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三年來,她委身敵人,放棄了寸步不離的念想,放棄了朝朝暮暮的期盼,甚至傷害了唯一的親人!她從不求能成爲他的唯一,但他怎能如此輕易就將她捨棄,還有了愛慕的女人!
她自小在他身邊長大,自然清楚領相葉墨襄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有王后,王后季柔佳乃是東凌大將軍季仲棠之女,雖然不甚得他的喜愛,但也可算得上是相敬如賓,此刻竟也被禁足!
回過神來,她纔想起此事的真實性,忐忑不安的熬過半日。夜裡,召來手下一問,果有其事,只是此女身份未能確定,只說是絕世佳人!
一時之間萬念俱灰,她似乎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可是她不想就這樣被遺忘在角落裡直到積滿灰塵再無人想起,她不甘心就這樣失去所有的寄託依靠!她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疼痛,像被人刀砍斧劈那樣一下一下的,疼的揪心。
縱是如此,心中卻還是不爭氣的想着他們所擁有的那些美好的往事。想他們並肩戰鬥,溫柔纏綿,耳鬢廝磨,那樁樁件件還猶如昨日之事般清晰,她不相信他就能拋得下?那只是一時的迷戀罷了,又或許根本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本心硬如鐵,並不像洛旭揚這般溫柔多情,所以不會輕易動心的,不會的,對,不會的!
這都只是暫時的,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信步來到院中看着自己親自栽種的那幾株薔薇,她笑了。對,他只是一時忘記罷了,她要想辦法讓他想起來,讓他記起來。
提起筆在錦帛上寫了短箋,天還未大亮就放出黑鷹。卻不想黑鷹不多時就停在了正揚宮的書案上。
這幾日,靈煙過的越發自在了,自打上次莫名其妙捱了那一巴掌,她居然因禍得福。葉凜天竟然破天荒的允許她在宮內自由行走,雖然還需要易容,但是對於生性活潑好動的洛靈煙來說不用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一角,她已經倍加感激。如今每日裡用了膳之後也可以到花園裡、亭子裡走走看看。
聽說上次那件事之後,王后也被禁足,就連領相也拿他毫無辦法,如今自己也算是半公開的人物了。只是偶爾靈煙也會感到惆悵,看來葉凜天是當真打算關她到死,雖然作爲俘虜醒來之時她就已經有所覺悟,但是她想家,想她如今只有在夢中才能相見的親人們。
她掛念着毫無消息的三哥,掛念着勢單力薄的二哥,掛念她最親近的愛人,她的夫君。可是在東凌越是日久,越是懷疑自己可能此生再不能與他們相見。
那些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總在夢中常伴她左右,一覺醒來,早已溼了錦被。她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隱在無人可知的夢中,隱在最深的心底,不與任何人言講,不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她只是儘可能的活着。或許活着本身,就是希望!
微兒與她終日相伴,她知道她正一天天的瘦下去!每日掛在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牽強,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她知道她正急速的萎靡下去。可是她的主人卻猶在夢中,以爲她總有一天會心甘情願的臣服!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如此難堪的身份,尷尬的處境她卻可以做到每日笑臉迎人,甚至是她的敵人。她不知道她和主人的這場角逐到底會是怎樣的結局,只是她的憔悴令她心疼!
她確信這個美麗的女子身上帶有某種魔力,總能使身邊的人情不自禁的喜歡她,想要靠近她,爲她着想!
一旁的靈煙連着叫了她幾聲都不見迴音,轉頭一看微兒不知在想些什麼正聚精會神的樣子,靈煙走上幾步,輕輕的蒯了她一下問:“怎麼了,可是有什麼難事?”
微兒回過神來,看着她關切的神情不禁問:“微兒只是疑惑公主背井離鄉被軟禁在此,爲何不見愁雲滿面,卻時時關心他人的心境?”
“從我決心爲國出征的那天起,已經想到了一切可能。縱是每日悽風苦雨又能如何,我不可能走得出東凌半步,即是如此何苦爲難自己。”
“那若是此生再不能回到母國,再不能與親人團聚,再不能離開此地半步呢?”
“他們永遠都在這裡,我不寂寞。”手輕輕按在心窩處,她的表情帶着沉醉。
就是這個樣子,任何時候她總是這樣一副平靜柔美的樣子,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只是個剛剛及笄的弱女子,只是個從未離家的妙齡少女,只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子,她也會受傷,也會痛苦,也會害怕!
“走吧,我們去花園看看。”靈煙瘦削的身影在蕭瑟的秋風中帶着淡淡的淒涼。她身後,微兒靜靜的看了會兒,不聲不響的跟了上去。
儘管心疼,可有些事,她必須視若無睹!
花園中,黑鷹正站在葉凜天頭頂的那棵高高的樹杈之上,它銳利的雙眼此刻卻微微低垂,葉凜天細長的手指將錦帛翻展開來,一股香氣撲面而來,聞到這股香氣葉凜天覺得頭部的疼痛愈加劇烈了。
錦帛內,靜靜的躺着一支短箋:豔冶風前謝,繁花夢裡過,風流誰識當初我?
