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問的是,會是誰有此心機,並可促成此事?”
頓覺恍然大悟,葉凜天激動站起,兩個大踏步便來到靈煙面前,刻意壓低了聲音道:“是洛旭揚!定是他,定是他調換了這些書信。放眼整個天朝也只有他有此心機,並能輕易做成此事!一定是他!我倒是小看了他,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凌厲狡詐的手段!”
“以我推測,大哥並不只是換了賀瑤光給你的書信這麼簡單。他雖處處不及二哥之能,但以他的能力,若想模仿個把人的筆跡,實在太過平常。既然他可以用摻了劇毒的墨汁僞造信件,必然也有把握,輕輕鬆鬆的讓你們跟着他的思路行動。”
沉思片刻,葉凜天恍然大悟:“莫非武通關大戰,本是你大哥的陰謀?莫非我們都中了他的計?可是我還是想不出到底是那個環節出了紕漏,竟成了傻子似得,聽憑他人擺佈?”
看他困惑懊惱的神情,靈煙不忍,可又不想太過詳細的描述自己和大哥之間的角力,便只道:“殷殷鴻雁怨來使!”。不去看他驟然明朗的神情,或許此刻他們都明白,此事的真相大白帶給靈煙的從來不是解脫,而是另一個傷害,更大的傷害:“因爲此事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武通關一役雙方的將士們,我的三哥,母后,還有二哥,他們都是因此事間接致死!可是眼下,我竟不知該怪誰?”
將她扳入懷中,對於此事他的心裡只有萬分的抱歉。歸根究底,若不是他的自以爲是,也不至於今日被人如此利用!雖然那一戰自己倒也收穫不小,只是此刻,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衡量輸贏得失。他想解釋,可是卻知道他的靈煙從來不需要解釋,她想知道的,就會自己去尋找答案,她已經放下的,再怎麼樣的誤會和解釋都不會將她改變分毫!
他也知道,靈煙能將此事直言相告是抱着何等心情!她的忠誠,自己早已領教。如今,她竟將自己國家的機密之事傾囊相告,他甚至不敢去想,她這麼做的用意。他害怕,怕再一次狂喜過後,沉重的失落和無奈。
手臂不自覺的加力,想擁有這個女人的慾望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可是他也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胸口那濡溼的溫度……靈煙在哭。
是啊!她心裡有太多的苦說不出,有太多的無奈不能說,有太多的責任卸不下,有太多的人她捨不得!他爲她心疼,替她難過。又想起自己臨出發之前,朝顏問他的那個問題“若是大王得了天下,最想做的事會是何事?”
他當時就想,他,葉凜天君臨天下的那一日,就是與洛靈煙一生相守的日子,所以他來了。雖然他半生孤苦,自以爲早已習慣!可是短短數月,他竟變的不像自己!他無法再忍受孤獨,淒涼,更加無法忍受沒有她在的任何地方!那時,他才真正明白,若是沒有了心之所向,漫長一生也只是折磨而已!
“跟我走吧!只要你願意,我能立刻讓這世上再沒有洛靈煙和葉凜天,再沒有什麼江山帝王。我們就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就每日在家照看孩子,我可以耕田種地,到了晚上,你在油燈下織布,我就在旁邊看你。從此與世無爭,淡薄逍遙,好嗎?”
靈煙擡起掛滿淚珠的慘白小臉,藉着微弱的光看着他無比認真虔誠的神情。輕柔的撫上他的臉,她終日等到了這一天?沒有猜疑防備,掙扎遲疑,只有相互喜愛的兩個人,相互喜愛的心情?這就是,她一直在等的……真情?
“你當真放得下東凌,放得下統一澗海,君臨四方的宏願?”
“我是個很貪心的人,我只想要這天下最好的。以前我以爲,權勢就是最好的,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個牙尖嘴利,聰穎狡猾,嬌柔美豔的女子,她纔是天下無雙!煙兒,權勢這個東西,不在澗海也會在其他地方,可是你,你是唯一的,絕無僅有的!”
嬌嗔的拳頭打在了他的胸膛,靈煙心甜如蜜,還不由嘴硬:“我聽說中原人傑地靈,萬一日後到了那兒,你又遇到更好的,更美,更聰穎的女子,怎麼辦?”
“那你就給我用醉流沙,讓我一夜之間毒……”話音未落,一隻綿柔的手掌已經輕覆在了他的脣上。緊接着,是那雙柔軟香甜的雙脣,這是第一次,是洛靈煙第一次主動的靠近自己,親近自己。葉凜天心醉神迷!
蜻蜓點水般的一吻過後,洛靈煙卻突然說:“無論怎樣,我該救出蕭徹!而你,也該想辦法救出賀瑤光,畢竟她是爲你纔有了今日之禍!了斷了前緣,我們才能重新開始生活!”
想起蕭徹,葉凜天只做了一半的夢也驟然醒來:“我猶豫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其實,蕭徹盜取軍機是因爲我挾持了他的親妹妹蕭芷。”
靈煙斜瞄着他有些心驚膽戰的臉色,雙脣微撅,嬌嗔道:“你還是不忘算計別人,先給了我向往,才又說蕭徹不是有意背叛我。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是算計,是試探。我就是想知道,若是你知道蕭徹有苦衷,是否還願意跟我去做農婦?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你這一生最喜歡,最在乎的人?”
