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懷中的人兒,他泣不成聲。那一聲聲揪心刺骨的痛喊,也扯碎了微兒早已麻木的心!
葉凜天動也不動的跪着,懷中是永遠不會再對着他笑的愛人,她將自己的美麗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瞬間!匆匆趕來的朝顏看着地上的兩人,心中五味雜陳。私心裡,他知道這個結果對於主人是最好的,如此主人便再無顧慮可以大刀闊斧、重振聲威!只有她的消失才能爲主人日後的皇圖霸業增添一分可能!可是看着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子此時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又怎能不令人動容?
就在葉凜天已經基本確認她的死亡時,靈煙卻皺起秀眉輕咳了一聲。悲喜交加的葉凜天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高聲命令道:“快,去請郎中!”
一番手忙腳亂之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房中也漸漸靜了下來。在鬼門關徘徊一圈的靈煙終於又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燭光下,窗前有一人靜靜站着。儘管眼前不甚清明,可是他知道那人是誰,她能聞到他的氣息。
“大王!”
葉凜天僵直的身體一動未動,得知她尚未死去那一刻的狂喜,已經讓他再一次明白了,自己根本離不開她這一現實!緊握着手中細小的青瓷瓶,他還在做最後的猶豫,猶豫是不是應該帶她離開,永遠離開。
他的沉默讓靈煙壓抑,其實現在她到寧可葉凜天能像白天那樣的發泄出怒火,他的憐惜才真正是撕扯她心的利器:“大王可還記得第一次帶我出宮時說了什麼嗎?”
回答她的仍是葉凜天的沉默。
“大王說大丈夫志在四方,當創不世之功!大王應該還記得。大王當真要拋下江山社稷,東凌萬民帶着我離開澗海,到中原去過碌碌無爲的一生嗎?那是我的願望,卻不是大王的。匆匆兮人間財血路,天高地闊兮任我狂!這纔是您,大王的一生不應該如此草草收場!”
看着葉凜天的背影,靈煙也有些動情:“至於我,也不可能撇下母親兄長還有夫君與東凌烈王私奔,且不說那會給聖龍蒙上怎樣的陰霾,只是煙兒已爲人婦,於公於私也斷斷不會另侍他人!更不可能做出有辱家門聲望和國家利益的事情來!我有我的使命,我的責任!沒有完成之前,死也要死在澗海!”
靈煙雖素來心軟,但是一旦決定了的事,任何人也難改變,這一點,葉凜天也是心知肚明!
彷彿不想驚動葉凜天的沉思,靈煙儘量靜靜的靠近。卻看見他緊握成拳的手心裡,緊握着的……青瓷小瓶。大驚:“大王,你?”
“若你今日死在孤手裡倒也是一舉兩得,既爲聖龍除了勁敵,又可保公主一世清名。只是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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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要帶着自己一起死。人固是終須一死,可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也絕不像用這樣的方法了結!更不願他丟下東凌百姓,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如此不值得!
可是葉凜天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採取任何行動。轉過身只瞥了她一眼,隨即便跨出了房門。臨行之時,他眼神複雜,似有千言萬語竟無法明言。靈煙雖一時看不懂那裡面的深意,但是她知道往後種種,孰輕孰重,葉凜天一定會認認真真,三思而行。
今日之事,她着實感慨良多。葉凜天並不是暴虐之人,今日之所以會如此待她,想必也當真是動了真情。雖然自己早已察覺他的情誼,但是卻從來不敢想那會有多強烈!可是今天那雙手的力量,和他那已經近乎猙獰的臉色,都讓她震驚!適才他握在手中緊握的雀容,她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葉凜天是真的動了求死之念。
心……亂了,不是沒有猶豫,只是她無法迴應!
枯坐在書案前,葉凜天腦中一刻不停。他明白適才靈煙話裡的意思,也知道他們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捫心自問,離開澗海,或是直赴黃泉,放棄自己九死一生換來的王位,放棄自己一生所求,自己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嗎?
他不知道,他眼下他什麼也不能確定,唯一可以認定的對事,便是自己無論如何也離不開洛靈煙!但是留下她就是與整個東凌爲敵!他並不怕那些鬼祟小人的陰狠伎倆,只是他賭不起。他知道若是自己遭遇不測,靈煙的下場只會更加悽慘!所以,他進退兩難!
朝顏始終像幽靈一般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看他愁眉緊鎖,心中一陣發緊,他是真的擔心主人爲了靈煙公主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主人,朝中之事瞬息萬變,須儘快決斷。依屬下愚見,落雪苑主人已暗中經營多年,隱秘非常!不如先派江心閣的人暗中保護,讓微兒陪着公主繼續住在此地,來日方長!等主人料理了朝中大事,再接公主還朝不遲!”
一句“來日方長”似乎點醒了葉凜天。他驟然站起,多日愁容一朝盡掃!
“明日一早安排去見聖龍王。”
朝顏暗自納悶,看葉凜天似乎躊躇滿志,不禁好奇:“主人有決斷了?”
