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更是驚的葉墨襄無言以對。他再也坐不住了,在屋內來回踱步,突然一個轉身,用那雙明顯粗糙的手指,顫抖的指着葉凜天的鼻尖:“依老臣看,大王如今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好吧,縱然她能改嫁大王,也能爲東凌出力,只是大王如何能保證在未來的日子裡她能以東凌的利益爲先,以大王爲先?”
葉凜天苦笑:“侄兒……並不能保證,侄兒直到今日仍然在盡全力感化她,讓她完全的臣服於侄兒,依賴侄兒,但是,不行,侄兒卻,已經不能沒有她!”
這些年裡葉墨襄曾見到過葉凜天各種面貌,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般憔悴無助!看着他一貫剛毅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乞求的神色,一生孤寡的葉墨襄也着實的被撼動了,四目相望,葉墨襄終於還是低下頭“哎!”
長嘆一聲,甚少有感情流露的葉墨襄竟將手掌貼上了葉凜天放在錦被之外的手掌上,勸慰的口氣也越發語重心長:“大王自小孤苦,老臣知道,若不是萬不得已老臣也不想拂了大王的心意,只是今日之事,老臣絕不同意。”
倒是不出所料,葉凜天知道今日無論如何葉墨襄是不會過分難爲他的,才暗自鬆了口氣,卻聽到已經走到門邊的葉墨襄沉穩言道:“大王護不了她,那夜林中另一批黑衣人正是柔佳王后的親信,老臣提醒大王,這不過是個開始。朝廷之內,各股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大王莫非以爲如今羽翼已豐,再不需要這些人的庇廕了?大王莫要忘記,當年先王是如何被趕下王位,而您又是如何登上這寶座的?豈不聞,成也蕭何敗蕭何!”
葉墨襄走了。葉凜天知道他說的都對,這才這是個開始!日後不只是他,就連靈煙的處境也會更加艱難,更加危險!
可是一旦他看上的,想要的,動了心思的就會死死咬住並且無論如何不會鬆口。眼下,他們的處境的確是險象環生,可是他知道越是困難,越能將他和靈煙總也不能靠攏的心慢慢揉合。也許這纔是更大的收穫!
畢竟要想達到自己最終的目的,必須首先將靈煙完全馴服,讓她像過往那些女人一樣臣服於他!若是強攻不可,他爲何不換個方向迂迴前進呢?
豈不知臥牀三日之後的首個早朝,就碰到了大場面,雖然他早有準備卻也沒想過會來的這麼快!
臥牀整整三日,葉凜天便再也坐不住了。次日便召開了朝會,可是這次朝會卻成爲葉凜天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記憶猶新的一次大場面!
朝堂之上,葉凜天剛剛落座,衆大臣便遞交了聯名上書。對那滿篇的之乎者也視而不見,葉凜天只是定睛看着那洋洋灑灑的文章之下包括領相在內的一百多位朝廷大臣的姓名。雖然他早就知道要想永遠的留住靈煙早晚會有這一天,可是來的如此之快,卻還是令他始料未及。
堂下百官看大王端坐堂上並不言語,有些急性子的難免沉不住氣:“大王,今日百官所奏只此一件,請大王爲東凌百年基業計,爲我東凌陣亡的所有將士計,將敵國軍師送上法臺當衆審判!”
既然已經有了出頭鳥,堂下百官的發言也越發踊躍:“請大王三思,眼下須趁此消息尚未傳到百姓耳中,儘快將人交出,以顯示大王體恤將士,愛民如子的苦心啊!”
“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是體恤將士,愛民如子了?”葉凜天啞然。
領相始終不發一語就是在等葉凜天的反駁:“此女遠非大王所說的手無縛雞之力。據老臣所知,此女纔剛成年即爲聖龍國不爲外人的所知的幕後智囊,不僅是軍事安排,還有治國之策,聖龍皇帝的每一項決策背後都有此女的身影。此等心機深沉的敵國女子豈能長留大王身邊?更何況她還是聖龍皇族嫡傳血脈,數月前也已嫁做人婦,此等不潔,惑亂君心的妖女又有和資格常伴大王左右?”
葉凜天尚未康復,本是強撐着。眼下聽着他嬌寵萬分,滿心愛慕的女人竟被堂下這班鬚髮斑白,人過中年的大臣們評頭論足,肆意污衊,竟還被說成是不潔之人,一口氣竟然半天提不上來。不動聲色的連喘幾口氣,纔算稍微緩解了些。
“她的確已爲人婦,確實心機深沉,但是孤,要定了她!今日當着衆臣工們的面,孤可以立誓,天下一日不定,就決不許她參與東凌國事!但是她是孤的女人,待來日天下稍定,孤決意以她爲後,共享天下!”
葉凜天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楞得片刻,堂下隨即像是炸開了鍋,百官們紛紛下跪,有些甚至痛哭流涕,喊聲震天的說着:“大王,萬萬不可啊!”