“看來她也得到了消息”葉凜天靜靜想着,突然間黑鷹高聲叫囂着飛離枝頭,緊接着一道細柔的嗓音響起:“怎麼今日大王如此有興致竟在花園裡吹起風來了!”
心下一慌,手中的錦帛連忙折起塞進袖中,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自認自己的鎮定仍如往常,只是那隻背於身後悄然握緊的拳頭稍稍泄漏了他的慌張。
而這一切完完整整的落入正前方靈煙含笑的眼睛裡。
他的慌亂瞬間打碎了靈煙強加給自己的平靜,看來是這段時間過得太過愜意了,竟然忘記了他的手中仍握有王牌,那個細作!
靈煙臉上血色盡失,自己渾渾噩噩、苟且偷安之時,葉凜天的手卻早已伸向了自己的母國,自己的親人!眼下,高飛而去的黑鷹,葉凜天臉上的慌亂讓她更明白,他們之間,並不是只有這些天來的和睦與契合,更多的還是防備和較量!
自己竟然只因爲這些所謂的“善舉”而輕易的抹殺了心中的戒備?一時之間兩人相顧無言,靈煙刷白着一張臉,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後微兒那張更顯慘白的臉。
看着面前那人的臉色,他不禁懊惱,沒想到只是一個大意竟然就讓他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東流,他還是低估了靈煙的敏銳和多疑!
他很清楚靈煙眼中清醒的傷痛,背後那隻緊握成拳的手捏的咯吱作響,雙脣抿的死緊,他將所有的憤怒都投向了靈煙身後的微兒,“都是蠢貨!”他剛這樣想着,身形微微一動,卻聽到靈煙的聲音再次響起。
“大王該是有要緊事要辦吧,我不方便叨擾,微兒,我們還是到湖邊轉轉好了!”話音未落就帶着微兒快步離開。
葉凜天沒有忽略臨走之前靈煙強裝出的那抹笑痕,和匆匆離去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和她好不容易拉進的距離已經恢復到初初相遇的時刻。
葉凜天知道那個背影就是她束起圍牆的象徵,她就是這樣,越是親近你,越是敢說一些放肆的話語,可是她一旦決心疏離,卻反而彬彬有禮,讓人無從拒絕,就像眼下,他不知該如何制止她的離去。經過如此反覆,往後的計劃怕是會更加艱難!
從袖中掏出那片錦帛,鼻中狠狠的“哼”了一聲,爲了這芝麻綠豆的小事竟然要黑鷹千里送信,竟然毀了他的大計!
女人,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以後的幾天裡,靈煙以驚人的速度衰敗下去,每日大半時間都只是靜靜的坐着,雖然她可以在宮中自由行走的命令仍然存在,可是她卻再未踏出房門半步。
葉凜天來過幾次,卻也總是自討沒趣,靈煙再不像前幾日那樣與他下棋喝酒,暢談古今!她如今只是那個被俘的公主,一句一詞中規中矩,行走坐臥嚴守本分!
無奈,他只能讓葉冠天過來,每日陪着她多走走動動,可葉冠天每每到這兒來,也總是被靈煙的軟釘子碰的一鼻子灰。
無論他如何做,如何討她歡心,旁敲側擊的向她解釋,靈煙始終不爲所動,只是安老本分的認命等死!
不過幾天的功夫,她本就纖弱的身體更顯孱弱,每日裡只是坐的時間久了都會胸悶,無力負荷。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虛弱,呼吸越來越短促,他沒想到一個人若是失去生命力,竟能如此全面徹底的衰弱下去!
沒過幾日就傳來了他最害怕的消息:靈煙病重,臥牀難起!立刻召來所有太醫,又將桑黎城中有名的大夫全部傳進宮中候命,他自己更是守在病牀前寸步不離。
靈煙體弱自小便易發高熱,這些年勞心費神於身體更是不利,若非洛紹揚自幼技傳名醫,又苦研數年,加之每日親力親爲,對症施治想必靈煙也活不過這及笄之年。
但是此次出征之前卻突發惡症,來勢洶洶,雖說最後有驚無險但是畢竟傷了元氣,這還沒來得及好好將養些日子,卻又忙着整軍備戰。邊關數日,戰局兇險她已是耗盡心力,此番被擒,也是昏迷數日硬是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眼下身子尚未復原就突發惡疾自然來勢兇險!
就這樣昏昏睡睡,醒猶未醒的到了第七日頭上,纔有了絲好轉的跡象。這幾日葉凜天衣不解帶的照看着她,眼下聽聞她已經一日好似一日,纔敢放下心來處理這些日子堆積下來的國事!
這日正午,靈煙幽幽轉醒,望着這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間,一行清淚蜿蜒而下!
這些日子,她雖然在半昏半醒之間,可卻也感覺到葉凜天的悉心照拂,她並不是鐵石心腸自然感念大恩,奈何她主意已定,不管葉凜天對她到底是何種心意,她都註定是要辜負了的。
前些天聽說王后已被放出,下月初五就是王后大壽,她已經決定就在那天逃離東凌!
近些日子,她故意現出虛弱病重之態就是爲了麻痹葉凜天的戒備之心。這一日趁着微兒去熬藥的功夫,她連忙拿出自己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