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凜天雙目一閉,以手扶頭眼看就要軟倒在地,誰料濟王葉冠天又說:“聖龍國和氏域國已經達成聯盟,聖龍國宣王已經下旨昭告天下,不日將迎娶氏域國敏姜公主爲中宮王后!”
此消息成了最後一根稻草成功的將已經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葉凜天壓倒,他只說:“如此東凌南方再無保障!”隨後便暈倒在地。
內侍頓時亂成一團。而濟王只是沉聲下令:“把王上扶上牀歇息,不要聲張,都退下。”
而這個消息遠在北疆的洛紹揚和靈煙也是剛剛得知。沉默良久,洛紹揚低語:“如此一來,南方近期便可無憂了!”他因失血過多而過分蒼白的臉上,那雙眼睛越發顯得烏黑明亮。
“只是我沒料到,大哥會如此不動聲色。”頓了一頓,靈煙似乎嘆了口氣,然而許是過於輕柔沒人注意到,只是不包括她的二哥。
兩人交換下眼神,靈煙回過頭說:“沉星,安排一下,我們儘快回去。”
花園裡,靈煙靠在蕭徹懷中輕問:“二哥的傷勢眼下能趕路嗎?會不會惡化?”
“殿下年輕體健,這幾日又養的不錯,傷口惡化的可能性不大。我們儘量小心即可。”
話未落音,他右臉頰便落下了輕如鴻毛般的一吻,靈煙羞得連脖子都是赤紅,但仍然直視他的眼睛:“有你在真好!”
次日一早,一切準備停當,大軍開拔返回錦川。想當初威風凜凜的三千騎兵,如今大多傷重難行,此役聖龍還是輸了!
靈煙心中正鬱鬱寡歡,卻瞥見一旁蕭徹正要翻身上馬,連忙快步走過去,一把拉住繮繩問:“你不跟我一起坐馬車嗎?”
“車中憋悶不若馬上自如,你自去吧,屬下就在車邊,放心!”眉眼帶着彎彎的笑容,這樣的蕭徹她幾乎不曾見過,記憶中他總是渾身帶着疏離的冷漠,有禮有節卻不帶任何感情。
直到他帶着風塵僕僕的氣息來到北疆,來到她的身邊。這幾日猶如夢境般的種種美好,會不會待到錦川就戛然而止?他現在不就不願意跟她同乘馬車了?
心念一動,她索性伸出雙臂撒嬌般的說:“那你拉我上去,我也要騎馬。”
瞥過後面的竊竊私語,蕭徹臉色一變,沉聲道:“別鬧了,快回車裡,紹揚君還需要你照顧。”他知道只要他臉色不善,就算萬分不情願她也會乖乖聽話。“她用情已深!”這個認知對於此刻的他而言,倒不知是喜是憂?
果然靈煙撅着小嘴,不情不願的鑽進車廂。車廂內洛紹揚正虛弱的靠在棉被上,看着二哥難受的神情,靈煙頓時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那麼任性的,當務之急是將二哥安全的帶回錦川纔是,她收拾心情,全心全意的守護着二哥。
途中,洛旭揚自沉睡中醒來。看到雙眼紅紅的靈煙窩在他身邊,緊緊握着他的雙手。看他醒來,尤其興奮:“二哥,醒了。起來喝點水吧,你睡了大半天了。”
笨手笨腳的將他靠坐起來,小小的湯匙一勺一勺的送至脣邊,洛紹揚失笑:“二哥可真是有福氣了,能得我們五兒這麼伺候着。”
冷不防一滴眼淚正巧落於他的手背:“二哥此次會受傷都是因爲我,是我提議讓二哥到北疆平叛的,是我讓二哥帶兵守住通路的,二哥若有什麼三長兩短,靈煙必會以死謝罪!”
“你讓我來只是因爲我的身份來處理這件事更加穩妥,我都知道的。你何苦拿這種莫名其妙的罪過難爲自己!”雖然很疼,他還是面不改色的伸起手臂將靈煙攬在懷中輕輕拍着:“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還能抱你,能揹你,不要自責了好嗎?”
靈煙不敢將頭放在他包的像糉子一樣的手臂上,只能將臉放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二哥至今仍覺得當初讓大哥做大王是最好的選擇嗎?”
洛紹揚身軀一僵,眼神銳利的看向車廂裡唯一的外人,沉星一愣慌忙將頭垂下。
“時至今日我更加慶幸當初的選擇。王兄能屈能伸、圓滑世故更適合如今紛擾的時局。怎麼靈煙不認同王兄此次的做法嗎?”
“不是不認同,相反很欣賞。只是他的不動聲色讓我有些不安。他不像是我認識的大哥,他像一潭深泉,表面看清澈如鏡,實則暗流洶涌。我怕!”
洛紹揚攬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胡說,傻丫頭,這個世界上王兄最疼的人就是你了。也許他會成爲智勇雙全的君王,可那不正是我們期望的嗎!王兄越來越稱職,你應該高興纔對啊!”
靈煙將頭直起,笑容燦爛:“對,我應該高興,我們都應該高興!若王兄能成爲更有能力的帝王,我們以後只要幸福生活在他的庇廕下就好了!不用操心國事,做個閒散的富貴人不是我們一生之所求嗎!”
