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友不爲杯杯醉,但得青城一片心。希望大王莫怪煙兒斗膽,竟敢與大王稱朋道友,只是難得煙兒與大王如此投契,今日又是大王壽辰,煙兒想再敬大王一杯。”好似聽出了他的話音,靈煙機靈的掉轉了話頭。
之後靈煙跟他講起自己的童年,葉凜天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只是偶爾才接上寥寥數語。雖然他沒有抱怨,沒有發怒,可是他沉默的悲傷都寫在了眼睛裡。看着他略顯憂鬱的眼神,靈煙又開始不自主的抗拒,她雖然並不討厭這個笑起來也很好看的男人,但是每當他對自己展露那種期待的眼神時,她就不自覺的想逃。
因爲她不知道那人還能容忍她到幾時?她現在正如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兒,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被拆吞入腹,可是她既不想死,更不能失去尊嚴!
以她的靈慧又豈會看不出他正在勉力維繫着的眼前平和的假象,所以她害怕,她想回到聖龍,回到她的家,回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她想逃,她要逃!
一會兒功夫,葉凜天就被自己給灌倒了。靈煙大力的推了他幾下,又試着叫了幾聲,完全沒有反應,應該已然昏昏然睡過去了。
現下遠離桑黎,遠離宮廷,遠離眼線,不如就趁現在!可是……她還是猶豫了片刻,因爲對於潛逃的後果她還是有些膽怯的,她害怕葉凜天再用殘酷的刑罰對待微兒,害怕他會再用鎖雲鋼鞭將她鎖住,但是“回家”對於她的誘惑還是遠遠勝過了她的恐懼!
她站起身緩慢的後退幾步,葉凜天仍老老實實趴在桌上毫無反應。於是加快步伐再退幾步,沒有絲毫異樣,索性拉起裙角一路小跑消失在院中。
只是,這軍備府後面乃是一大片密林,看着那些黑壓壓的影子,她有些躊躇。回過頭看了一眼後院大門,嘆口氣,還是壯着膽子走了進去。約莫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靈煙發現她始終是繞着這幾棵樹在打轉。這林子裡除了腳下積雪映照出的微光以外再無亮光,擡起頭想看看天色,卻發現密林已完全遮住了天空,什麼也看不到!
適才出門時,一時心慌竟將葉凜天披在她肩上的斗篷落下了,現下她又冷又怕,心慌意亂,又怕葉凜天醒來發現她再次潛逃馬上帶人追來,她只能強迫自己不停前行。既然此路不通,她索性換了方向更往密林深處走去。
越走越黑,越黑越怕,這會兒功夫她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未免原地兜圈子她只能沿着一個方向走,可是卻發現自己還是在兜圈子。
就在此時,身後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極爲淺淡的腳步聲。“難道是葉凜天,難道他根本沒喝醉反而一路跟着我?”
猛回頭,面前十數個黑衣人排列整齊,手中兵刃閃着寒光,完全失去了適才舞劍時她手中那份靈巧柔光,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何人所派,但是她知道,這些人一路尾隨就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她想:這下就算她想原路返回怕也是不能夠了!
眼下她倒恨不得自己沒有動過這逃跑的念頭。眼下她只能依靠自己了,一咬銀牙,她轉身就跑,周遭乃是一大片樹林,樹幹之間甚爲茂密,可做一時的遮擋。她不管不顧,用盡全力的往前飛奔,可是身後的黑衣人始終如影隨形,而且看來還保持着一定的隊形。
“這麼說,他們是把我當做老鼠了,臨死之前還要戲耍一番?”混沌之間靈煙還想到這個問題。
然而下個瞬間她就被生擒。很慶幸,不是當胸一劍而只是黑衣人的一條如鋼似鐵的手臂。她乖乖的任那黑衣人拉扯着自己繼續前行,不吵不鬧,這似乎已經成爲她作爲一個俘虜的標誌-----聽話。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靈煙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腳步都是踉踉蹌蹌的了。這時,前方林中突然出現另一隊人馬,他們似乎也是剛剛趕到,身上還帶着趕路時散發的熱氣。
看到一左一右兩個黑衣人“攙扶”着她,那夥人什麼話也沒有,拔出長劍就攻了上來。這邊的黑衣人似乎也鬧不清楚情況,只是拔劍抵抗。雙方人數均等,武藝都頗爲高強,一時之間場面有些混亂,而且似乎,沒有她的事兒了。也不知是被誰推搡到了樹邊,經過這一路的奔逃,靈煙早已脫力,就是想逃卻也真的是逃不動了,索性坐在樹邊,積蓄體力。
眼看雙方戰事已經不似剛纔那般激烈,靈煙想:不妙啊,還不知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不過,不管是什麼人,都肯定不是他大哥派來的,應該也不會是葉凜天的人,那麼落到他們的手裡總不如呆在葉凜天的手裡來的安全。只是如今,要想辦法儘快脫身才好。
唯今之計只有讓他們兩隊人馬互相廝殺,她纔有一線生機。據她觀察兩隊人馬中起碼有一隊是要置她於死地的。眉心一動,計上心來。衝着正在廝殺的兩隊人馬她“虛弱”的低叫:“你們快走,別管我了!”
