頭的矮個子,原來就是福昌號的船老大,大名鼎鼎的蛟爺,我們的這次遠行是否平安,就掌握在他手裡。
阿惠顯然也看出來了,對我說道:“這是……用來辟邪的道符……這下面有個妖怪。”
鍾燦富擺了擺手,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又回頭對我們說道,“趕緊滾吧!”
我正在猶豫,阿惠已然朝艙裡走去,我只得跟上她。貨艙裡堆着的東西很多,只有一條不大的通道朝裡,阿惠在前面走的很快,我有些奇怪起來,這裡面一片漆黑,怎麼她的好奇心這麼重?都不害怕的嗎?
“說實話!”矮個子男人擡了擡眼睛。
沿着船舷走來一個身材矮小壯實、四十歲左右、膚色黝黑,模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從艙裡出來,他穿着海船上只有船老大才能穿的黑色繡着龍鳳圖案的肥大龍褲,上面穿着一件對襟扣短衫,露出手臂的肌肉看上去像鐵一樣硬,更奇特的是,我一眼就注意到,他光着的兩隻腳上各有七個腳指頭。
“你怎麼在?”我奇怪地問道,剛說出口就知道問錯了,在這條可怕的船上,他們纔是主人,而我沒有經過船主人的允許就跑到底艙亂看一通,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這時那個怪人轉過身來,正對着我,一道精光從他眼中閃過:“還有毛客跑到舵盤後頭。福昌號什麼時候有過這規矩?”
忽然想起叔父之前安慰我時說的話,現在我有些相信這樣一個人物,說不定真的能夠一腳踢死只牛。不過,他剛纔的表現,分明已經證實了我的推測,這船的底艙非同小可。
“我問剛纔是怎麼回事!”怪人打斷了鍾燦富的話,從甲板上俯視盯着鍾燦富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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