“正是。既然留不得,殺不得,孤不如順水推舟,以圖來日!明日到了驛館,你要配合孤給聖龍王演場戲。”
無論主人的決斷是什麼,只要能一掃愁容,朝顏就高興。日後不論主人是何身份,不論刀山火海,他也會追隨主人不離不棄!
鋪好了牀,一轉頭就看見靈煙又在窗口吹冷風,將嘆息壓在心底,微兒走過去強硬的關上窗,扶着一臉苦笑的靈煙坐在牀沿。
一面手腳麻利的幫她準備洗漱,一面又忍不住勸:“這個時候您不該生主人的氣。”其實她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卻不知怎麼一開口竟成了替主人說話的意思。
所幸,靈煙似乎並未作此想,她臉色如常,只神色略有些疲乏:“他足智多謀,統兵有方,本可開疆拓土成爲一代明君,你願意讓他爲了我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嗎?”
微兒張口還未吐出隻字片語,就被靈煙打斷:“不要騙我說,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他從來不是心血來潮之人,以他的心機今日既能說出離開二字,想必是事情已到難以轉圜之地,爲今之計保他周全纔是要緊的。”抱着暖爐,她微微惆悵:“自古以來,君王以江山爲寄,誅殺了多少親族近友,你豈會不知?何況他一個被逼退位的君王,和我這樣一個叛國之人,你當真以爲中原就能保我們永世安寧?”
微兒無言以對,她確實沒有想到那麼深遠的將來。
“我不想一生揹負叛國之名被人鄙夷,同樣也不想葉凜天失去他籌謀半生得來的半壁江山。那是我們的驕傲,我不想後半生帶着怨恨相互糾纏!”
“那我們索性藏在此地,待風聲過後在做打算。”
“我留在東凌一日,且不說東凌如何,只說我大哥,他就不會放過我。你明知我的身份,怎的不明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聖龍的機密。我大哥他,不僅僅是我的親人,更是在位多年的一國之主,如此明目張膽的叛國之舉,他又豈能容我?兩軍交戰,多少東凌將士是死於軍師青冥手中,東凌衆臣豈能容我?大王於衆臣面前親許我王后之位,那如今的王后,世子親母又豈能容我?但凡真有法子,他也不可能說出同去中原這樣的話來。”
看來真是到了山窮水盡之地!微兒現在才知道,她做出這個決定並不是無情之意,反而是爲主人着想。早就知道,她絕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只是不知主人可否理解她這番苦心?
次日,葉凜天來到驛館之時,洛旭揚正慢條斯理的享用早膳。“看來他倒胸有成竹,絲毫不擔心此次之行會空手而歸。”葉凜天腹誹。
見他來,洛旭揚熱情起來主動招呼他與自己共進早膳,被葉凜天婉拒後,招呼尉庭快速撤下膳食,東凌朝中局勢緊張,他能堅持到現在實屬不易,洛旭揚暗自整理着思緒。
“東凌靠南,三面環海,冬季更清冷一些,不知聖龍王在此可還習慣?”葉凜天笑的一臉真誠。
“有賴您的照顧,一切都好。不過東凌還真是比聖龍清冷許多。哎,也不知我家小妹可有好好善待自己,她自小氣弱體虛,最怕着嚴寒天氣,以前在家還有丹藥可服,眼下卻不知竟在何處受苦,真叫人掛心啊!”
他一語雙關,既催促自己儘快處理靈煙之事,又提醒自己多多照顧她的身體,看來,他是確定靈煙就在自己手中。看來,靈煙又說對了,洛旭揚不可能放過她更加不可能放過自己。
“公主千金之體,必有貴人相佐!孤已派人多方尋找,這夏鄔城也不大,想必這幾日就會有消息傳來。聖龍王不必過於掛懷,以免思慮過甚,傷了己身豈不事大!”
二人閒聊幾句,葉凜天提議以棋會友,遂擺上棋局,各執黑白二子,於方寸之間廝殺籌謀。一局未了,朝顏急匆匆打門外而來,行過禮之後,對着葉凜天就是一通耳語。
“下去吧!”
朝顏躬身而退未到門外,洛旭揚好像已近迫不及待:“敢問大王可是有了五兒的消息?”
“尚不能確定,只是懷疑。”
再看葉凜天遊刃有餘的邪魅笑容,洛旭揚便知道此事已經有把握了。果然不多時就聽見葉凜天一聲嘆息道:“聖龍王精湛棋藝,孤今日當真領教了。”
略一低頭,眼下哪裡就能分清勝負?葉凜天此言怕是意有所指。自己也只得順着他的思路走下去,才能摸清他的意圖:“哪裡是寡人棋藝精湛,怕是東凌王心根本不在棋盤之上吧?”
葉凜天沉吟片刻,索性皺起劍眉一臉愁苦道:“哎,聖龍王有所不知啊,近日朝中不甚太平,攪得孤幾日都沒有睡好,所以纔有些分心,還望大王莫怪,莫怪啊!”
“東凌國事,寡人一介外人本不該過問的,只是此時動亂可與百盛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