“不論往日如何,今日她既是孤的女人,便是主子,無論如何,孤都不想看到任何忤逆犯上之事,希望各位好自爲之!”葉凜天語氣不善的出言警告之後,索性離開紛亂的朝堂。
“大王要廢后”的消息不消片刻便在宮內傳的沸沸揚揚。宮中即便是最低等的下人都知道“蘭庭水榭藏着一個絕世佳人,大王已於早朝之上許了此女王后之位!”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如今基本已經與世隔絕的蘭庭,微兒在後院聽丫頭們說起這則消息時也是心慌意亂,她始終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將這個消息告知靈煙。
大王對公主的心思,微兒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公主對大王的心意,微兒也是明瞭的。只是如今大王這一步,倒叫公主根本無從拒絕。
午膳之後,葉凜天來到蘭庭看望靈煙,靈煙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是身體倒也恢復不少。兩人坐在房中靜靜的說了會兒話,前邊就來人催促着讓他回宮靜養。
出門之時,葉凜天看似不着痕跡的掃了下微兒,微兒深知其意,便跟着他來到後院。
院中,葉凜天打量着這個好像和以前略有不同的女子,和靈煙一樣蒼白的臉上又掛上了那抹莫測高深的笑意:“今日朝堂之事想必已傳遍宮闈,孤已經增加了蘭庭的護衛,他們統一都交由你來調動。眼下局勢比前些日子已經大有不同,你你等無比小心謹慎,每日日夜不停,必須保證煙兒的安全!”
“諾!只是,公主對於目前局勢尚不自知,主人看是否有必要讓公主知道這些。”
“既然她總會知道,從別人那裡聽聞,倒不如由你來說。”葉凜天轉過頭步履虛浮的消失在門後。
回到房中,微兒還在想如何開口,靈煙卻先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公主何出此言?”
“看大王的臉色似乎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麼事?”
“公主果然心細如塵。其實奴婢今晨就聽聞,大王今日早朝之時被衆臣連番指責,他們逼大王將公主送往法臺受審,還要將公主斬首示衆,以慰東凌戰死將士們在天之靈。大王力排衆議,還說要定了公主,言下之意說是要封公主爲後,滿朝譁然!”
靈煙雙手緊握,心中一陣惶然!此舉無異於將她拋上風口浪尖,來日倘若事成,她爲求活命也只得遵從,但若事不成,以她的身份怕也再難回到故國。
進退皆難!一陣冷風吹進窗櫺,靈煙眼中積蓄已久的淚驟然落下!
前不久才聽葉凜天說,二哥自請入百盛爲質,她心知必是大哥強逼二哥,只是君要臣死臣卻也不得不死!雖然明知前路坎坷,卻還是要自請爲人質,纔想着二哥這一走,她反而更安心。百盛不敢與聖龍爲敵,二哥身份貴重,倘若在百盛境內有任何不妥,聖龍必當藉機發難,此一條百盛必定更清楚,是以二哥在百盛反倒更安全!
只是卻沒想到,武通關兵敗,竟害得母后臥病在牀、不理朝政,三哥至今音訊全無、生死難測,二哥在朝中備受打壓、避居他國,而自己如今也只能輾轉飄零、聽天由命!
思及來日自身處境,靈煙更是悲從中來,乾脆趴在軟枕之上哭個痛快!微兒看她這樣心中也極爲難過,奈何事已至此,只能勸其寬心。
“公主莫要傷心,雖然公主難歸故國,可是好在大王對公主情深似海、恩寵有加,現如今竟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許公主白首之約,公主縱然留在東凌也是無上榮寵!只是眼下局勢稍緊,只要公主忍下心度過危機,必定終生順遂,再無……”
“微兒當真認爲大王對我情深似海?”靈煙心中此時已沒有任何期望,自己這一生怕終將只能虛度!因此連口氣也帶着消沉的蒼白。
她的喋喋不休成功的被靈煙阻斷。主人對靈煙的點點滴滴,微兒全部看在眼裡,她心中明白葉凜天對靈煙或許的確稱得上是恩寵有加,但是內心深處他始終還是固守着最後一寸領地,那就是-----信任!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大哥、二哥,親手給父親灌下毒酒!時至今日,他已經完全的失去了信任的能力。他也許會愛着一個女人,以他認爲最好、最偉大的方式。然而靈煙卻總是太過清醒,太過敏銳,她需要的並不是一個男人的愛慕,而是可託性命的,全然的信任!
天意弄人,葉凜天給得起一切卻獨獨給不了她要的唯一。更無奈的是他們明明知道對方的想法,卻都還是固執的不肯退讓。
“他不過是在算計,在衡量。而我,也不過只是站在他秤桿一端的貨物罷了,一樣是待價而沽,一樣是索然無味!”
微兒無言以對,只能呆呆的看着她裹着狐皮大氅卻依舊顯得單薄的肩膀。靈煙的敏銳她清楚,只是她明顯看透一切的犀利眼神還是令她畏懼。
“爲什麼要逼我?性命還是尊嚴,他這是逼我選擇?也許今日看似混亂的一切也早在他的計劃之內,他這是用別人來逼迫我正視!”
微兒一震,她萬萬沒想過,這一切也都會是主人的計劃?“不會的吧,大王應當是最不想看到朝廷動盪不安的,所以這次一定是個意外。本來的,王后發現您的存在就是個偶然,依奴婢看公主還是不要思慮太多,眼下您的身體可經不住您這樣勞心費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