二人相視而笑,倒叫一旁正不知所措的沉星難辨其意。
此行傷員甚多,是以行至第五日夜纔回到錦川。靈煙送洛紹揚回府,蕭徹獨自一人先行回到渟鶴樓。
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靈煙身影。他心中鬱郁,於是走到大門前坐在石階上,仰頭看着清冷的月光,想起那一日,睿王大婚那一日,也是改變他們未來的那一日。她也是這樣坐在石階上,月光如水輕輕籠罩着她,連她的眼睛裡也像是蒙上一層霧氣,看上去那樣悠遠、空靈!
如若他們的身份不是如此遙遠,如若他們之間沒有橫亙着兩國由來已久的戰爭。如若他們只是芸芸衆生中最最平凡的兩個人,如今的一切會不會就可以改變?
甩甩頭,他焦躁的皺起眉頭:你到底在想什麼,不管身份、環境如何改變都好,你已經有了青梅竹馬、不離不棄。你如今奢望的這些正是想都不應該想到的,瑤光爲你付出了那麼多,那麼多,多到無法用一生去償還!而你現如今卻心心念念着別的女人。瑤光說的對,你當真是就是個朝秦暮楚、忘恩負義之徒!
不是放棄了嗎?不是討厭的嗎?只要繼續做下去就好。她也許是這世上最後一片淨土,只要遠遠看着就好,她的幸福從來不該由你去構築。記住自己的身份,記住自己的使命,記住自己的承諾。眼下你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千里北疆之行也好,夜半等她歸來也好都只是伎倆而已,你們之間有的就只有利用和厭惡。
一旦回到爾虞我詐的權力中心,過往的種種焦慮躊躇、甜蜜滿足彷彿都化爲煙塵隨風而逝。他又開始不斷提醒自己,約束自己,迫使自己。
然而脆弱總是不期而至的。就像現在靈煙摒退左右獨自站在霧氣朦朧的長街之上,隔着幾十步看着那個坐在門前石階上的憂鬱男子。
他的眼神不再像初見那樣的冰冷堅韌,反而時常流露出猶豫懷疑的神色。他的面容不再像初見那樣的鎮定從容,反而時常顯現出若有所思的盤算。
然而她不在乎他是不是在猶豫跟她在一起所必須承受的是非紛擾,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正盤算借她之力攀上青雲。
她都不在乎,她不在乎是因爲她知道眼前這個男子,這個就連關心都帶着冷漠和疏離的男子是喜歡她的!或許不如她的喜愛來的深厚可是隻要他們在一起,他會愛上她的絕對!這一點她很確定。
所以她不在乎,不在乎一切因爲喜歡而來的憂慮紛擾。掛上笑容,她輕輕坐在他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這樣就夠了!有一個爲自己等待的人,有一個爲自己牽掛的人就夠了!不論世事如何變幻,她想,她都要喜歡、愛着這個男人直到此生終結。
“我回來了,我們回家吧!”靈煙的一句話成功的粉碎了蕭徹給自己設下的所有牢籠,那一刻他心中的渴望似乎一躍而出,再也無法約束控制。
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去,自己恐怕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他的一切,也許都會從這一刻開始翻天覆地。
可是,他沒有餘力阻止,更無法剋制心中對她的眷戀。雖然害怕,可是起碼在這一刻,他是堅定的!
長臂一伸,他輕鬆的抱起靈煙。將她送回房中完好無損的交給沉星時,靈煙早已呼呼大睡,而他,心亂如麻!
太多的“放不下”壓在心頭:他放不下瑤光的溫暖相依,放不下自己的責任道義,放不下靈煙的婀娜靈秀,放不下自己對她那根本不該產生的愛慕之情!
信步走到湖邊,那裡仍是滿池明月,然而人的心境竟然已經有了那麼大的變化。坐在煙波亭中,他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意,只是模模糊糊的想着太陽的光明能完全奪走月光的清寒,然而到了晚上就又變回月光統治的天下,如此循環往復、周而復始。恰恰像是人們之間的爭鬥,覆雨翻雲、此消彼長,僅僅是一個除掉一個青冥就可以解決的嗎?
沒了青冥或許還會有別人,也像這樣循環往復,代代無窮盡。那麼他們呢?他們的歸宿又在哪裡?
六歲上,他失去了雙親,後來又失去了唯一的妹妹,現如今,天下之大他卻只有自己。直到他遇見和他一樣遭遇的瑤光,那個時候的瑤光是那麼的堅強、善良、真誠。然而這些都是他們不配具有的品質,所以在日積月累的殺戮和陰謀中她果斷的掙脫了那些枷鎖,好像也將他心中的枷鎖一併扯斷。
現在維繫在他們之間的是什麼呢?親情?友情?患難之情?儘管他不想承認,但他們已找不回當初的愛情!
嗤笑一聲,“愛情”又是什麼呢?就像靈煙,也許今日還癡迷於他!可是明日睜開眼睛或許就巴不得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什麼都是靠不住的,就連生命都他人的只在一念之間。他想要的從來都只是他的貪婪,從前的瑤光、現在的靈煙都是他的貪婪!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的背影猶如斷雁孤鴻,蕭索寥落!
天已大亮,他挺直脊背迎向不可知的結局!
昨夜夜半才得睡去,一大早又被人催着起牀着實令靈煙怒氣叢生。沉着小臉由着沉星給她穿衣自己一動不動。
“公主,我也沒法子啊!大王就在廳上坐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