兩隊黑衣愣了一愣,大概都以爲對方是那個來營救她的人,於是,剛剛纔要冷卻下來的戰鬥此刻愈演愈烈,趁此機會,靈煙爬起來,儘量小心的向反方向急速奔去。
一路之上她低着頭,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除了耳邊那呼呼風聲證明她仍在繼續向前,她已經累到什麼都無法感覺了。正在此時,斜刺裡突然竄出一道黑影,她正全力向前根本來不及停下,就已經直直撞上了一堵肉牆,緊接着那人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臂。
“啊!”
不由一聲尖叫,她閉着眼拼命的踢打掙扎,卻聽見對方涼涼的聲音道:“叫你再敢跑!”
她認得這道嗓音,定睛一看,是葉凜天!剎那間,她揪緊的心像是找到了出口,完全的鬆了下來。從那個血紅的夜裡直到今天,她從來沒有一刻放開自己,永遠在防備,時刻在警惕。還有葉凜天,無論是善意的,還是陰沉的,這個東凌王都讓她倍感壓迫!這些日子以來,在東凌的每一天她都覺得是與死亡相伴而行,可是卻也從沒有像今晚這樣真實、迅疾!
此刻死裡逃生的慶幸感奔涌着向她襲來,她大力撲入葉凜天的懷中,這一刻在這個溫暖寬大的懷中,她體會到了安穩,溫暖!
葉凜天似乎被她的“投懷送抱”驚呆了,詫異了的站了一會兒,聽到她還帶着顫抖的聲音在胸口響起:“後面有很多黑衣人,他們好像是要殺我!”
葉凜天收緊手臂,緊緊抱着她,微微低垂的頭正在她的頭頂上方。深深嗅了一下她頭髮上的芳香,葉凜天彎下腰索性將靈煙打橫抱起。
轉身之際淡淡的丟下三個字“留活口。”
可是,他們還沒走出林子,守備軍卻帶着其中一幫黑衣人匆匆趕來,爲首的黑衣人掃了一眼被葉凜天緊緊抱在懷中的靈煙,直直跪在原地。
守備軍首領走到葉凜天身邊,神神秘秘的掏出懷中之物,藉着慘淡的微光,靈煙只看見那時一個黃燦燦的長方形物品,上面刻有字跡,但是靈煙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不過照這樣子來看,應該是金牌什麼的。
果然,葉凜天掃了一眼金牌,眉宇間微微一動,低問:“領相交給你什麼任務?”
黑衣首領氣息穩穩,竟未見絲毫恐慌:“殺人,殺跟在大王身邊的這個女人。”
倒還光明磊落!靈煙想。剛想掙扎着看看那人,就看見葉凜天微微搖晃的頭,和那淡淡簇起的劍眉,又乖乖的躲進他懷裡,不言不語,只那一雙機靈的大眼睛,稍顯快速的眨巴着。
“告訴領相,孤明日會親自跟他解釋,人,孤帶走了。”
“大王,出發前相爺交代,如果大王一定要阻攔的話,讓小的問大王兩個問題。”
“講。”
“相爺問大王,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自然是……江山爲重!”到了脣邊的話,葉凜天卻似乎微微頓了一下。
靈菸絲毫不意外葉凜天的堅決和果斷,只是他那片刻的如同猶豫似的停頓。倒叫她的心隨之一緊。然而,葉凜天終歸還是說了“江山爲重!”靈煙心亂如麻無法分辨內心的那份沉重,只是隱隱感到葉凜天的心似乎並不像從前那樣堅定。
是,因爲我嗎?迷迷糊糊的她只能緊緊抓住葉凜天的胸口的衣服,來抵擋內心的觸動!
“相爺再問,大王曾對着東凌軍民許諾,有一天必定生擒青冥,以祭亡靈。如今還作數否?”
葉凜天沒有說話,他只是用擰緊的眉頭下那雙憂傷複雜的眼看着懷中髮絲凌亂,香汗淋漓,狼狽不堪的洛靈煙。
久久才說:“孤,有愧!”然後大步離去。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但是靈煙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保護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雙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看着他額上微微冒出的汗水,還有那面無表情的柔軟!她驚訝的發現,眼前這個心思縝密、多謀善斷的男子……其實並沒有她以爲的那麼難懂。
他,只是個懷有雄才大略的性情中人,他渴望溫暖,渴望關愛,也許這份渴望比誰都更強烈!所以他怕,怕自己會沉淪情愛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纔會給自己豎立起厚厚的武裝,用以抵擋、警醒自己的行爲!可如今……
“天下之人,有求皆苦,而依煙兒淺見,終念所求,幸之至者,以苦之至換幸之至者也不枉此生矣!”
“孤,不會忘了江山天下,可是你,孤也絕不放手。苦之至者,甘之如飴!”
“只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煙兒與天下從來不是對立之局!你且睜大眼睛看着,孤要另立新規,得天下之日必要讓煙兒后冠加身,於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永生永世與孤一起,共享尊榮!”一字一句他說的清清楚楚,斬釘截鐵!
雖然明知不可爲,可是他眼裡那抹勢在必得、氣吞山河的凌雲壯志卻還是深深的撼動了她!這一刻他身上散發出的光芒,照亮了這個漆黑的夜!驅散了他們心中的陰霾!卻也打亂了她原本波瀾不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