“這幾日我也常常在想,若是沒有遇到你,我會不會原諒他,會不會與他攜手白頭?但是這些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念頭罷了。自打回到聖龍,我和他就已經亂了,即便沒有身份的隔閡,我們也回不到當初,因爲我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若不是他身份的暴露,我也絕不會與你有任何瓜葛!”
“卻是爲何?”這幾日,他能看出,靈煙對他的心意,只是爲何如今卻?
“我既已是他的妻,他若不負我,我又豈能有違婦德!人生在世並非事事皆可遂人願!當初是我任性而爲,今日種種就該是我的果,我只能必須接受!”
“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些宿命之論,你博學廣聞,又豈不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
“不過,營救賀瑤光之事,我如今行動不便,不好幫你,你萬事小心!”
“放心!待事成,我便來帶你走!”
只是,自己當真可以放下責任,私自出走?即便沒有聖龍,沒有大哥,可是,還有聖龍碑,那可是她來到這世間唯一的目的啊!只是,爲何她的心沒有絲毫牴觸,反而期待盼望?
她還擔心憂慮,不能全心全意,葉凜天卻已然有所行動。只是凡事只要動,就不會不被人發現,尤其還是此刻身在敵營!
此刻,昌鳴宮內,尉庭正向洛旭揚報告這些天的發現。洛旭揚的臉上平靜的看不出一絲風吹草動,半響才慢慢問道:“如此說來,還有人妄圖與她聯繫?身份可查清了?”
“是潤風閣的侍衛!不過,依奴才看,想必是僞裝的!”
提到潤風閣,洛旭揚陡然一震。這是個信號,他之所以不放心五兒,就是因爲他不相信葉凜天會那樣放棄,如今看來他果然還是賊心不死!只是,這人到底是誰?江心閣密探?他冒險潛入內宮的目的又是什麼?單單隻爲了一個沒用的棋子?
他根本不信!他與葉凜天雖然只一面之緣,但是那人的城府,手段,他也算稍有領教。所以他根本不信那人會在意一個沒有的細作,更不會相信,他會派人前來搭救!若說世間萬物,他最瞭解的,恐怕就得算是這帝王之心了!
“盯緊他,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清清楚楚!還有,讓潤風閣的人留心伺候着,此人選擇潤風閣想必另有圖謀!若發現異動,可以連倚雪閣的人一起直接除掉,但是務必要做的隱秘,對公主不能露出半點風聲。”
“諾!”尉庭在他身邊多年,太清楚他的心思。任何事但凡牽扯公主,必定會引起主子所有的注意。倚雪閣裡那位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而另一邊,洛靈煙也並未查出蕭徹的下落。雖然葉凜天夜夜前來,但是她知道,他想必已經開始行動。眼看自己這邊毫無進展,更覺煩躁!
這日,陪洛旭揚用午膳,席間多番試探不成,她似乎也是耐不住性子,衝口問道:“大哥將駙馬關在何處?”
“五兒當日已經與他撇的乾淨,如今寡人已將他身份昭告全國,並下旨允許你與他和離。如今這聖龍朝中哪裡來的駙馬?”
“我要見蕭徹!”靈煙雙脣微嘟,一躍而起。
“此等奸險小人,不見也罷!坐下,好好用膳!”對於她的“氣急敗壞”洛旭揚根本不予理睬。
“就算他不是駙馬,可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我只是要見他一面,你有何權利不……”
“啪”碗碟落地的清脆響聲,打斷了靈煙的嬌蠻。從小到大,她還沒有見過大哥在自己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不明所以的尉庭將頭探進殿內,正看到主子大發脾氣,原地踱步的樣子,一旁公主垂頭坐着,明顯是兩人鬧了彆扭!連忙將頭縮回,悄悄關上門,一切毫無聲息。
而殿內,洛旭揚也已經斂去了暴怒的情緒。看着五兒悶垂着頭,大氣不敢喘一下,心中不由長嘆。索性蹲在她身邊,單指挑起她低垂的面容。溫和一笑,話中的嚴厲卻實實在在:“從今往後,再不許五兒說出夫妻一場這些話,前次任性胡爲的後果還不夠讓你學到謹言慎行的道理嗎?我可以讓你見他,但是我的人必須在場,而且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方纔,她是真的怕了!看着大哥此刻稱得上溫和的笑容,她卻越發覺得渾身冰涼。方纔一切只是她有意的試探,在得知大哥竟然對二哥下手之後,她就算再如何驕橫也不敢再放肆。眼前的這個人雖然依然英俊儒雅,但是在他眼中卻只覺陌生!
他對自己的寵愛似乎依舊未減,但是通過此番試探,她更加確定大哥對蕭徹有着極深的成見。可是當初大哥是唯一一個贊成她婚事的,也是唯一一個與蕭徹接觸甚多的人,按理說,就算後來掌握了蕭徹的身份,他的氣憤委屈也應該不會多過於自己,可是大哥的情緒卻總顯得敏感。很輕易的,她就從中嗅出了詭異的味道!